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非非一粽

3、围猎

　　二围猎

　　按大顺惯例，二月二十五便是皇家行猎之日。今次因是皇上四十大寿之机，故今年的围猎，越发隆重。
　　明帝坐在帷帐中间，看着下面旌旗猎猎，众多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大将统领都列在下面，齐声向他祝寿。
　　明帝今年刚好四十。与大顺开国之时崇尚武力不同，如今的大顺，是文臣当道。明帝不喜武艺，从未上战场，却是个风流才子，善于丹青之作，喜好诗词歌赋。也正因为如此 ，一直以来，他看重的是和他有着共同爱好的皇长子燕王。然一年前，燕王因涉及黄河治洪不利一事，从亲王贬为庶王。
　　要论朝中皇子，最出色的，当属皇次子敬王李驰。他以军功起家，掌握着朝廷大部军队。
　　然明帝现下尚无立太子之念。
　　此次围猎，来者众多。
　　简王世子朱林也在其中。
　　他这次来京，除了贺寿外，更重要的，是联络朝中重臣，以备不时之需。
　　他细细观察着京中情况。
　　敬王李驰，皇次子，少年从军，屡立奇功，虽非皇后所出，但已是众望所归。
　　更何况，皇后并无皇子，膝下只有一女，就是那个锦绣丛中长大，无比尊贵的安阳长公主。
　　想到这里，却想起那天在酒楼遇到的那个女孩。早听说安阳美貌，却没想到，竟是这么美得扎手的女孩。
　　只是，若最后敬王登基，对他简王一系的大业，恐怕不利吧。
　　想到这里，不觉微微看了一眼站在明帝身边的李驰。
　　这人，是个人物。
　　围猎之前，是御前的射箭表演。
　　朱林看着场中的表演，心中却盘算着其他。
　　待的表演即将结束时，场外驰来一匹骏马，一个明黄的身影飞驰而来，银弓晃动，连发三箭，都正中靶心，白翎制的箭羽在微风中闪动。
　　一个年轻女孩跳下马来，正是安阳长公主。此刻她换了女装打扮，贴身的明黄劲装勾勒出完美的身段，服饰华丽，衣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明眸皓齿，容色极美，走之中间，下拜道：“女儿祝父皇万寿无疆！”
　　明帝一向是极宠这个女儿的，忙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哈哈大笑。
　　安阳笑着，缓缓看过四周，却见人群中，有一个极讨厌的身影。
　　朱林微微笑着，手有意的抚过嘴唇。
　　安阳即刻脸微微一红。
　　待的众人行礼完毕，安阳想，这个简王世子朱林，真是无礼，得教训一番才可。
　　围猎在即，沈亦文走到敬王身边：“敬王今次下场吗？”
　　李驰看着沈亦文。这是个还很年轻的少年儿郎，只比安阳大了两岁，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知道宫中有意选沈亦文作驸马，他和沈家关系密切，沈家长子，御林军统领沈亦风更是他的心腹。他含着笑：“亦文你今日是要猎到头筹吗？”
　　沈亦文脸色一红。大顺风俗，围猎时若猎到头筹白狐，那是极荣耀的，可以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人。
　　两年前，李驰在围猎时，便将头筹白狐，送给了安阳长公主。
　　安阳骑马过来：“二哥你今日下不下场？”
　　李驰看着安阳：“我看看情况再说。”
　　“二哥你若下场，没人能和你比，白狐定是你的。”
　　旁边有人笑着：“那可不一定，今日简王世子也来了。”
　　安阳转过头，见朱林也向这边使了过来：“大顺风俗，猎到头筹白狐，是要送与最重要的人，不知今日，公主殿下会否收到这份礼物？”
　　安阳狠狠看了他一眼，却转过头对沈亦文说：“亦文，若二哥不下场，今日就看你的了，我可等着你的白狐。”
　　沈亦文听得这话，豪情万丈，激动的看着安阳公主：“定为公主办到！”
　　朱林看着安阳和沈亦文谈笑，微微一笑，策马转身。

　　沈亦文在猎场中疾驰。
　　他一心要猎到白狐，送给他最重要的女人做礼物。
　　远远的，看见有一道白光在林中闪过。
　　是白狐！
　　沈亦文大喜，即刻引弓射箭。箭尚未出，左右已有两道白光，飞一般射向白狐。
　　沈亦文愕然，见两匹马，已迅即驰向白狐。
　　是敬王李驰和简王世子朱林。
　　两人同时伸手要去拿白狐，又同时止住。对视。
　　彼此在一瞬间想到很多，如电光火石。
　　李驰微微一笑，缩回手，策马回转。
　　安阳公主看着送到她面前的猎物。
　　是很漂亮的白狐，极光洁的皮毛。
　　只是送的人，却是那个讨厌的人。
　　那个讨厌的人用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总带着点戏虐的笑容，把白狐放到她面前，用一本正经的声调说：“献给公主殿下。”
　　他说的很是冠冕堂皇，眼里却总有着讨厌的笑。
　　安阳不理他，走到沈亦文面前。
　　沈亦文因没有猎到白狐正很失望，安阳却笑着：“亦文这些猎物是你猎的吗？我很喜欢，我收下了。”
　　一边有人问李驰：“敬王殿下今日怎么空手而归？”
　　李驰淡淡的说：“与其猎获，不如放生。”
　　朱林听得这个，冷冷的笑了。不出意外的，在安阳眼中，又看见了她崇拜的眼神。
　　朱林走到安阳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安阳公主不喜欢白狐吗？据说两年前公主很高兴的接受了敬王的白狐。”
　　安阳不去看他：“我二哥送的，别人能比吗？”
　　朱林狠狠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有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公主殿下，总有一天，你会接受别的男人送的白狐。”
　　安阳眼神一变，正待发作，李驰过来：“媛媛，父皇请你过去。”
　　看着安阳离开，李驰方背着手：“世子，我想，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安阳公主。”
　　朱林看着这个和他齐名的男子：“敬王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些事，不是皇家，就可以阻挡。”
　　李驰暗暗握紧了拳头。

