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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 往昔旧梦 第一节 初始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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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无情的冷静,铁手的沉着,冷血的寡言不同,追命是一个相当直接的人,他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藏不住什么心事。
像这次,追命在回六扇门的路上,不停的对无情说着关于王忠与那个女鬼之间异常感人的悲剧性恋情,早就把那起凶杀案忘的干干净净。
无情倒是一反常态,没说什么,成为了一个极好的听众,只是快到六扇门的时,才对追命说要好好休息,晚上还有活干。
“什么?还要加班?晚上能干什么?”追命痛苦的呻吟,这无情是得了诸葛正我的真传,压榨人的手段一个比一个强。
“反正不是拦路抢劫,打家劫舍就是。”无情侧脸笑了笑,走了。
追命呆站在院中,任凭不知从哪飘来的花瓣,树枝落在他的肩上,头上。
他的头脑现在严重短路中。
刚才无情开玩笑了?
午夜时分,刚入春的夜还是有些微凉。
无情和追命两人走过两条繁华的大街后,来到了城西废园附近。
汴京的夜虽然热闹,但是女鬼的传说已经影响到了废园附近的几条街,未到午夜,家家门窗紧闭,街上也没有了行人,一派清冷的样子。
“啊……这里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当追命再次看到废园那极有特色的残破围墙时,几乎要崩溃了。把他……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就为了半夜观赏城西废园的夜景?
“怎么不能来?”无情说。
推了推废园的侧门,两人竟然发现门没锁。
“这里晚上不锁门吗?”无情低声说。
“有鬼看门,哪需要锁啊!再说……”
追命转身准备跟无情说话,却发现无情已经自行推着轮椅行了很远。
正犹豫要不要跟上,有一个白影从追命身边一闪而过。
背后一凉,追命立即快步追上无情。
夜里的废园越发的凄凉,就连风吹到枯物上的细小声音在这里听起来都像是被放大了数倍,变成了冥间的低语。
“刚才我在门口,好像看到有白影飘过……”
追命的声音有点紧张,话还未说完,突然就感到有东西在他的耳后吹了一口凉气。追命一抖,立即转身。
一个白影向上飞了一尺的高度,“嘿嘿”阴笑了两声,然后向前急驰,没了踪影。
还没等追命反应过来,无情纤手一翻,一攻小巧的暗器立即出现在他的两指之间,甩出,暗器没入夜色之中。
远处“啊”的一声惨叫——那是人的声音,惊醒了追命。
他立即直奔过去。
不远处,一个白影正在地上不停的挣扎,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追命一手拽住白影,另一手揭开白影披着的白布,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晚上有好好的不睡觉,跑到这种地方来装神弄鬼,害的他也没觉睡。
一想到睡觉这事,追命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打了少年的后脑。
“没事不睡觉,装什么鬼吓人?”
“刚才,还不知道谁被我吓的想要走……”少年吃痛,摸着被追命打的发红的后脑,一脸的不服气,他噘着嘴说。
“谁要走了?”
“你……你……就是你……”
少年提高了嗓门大声嚷嚷,并做着些类似于幼稚的耍赖行为。
“怎么办?”
从少年口中使劲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上面平白无故的多了两排整齐的牙印还微微渗着血,追命无奈的看着在刚到却丝毫没有一点想上来帮忙的无情。
“先带回六扇门再说……”
无情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两个对看了一眼,追命丢下那个少年与无情立即向响声发出的地方奔去。
响声是从王忠停尸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
当无情和追命赶到时,看到张范在房间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喂……”追命向张范叫了一声。
张范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转身望了两人一眼。
无情看到此时的这个老人,不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张范已经和上午他们所见到的那个苍白而虚弱的老人完全不一样了。他衣衫凌乱,白头发散乱的披在那里,眼睛突出且布满了血丝,整张脸在幽暗的烛光映照下,更像是一个半夜褪了人面的鬼。
“张老先生……”
张范没有理会,依旧对着墙。
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匕首,向每一只飞鸟的腹部都划了两个长长口子。墙灰不断的向下掉落,他很力的划着,像是要把那些精致小巧的飞鸟开肠破肚。
早上那幅优美的风景画早就变的面目全非,异常狰狞。
“在哪?在哪?”张范麻木的划动着匕首,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张老先生,您在做什么?”无情静静的问。
“吵,好吵……你没看到我在忙着吗?”
