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非非一粽

22、围城

　　大顺的皇宫，表面上还有着歌舞升平，纵使幽州军已到了城下，显帝照样开盛宴与嫔妃同乐。
　　御花园里，众多嫔妃坐在一起，场地中央表演着歌舞，李驰有几分醉意，端着酒杯，说：“大家尽情而饮！”
　　此时已是显帝七年三月，刘太后在显帝五年已经去世。这几年李驰越发放纵，不理朝政，一个劲的折腾国家，年年选秀，年年醉。他似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人群中有微微的喧闹，是乔皇后来了。众位嫔妃忙站起行礼，都是些不满二十的年轻女子。
　　李驰端着酒，笑着：“皇后也来了、来，一起坐下，喝一杯。”
　　乔皇后心痛无比。自安阳公主离开后，皇上就是这样子，每天喝酒，每天大醉。
　　她突然跪下叩首：“皇上！敌军已到城下！祖宗留下的江山不能就这样丢了！请皇上振作！”
　　李驰像没有听到：“这酒很好，醇酒美人，人生乐事哉！”
　　乔皇后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不住叩首，心想就算今日死谏也可，她情愿效仿了历朝贤后殉国去。
　　李驰不理，却对其他嫔妃说：“你们都坐下，继续奏乐，继续跳舞，上酒！”
　　乔皇后几乎绝望。
　　此时前面一阵极大的喧闹，一个宫人跑了进来，惊慌失措：“皇上，皇上，安阳公主回来了！安阳公主回来了！”
　　李驰手中的酒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抬起头，看见那个女子走进来，他梦中期盼了很久的场面，那个女子，风尘仆仆，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光彩，一步一步的走进来，走到他面前。
　　恍如隔世。
　　李驰站起来，呆呆的，想伸出手去，又怕是梦，只是轻声的说：“媛媛，媛媛，是你吗？”
　　“是我，二哥。”安阳微微笑着。
　　李驰眼角湿润，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宫中有许多人还认识，也有着许多的新人。
　　只是安阳宫，仍然保持着原样，一动也没动。
　　李驰跟在她身后，有些手足无措的，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安阳扶着桌子坐下：“还是当年那般模样。”
　　李驰眼有些发热，道：“媛媛，这几年，这几年你还好吗？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宫中还是那般奢华的氛围，燃着极粗的烛，放着夜明珠。
　　安阳看着冉冉升起的香雾，看着李驰。
　　他不过年过三十，正当壮年，可这些年过度的酒色已经侵袭了他的身体，他的头上开始有白发，他的神情开始低迷，难以见到当年的风采。
　　当年的敬王李驰，那个身经百战风流倜傥的青年王爷，仿佛已经遥不可及。
　　李驰又继续说着：“媛媛，我在宫中修了高台，我带你去看看，修得很好，是为你准备的。你可以在上面看得很远。”
　　他以前不会这样，说话都带着酒意的有点语词不清。
　　他不会这样，手总要微微发着抖，一看就知道是饮酒过度。
　　那不是他。
　　她的二哥，她曾经最亲爱的二哥，已经彻底毁了。
　　安阳心中空荡荡的。她曾经有过幻想，希望二哥能够振作，能够击退敌军。
　　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知道，他的精神已经垮了，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大顺的主心骨已经没有了。
　　她看着李驰又不自觉的去拿酒杯，她一把夺过酒杯，摔在地上。
　　“二哥，你醒醒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要看着大顺亡国吗？”
　　李驰又拿了一个酒杯：“亡国？那就亡吧，我本来就不想做这个皇帝。如果我不做这个皇帝，我们是不是还能和以前一样？”他期待的看着安阳。
　　安阳站起来：“你可以不做这个皇帝，但是二哥，你要对整个大顺朝廷负责，你要对整个大顺皇室负责！”
　　她把酒壶塞给李驰：“李驰，你喝，你喝死算了！你可以看着亡国，我不能！你的剑呢？你的弓呢？你有多久没上战场了？你不愿意去抗敌，我去！你把剑和弓都给我！”
　　李驰愣住了。
　　“媛媛，你明日和我一起上朝吧。”

　　显帝已经许久不上朝了，这满朝的文武，也多对显帝绝望了。谁知道今日显帝又上朝了。
　　他精神并不好，可还是问了目前战况。
　　局势已经非常糟糕，幽州军队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守军也渐渐力不能支。
　　有大臣提议投降，有大臣提议逃跑，下面争执不休。
　　吵闹间，有人从后面走出，正是安阳公主。
　　众皆诧异，看着安阳公主盛装而出。
　　：京都乃我大顺几百年基业所在，如何能弃？ “
　　有人反驳者：“可如今形势，如何能战？“
　　安阳美目环视众臣，眼光异常的冷冽：“诸君如果要走，那么今日便请前行，我安阳绝无怨言，且当送百金助行。只是他日，莫说乃我大顺之臣。Ru如果留下来，那就请与我等并肩作战，虽死无憾。“
　　有人离开，然而更多的人留了下来。
　　“一女子都能留下抗敌，莫非我堂堂男子，还要逃跑？“
　　“军人的定义中没有逃跑两个字。“
　　安阳看着留下的朝臣，她也知道保卫艰难，看着大家，从袖子里拿出一匕首，划开了手腕的皮肤，鲜血滴滴流下。
　　“公主！“
　　安阳拿碗接了血，推开要给她包扎伤口的人，举起碗，道：“我，大顺安阳大长国公主，此刻立誓，谁能破了幽州军解我大顺之围，我便下嫁与谁，至死不悔！“
　　这样的誓言，朝廷皆惊。
　　只觉得安阳公主，此刻美得不似在人间。
　　李驰看着安阳。他的妹妹，是这样的烈性。情愿用自己的人生，来殉于国家。
　　李驰，你不及你的妹子！