　　公主的大帐，清香迷人。
　　安阳长公主素爱鲜花，虽在围猎期间，帐边依然有着大把大把的鲜花。
　　很大的帐篷，一边摆着张极精致的梳妆桌。
　　镜前坐着的，正是那明媚的娇颜，一边让宫女为她取着钗环，一边与李驰闲聊。
　　“让二哥来为你取玉簪吧。”李驰站起，到了镜前，看着镜中容颜，眼神中微微有着几分迷醉：“媛媛真是长大了。”
　　这般容貌，世上少有。
　　安阳笑着，丝毫没感觉到异常：“我不管多大，你也是我的二哥啊。”
　　那是她最崇拜的二哥，最喜欢的二哥。
　　李驰听得心神不定，勉强笑着：“是啊，我总是你二哥，你是我妹子。”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提醒着这一点。
　　李驰，面前这个少女，是你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不要忘了。
　　她总有一天，会有驸马，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展露娇颜。
　　而你，只是她的二哥。
　　永远，只是她的二哥。
　　仿佛突然惊醒。李驰笑着为她取下玉簪，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媛媛，以后不要理那个简王世子朱林。”
　　安阳嘟着嘴：“我没有理他啊，今天他送我白狐我也没要的。”
　　她到底年纪尚小，哪懂得这些。
　　“最好不要和他说话。他有野心。”李驰又说着。
　　安阳疑惑的说：“二哥，你的意思是说，简王爷图谋不轨？这不可能吧，我不太相信。”
　　“这些事，哪能让你操心。”李驰笑着。
　　那个朱林，同样是男人，他看媛媛的眼神，最清楚不过。
　　只有媛媛，年纪尚小，哪懂得这么多？
　　那么危险的男人。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那样的人，不适合媛媛。
　　不能让媛媛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他会把她吃下去，连骨头也不剩。

　　围猎当晚，敬王宴请众人。
　　美酒佳肴，还有中间舞着的妖娆舞姬，都是大顺青年贵族常见的生活方式。
　　敬王李驰一边喝着酒，一边不在意的看着朱林。
　　看不出任何异常。朱林一边看着舞蹈，一边轻声和周围人谈笑着，和一般的贵族青年好像没什么区别。
　　李驰微微笑着。那几个舞姬，是沈亦风送于他的。
　　待一曲完毕，李驰笑着问朱林：“小王爷，觉得这几个舞姬跳的如何？”
　　“跳的很好。”
　　“那便送于你吧。”李驰笑着。
　　大顺贵族间赠送姬妾，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朱林，自然明白李驰深层的意思。
　　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常：“那我便敬谢不敏了。”
　　丝毫没有推辞。
　　也不可能推辞。