张范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愤怒的高声大叫起来,并向无情用力扔出了手中握着的那只匕首。
追命感觉张范那老头营养不良的细胳膊细腿应该没什么力气,但是他却分明的看到在他扔匕首的那瞬间有个红影在他的右手上提了一下,匕首就像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向无情射了过去。
匕首离无情越来越近,追命看着无情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急的大叫。
“无情……小心……”
刹那间,一柄断缺的古剑不知从何处破空而出,硬生生在半空截下了那支匕首。
匕首落地。
房间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拿着剑的人。
冷血。
“你怎么也来了?”追命问。
“办案。”冷血回答。
“这个案子?”追命再问。
“嗯。”
冷血说着,便俯身靠近无情,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
无情听着点了点头。
“张老先生……你在找红娟姑娘吗?”
无情说这句话时,没了匕首的张范正继续他刚才的工作,用双手在墙上抠挖着。
张范哼了一声,停了一来。他缓缓的侧着头,似乎在理解无情的话。然后用轻微的声音嘀咕着。
“我找不到她了,藏起来了……藏起来了……”
“她在那那里……”无情伸出手,指着东面墙上的飞鸟说。
张范转过身,看着无情所指着那只飞鸟。
那是一只红色的飞鸟,外表和飞翔的样子与其他的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用色的红与其他红不太一样,有点发暗,不像是普通的颜料画上去的。
“这里?是这里吗?”
张范慢慢的走过去,步履蹒跚。
他的脸靠在墙壁之上,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摸着那只墙上的飞鸟,像是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而那只墙壁上的红色飞鸟也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竟落下泪来。
张范像是突然回复了神智,话语也正常起来,他用低沉的语调,开始叙说一个故事:“红娟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原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但是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嫁给了王忠。然后我与王忠结伴来京城赶考,谁知都未成高中。当时我们盘缠用尽,只得在这个废园暂时住下。王忠虽穷,但是好色的毛病从未改过,刚到京城的数年,他依旧到处拈花惹草。我曾劝过他多次,但是他都是不听。这样过了五年,红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问了才知道,她见我们多年不归,便到京城来看我们。我当时很高兴,出门买了不少酒菜,准备热闹一下,谁知……谁知我买东西回来后,王忠却说红娟走了。当时我虽然惋惜,却也没想什么。王忠却是从那时起做起在房里画风景的事来……我原先并不知道事情的真像,还帮他出去买画笔,买颜料……但是在前年,有一次,他喝醉了,说出了所有的事情……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先用非常的手段强占了红娟,逼迫她嫁与他不说,后来竟然一个不高兴,就杀了她……”张范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而他画画却是要……”
“他是要掩盖血迹。”无情接着说,好让张范可以平复一下情绪。
“是的,血……红娟的血。她的血当时溅的这房间里到处都是,但是……但是我却看不到……”
“为什么?”