　　接下来的日子，安阳全心扑在了抗敌上。
　　这几年国家几乎已是被玩完了，连个空壳子都不剩。国库空虚，安阳在宫中实行缩减开支，又亲自组织在京的家眷们缝制战衣。安阳频频冒着危险把食物送上城楼，为伤兵送药。这么不眠不休的劳累着，鼓舞着士气。
　　只是到了现在，一切都迟了。
　　再怎么顽强，又能抵抗得了多久？
　　粮食越来越少，药品越来越少。已经开始宰杀御马房的马了。
　　坚持了一个半月，从安阳回来，坚持了一个半月，到现在，还是一天天的要沦陷了。
　　整个京都，都陷于一种低气压中。

　　江南的晋州军大营。
　　探子飞马过来，正见中帐前绑着几个人，是朱林身边的侍卫。
　　宋均与探子一同到来。他今日才率军与朱林会合。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青将领，人长得有两分书生气，看上去温和的样子，虽然和他熟悉的人知道，他本人并不是很温和。
　　“这几个侍卫怎么了？“宋均奇怪的问道。
　　“小王爷派他们送人回晋州，结果中途却把人丢了，王爷很生气，说要绑上三天。“
　　“送谁啊，王爷这么重视？“
　　“好像是王爷的新宠吧。这些事，谁敢过问啊。“
　　探子走进中帐，却是不敢报。
　　“回来了？说吧，京都怎么样了？“
　　朱林坐在上面，懒洋洋的说着。
　　“大顺军队很是顽强，只是力量差距悬殊，怕是支撑不了几天了。“
　　“喔？李驰还开始顽强了？“朱林半带着嘲讽的说。
　　“其实现在京都主事的，也不全是李驰，安阳公主也在里面出了很大力。“
　　“你说什么？“朱林眼中精光一闪。
　　探子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安阳公主又出来了，在宫中主持大局，还亲自登上城楼激励士兵。“
　　朱林的手死死握紧。
　　她又背叛了他！
　　一边对着他笑，在床上对他承欢，一边却想方设法要逃跑。
　　他还傻呼呼的担心她的安危！
　　她却干净利落的跑到了京城，要去陪着大顺，陪着李驰一起死！
　　多有情谊！
　　只是该死的怎么不表现给他看！
　　她是要展现她这个公主有多么好，多么情深意重吗？
　　他对她再好，也是白搭。
　　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心中只有大顺，只有她二哥。不远万里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去！
　　至于他朱林，看来就是她身边可有可无的主儿！
　　探子看见朱林的脸色难看，犹豫的继续往下说：“安阳公主还在朝堂上公开宣布，宣布。“
　　“宣布什么，说！“朱林喝道。
　　探子跪倒：“安阳公主立下血誓，说不管是谁，只要解了京都之围，她就下嫁与谁！“
　　“砰！“朱林当场就把砚台扔到了地上，扔的粉碎。
　　她竟然这么做！
　　房间里，只听见朱林的出气声。
　　旁边有将领小声的问着：“王爷，我们要出兵吗？“
　　“出什么兵？！“朱林大怒，”按兵不动！给楚天雄送信，就说，他尽管打京都，我决不干涉！打完后大家再来和谈，分江而治！他要在京都干什么，随他的意！只有一个条件，攻下京都后，把安阳公主原封不动的交给我！“他加重了原封不动这四个字，因为他也知道，楚天雄这人好色又残暴。
　　下面将领不敢多言，只能奉命行事。只是偶尔有将领觉得，朱林这人到底是不会为了儿女私情影响大事。
　　朱林坐在椅子上。
　　待抓住了她，他要挑了她的脚筋，看她还能往哪里跑？

　　五月四日，幽州军开始向京都发起总攻。
　　安阳穿过御花园。这些日子乔皇后的病日益沉重，卧床不起。宫中诸多事务，朝中诸多事务，她每天忙的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昔日莺歌燕舞的御花园，如今也人烟稀少，宫中众人谁也没有心情再来游玩。
　　路过假山时，听见有人说话。
　　看背影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在那里祷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我大顺能度过此劫。”
　　那正是她最小的妹妹景阳公主，她是明帝最小的女儿，明帝驾崩时，她还在牙牙学语，如今七年过去，也已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正是豆蔻年华的好时光。
　　安阳默默走过去，景阳看有人来，转身一看，是安阳这个大姐姐。她红着脸问着：“姐，这次大顺能保住吗？”
　　安阳温和的笑着：“能。”
　　“是观世音菩萨显灵吗？我母妃说，观世音菩萨最灵了。”
　　“是的。”安阳摸了摸她的头。景阳要比她矮上一个头。她笑着：“观世音菩萨会保佑好人的。”
　　就算观世音菩萨不会，那么我也会，尽一切力量，保护我的姐妹们。
　　安阳在心里说着。

　　乔皇后的病榻前。
　　昔日丰润美丽的人，如今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眼眶深深地凹了下去。
　　安阳坐在床边，她心里明白，她这个皇嫂，撑不了几天了。
　　乔皇后的女儿，七岁的升平公主带着弟弟，太子李奇站在一边，抹着眼泪。
　　“媛媛，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说什么呢，皇嫂你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我好不了了。辛苦你了。”乔皇后抓着她的手说，接着又抓过一双儿女的手：“媛媛，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我想拜托你，保他们周全！”
　　她的声音甚是无力，却是耗尽最后的力气。
　　安阳默默地牵过这两个孩子，她知道自己接过的将是什么，她握紧乔皇后的手：“我必会尽我的全力，保他们安全。”
　　这样的，发下最沉重的誓言。
　　乔皇后露出一丝微笑。安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