　　猎场的清晨，是极美的。
　　安阳勒着马，站在高地上，看着下面，只觉的心旷神怡。
　　多么壮丽的山河！
　　这是大顺的国土，是李家的荣耀。
　　她虽长于深宫，因是皇后独女，又备受皇上宠爱，所以也常常会陪着父皇出巡。所以也颇知道一些各地风情。
　　她迎风而立，却见有一匹白马驶来。
　　正是那个讨厌的小王爷。
　　安阳正欲离开，朱林却挡住了她的路：“公主这么早就出来了？”
　　安阳脸上一红：“我一向如此，倒是简王世子你，不是昨晚刚得了美人吗，怎么也这么早出来了？”
　　朱林似笑非笑，靠近她：“安阳公主这么说，我还以为公主介意这个呢。”
　　安阳脸色更红。这人总爱捉弄与他：“呸，谁介意？你不过一个好色之徒罢了，竟然有人把你和我二哥相比，你哪点比得上他？”
　　朱林脸色微微一变。
　　又是李驰，李驰。这女子，眼中除了她二哥，还有别人的称在吗？
　　他看着安阳欲离开，直接上去跃在了她的马上，从后面搂着她的腰。
　　“放肆！”安阳大怒，马鞭一挥，直接打在他的手上。
　　手上一道血痕，鲜红。
　　朱林也不躲闪，也不恼，虽然以他的身份从没人敢对他如此：“那几个舞姬，好像是你那位无可挑剔的二哥送的吧，既然我是好色之徒，那敬王又是什么？”
　　漂亮的眼睛，似有讥讽，黑的看不到底。
　　安阳觉得心跳得厉害，本能的要挣脱：“朱林，你敢对我无礼，我，我去告诉二哥，把你弄去作太监去，给你改名为小林子。”说着，又是重重一鞭落下。
　　朱林大笑，却也不恼。这丫头，知道什么是太监吗？
　　抱的更紧，靠在她耳边：“媛媛，你的小名叫媛媛，是吗？这个名字很好。”
　　安阳又羞又恼，气的说不出话来，脸早已红透。
　　安阳虽说性情活泼，可到底是金枝玉叶，从没与男子这么亲近的接触过，除了二哥。
　　所以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人哪里是个小王爷，分明是个无赖。
　　朱林方放开她，刚下了马。安阳的鞭子就没头没脑的抽过来，下手甚重。似乎这样，就可以使心情平静下来。
　　直到有人喝住：“媛媛，你在干什么？”
　　是明帝前来，看着大吃一惊。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安阳方停了下来，气鼓鼓的走到明帝身边：“父皇，朱林他。”
　　“媛媛，你还不去给朱林陪个不是，这成什么话。”
　　安阳站着不动。
　　“朱林，你还好吧，受伤没有？”明帝关切的问着。
　　“无妨，一点皮肉伤而已。和公主闹着玩的，没什么。”朱林无所谓的笑着。
　　安阳狠狠看了他一眼，径直骑马走了。
　　“这孩子，真被朕给宠坏了。”明帝摇摇头。
　　朱林笑着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媛媛。
　　够味儿。
　　这女人，他喜欢。

　　小舟看着朱林手臂上的伤：“这什么公主啊，也真下得去手。”一边嘟哝着，一边给朱林上药。小王爷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呢，就算是公主，在他简王府里，又算得了什么？
　　简王三代久居晋州，实力雄厚，掌握着晋州周围十三州军政大权，就是今上，那也是要卖三分薄面的。
　　“这个公主也太刁蛮了，小王爷，干脆把那安阳公主娶回去，好好调教一番。”高先生打着趣。
　　朱林笑着：“就一点皮外伤，算的了什么？这样的女人，才有意思。”
　　小舟呆看着。小王爷莫不是中邪了吧？以小王爷的脾气，还一点也不介意？
　　这安阳公主有什么魅力？不过长的美一点，身份尊贵一点罢了。晋州那么多名门闺秀，哪个不是天姿国色，小王爷一个也瞧不上眼，却愿意受这刁蛮公主的为难？
　　几人正谈笑着，有侍女进来。
　　朱林认出，是安阳身边的贴身宫女。
　　那侍女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给，这是我们公主送来的外伤药。”
　　“你家公主怎么不来？”
　　那侍女睁大眼睛：“你对公主无礼，公主没给皇上说，还给你送药，你还要不满？”
　　朱林拿过药，笑着说：“子时三刻，白天老地方，告诉你家公主，我在那里等她。”
　　侍女跳起：“公主才不会去呢。”
　　“你告诉她就行。”朱林笑得很是迷人。

　　是夜。
　　安阳躺在床上，夜不能寐。
　　那个无赖，想诓她出去，她才不去呢。
　　她才不会着了他的道。
　　让他等。
　　杀杀他的威风。
　　他不会真等吧。
　　不可能，他就是个无赖，骗她来着。还敢对她无礼。
　　他一定不会等的。
　　什么时候了？好像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了。
　　他真会在那里等吗？
　　想着想着，偷偷穿好衣服，溜下了床。

　　朱林此刻还在高地上。
　　该死的，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还不来！
　　他朱林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像个傻瓜似的在这里等。
　　不顾皇室对简王的防备有多深。
　　不顾两边关系如何不融合。
　　不管他的野心和目的。
　　冒着这样的危险，在这里等那个女人。
　　他可不是疯了吗？
　　就真动了心了？
　　为一个女人？
　　这么失常？
　　可那个女人，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诱人。
　　那么的，吸引他。

　　远远的，看见她终于前来。
　　他冲着她说：“什么时候了，你才来？”
　　安阳看了看他：“你，你还真一直在这里等啊，小林子。”
　　“不准叫我小林子！”他恼怒的说。
　　“我就叫，我偏叫，小林子，小林子，小林子。”安阳得意的说，直到她的嘴突然被另一双唇堵上。
　　安阳羞得满脸通红，使劲挣扎。
　　他却不松开，吻着她的唇。
　　非常甜美诱人的味道。真是好极了。
　　他勉强的控制住自己，放开她：“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安阳仰着头：“我什么东西没有啊，要你送？”
　　“这个，你是肯定没见过的。媛媛，你曾亲眼见到，日出吗？在郊野。”他温柔的说，脸上不再是那样讨厌的笑容，反而很认真。
　　“我在战场上见过。等一会儿，就会有日出了。等等。”他温柔的拉过她，两人并排坐在高地上。
　　许多年之后，安阳还记得这天。她是第一次，看见日出，看见太阳喷薄而出，穿过云层，日光万里。
　　许多年之后，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安阳还记得那次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