追命好奇的问,他无法想像一间满是鲜血的案发现场,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看不到那些血迹。
“张老先生……您的眼睛分辨不出红色,是吗?(这种情况,就是色盲)”无情问张范。
“是,我从小就只能看到蓝色和黄色,我活到现在,都不知道红色是什么样子。连看这些飞鸟,都只是一块灰蒙蒙的痕迹。”张范无奈的说:“王忠知道,所以他不怕我看见那些血。但是他却怕其他人看到这房子里的可怕样子,所以他便开始用画那些红色的鸟,还编出了那些鬼怪的传说,好让人离的越远越好。”
“你是怎么杀他的?”无情问。
“我没有杀他,这种人,还不配我亲手杀他,他是死于自己之手。”张范鄙视的笑了一声:“颜料,红色的颜料里是含有水银,只需要一点点,水银就可以透过皮肤渗入体内,慢慢腐蚀他的五脏六腑……最后死于虚弱……如果每天接触的红色颜料适量,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王忠每天却不得不接触大量的红色颜料……为了掩盖他的罪……”
张范看着放在一边的王忠的尸体,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便不再说话。
无情,追命,冷血三人也都不知道说什么,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屋外的风声。
而张范只是无声的,看着东面的那面墙。
“喂,老头……”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我饿了,吃的东西呢?”
追命向门外看去,刚才那个装鬼吓人的少年正大步向房内进来。
“小子,你不该让他们进来的。”
张范转过身,微笑地看着那个少年,那样子又是一个和蔼的老者。
“那可不能管我,这个人使坏。”少年狠狠的瞪了一眼追命,说。
“你这家伙,刚才咬我怎么不说。”追命伸出那只被少年咬了一口,到现在还渗着血的手背给少年看。
谁知少年立即抓过追命伸出来的那只手,又准备咬下去。
追命这次也学聪明了,他的左手立即紧紧掐住少年两颊,不让少年的嘴闭上。
结果就成了少年咬不下去,追命的手也抽不出来的局面。
气氛立即松弛了下来。
无情依旧在一边不动语色的看,连冷血也抱着剑靠在无情轮椅的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个人的低级玩闹。
“哎……小子……”张范突然说话。
“赶……吗……(干么?)”少年张着嘴,口齿不清的问。
“以后,你又要找地方吃饭了……”
张范的声音透着一丝无望。
无情心里大叫不妙。
那把被冷血打落的匕首不如何时又回到了张范的手里,他拿着那把匕首在东面的墙上狠狠的刻划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个红衣女人的尸骨垂在那裂缝之中。
那个五十年前已经死了的女人并没有化成白骨,依旧还保留着那张美丽的脸。
张范去拥抱红娟。
红娟的长发像是爬山虎的藤蔓,密密麻麻的缠绕在这个房间墙壁里的每一个角落,张范伸手出拥抱红娟的同时,也扯动了那些如同房间骨架的长头。
无情本想上前阻止张范,但是一切来的太快。
只感觉有人搂着他的腰,把他带出房间。
追命也是一惊,不管少年再一次咬到了他的手,连拉带拖把少年也拽了出去。
房间立即崩塌下来。
灰尘四溢,碎石四溅。
无情,追命,冷血和那个装鬼的少年散在各处,不知道对方的情况。
冷血站在无情的身前,如一面墙壁般帮他挡掉了不少的烟尘。
等灰尘散尽,冷血才从无情的身前走开。
无情看着已经全部坍塌的房屋,摇了摇头。
那个老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生存下来。
案子也与这倒塌的房屋一起,尘埃落定。
“回去吧。”无情突然感觉很累,他对冷血说。
“好。”冷血带着无情离开。
“我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虚弱。”
无情轻轻的说,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冷血听的。
少年在另一边,呆呆的看着那边废墟。
“老头虽然穷了点,小气了点,却是个好人。”少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是他把我从街上捡回来的……”
“要哭就哭吧,没有人会笑你。”追命在一边说。
“谁……谁哭啦!”少年用衣袖狠狠的擦了一下眼睛,吸了吸鼻子,伸手指着追命说:“我的晚饭没有了,就是你,你啦,把我的晚饭还给我……”
“你这小子……怎么办?”追命回头想找无情,冷血帮忙,连俩人的影子也没看到。却隐约听到风中飘来无情的声音:“你自己看着办。”
追命叹了口气,回头。
少年露出整齐结白的牙,笑的异常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