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非非一粽

17、隐居

　　云州的那个晚上，乱成一团。
　　驿馆，完全成了修罗场。
　　安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穿过火海，只想逃离。
　　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的。
　　混乱中，有人救出了她，给她解开了穴道。
　　等她清醒过来，已经来到了云州近郊。
　　救她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安阳抱着膝坐在那里，觉得全身都有些颤抖，说：“你是谁？”
　　那男子从河边汲了水，走过来，说：“公主可还记得四年前角斗场你救下的那个角斗士？那便是我。”
　　四年前，多么久远的事，她都已经忘了。
　　那时，还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青年男子接着道：“公主说，男儿志在四方，何不从军，后来我便离开了角斗场，从了军，没想到今日有幸再见到公主。”
　　当年那个尊贵的贵族女子，在他眼中，是那么遥不可及的美好。他从没有抱过这样的奢望，可以再见到她。
　　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再见。
　　他把水囊递给安阳：“公主喝一口吧，我特意清洁过许多次，还算干净。”
　　安阳默默的接过水囊，只觉得心身具疲，竟是什么也不想想的心灰意冷。
　　她喝了一大口，险些呛住，咳嗽两声。
　　那男子叫做秦威，此刻见安阳有些冷，忙抱了一推柴火来点上，在火堆旁安阳才有了些许的暖意。
　　“公主接下来要回宫吗？”
　　安阳看着远方，坚决的说：“不，我不回去。”
　　不要回到那么可怕的地方，要逃离这一切。
　　“安阳公主已经死了，世上再无安阳公主这个人。”
　　那个尊贵的安阳大长国公主，已经死在了云州，死在了漫天箭雨之下。
　　秦威待说什么，又不敢说。
　　安阳脸上有着女子少有的决绝，映着火光，美艳不可方物。
　　她在火光下转过头来：“你叫我媛媛吧。”

　　安阳又累又饿，在火堆旁渐渐睡着。
　　睡梦中，像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父皇还在，母后还在，二哥还是那么疼自己，自己刚刚认识朱林。
　　可仿佛间，在一刹那，母后就在自己怀中死去，父皇也驾崩了，沈亦风拿着剪刀捅入了自己的心脏，鲜血染红的那道遗旨，然后是李驰的脸，在她面前放大，紧接着又变成朱林，一身的血迹。
　　她惊醒过来，全身虚汗。
　　秦威扶住她，见她脸色红得异常，担心的说：“媛，媛媛，你怎么样？”
　　她无力的挥挥手：“没事。”只是声音虚弱的不像话。
　　接着，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秦威触到她的额头，热的发烫。

　　钦州城市并不是太大，不过地理位置倒是很重要。
　　这天清晨，卖豆腐的王家刚开店门，就有一辆马车驶过。
　　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看着倒也敦厚，买了些吃的，又称他妹妹生了病，想在这里租几间房子暂时住下，找大夫看看。
　　正好王家的旧宅没人住，便租给了他们。
　　这旧宅在一条巷子里，倒也清静，一个小院，三五间小小的房舍，也算干净。
　　那青年自称秦威，去请了大夫，又托王婶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一下他妹妹。
　　王婶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私奔的小两口，这下又觉得不像，便请了巷子口的寡妇刘妈来照顾这位秦姑娘。
　　于是秦家兄妹就在这钦州城里安顿下来。
　　秦威安置好了，便找了份零工。
　　他会木匠手艺，做的又快又好，收费也合理，还会雕花，为人又和气厚道，周边的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交朋友。
　　他的妹妹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出来也戴着厚厚的面纱，说是怕着了风又生病。
　　王婶看这位秦姑娘，看背影真是位好姑娘，身段好的没话说，只可惜身体不好。
　　秦威对这个妹子倒是极好。他们钱也不多，可秦威总是买最好的药给妹妹，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街坊邻居都说，秦威是个好男人。
　　当然，也有不少传言，说两人其实是私奔的小两口，而不是兄妹。
　　秦威听到这些，总是笑笑，也不理睬。
　　那位刘妈自从请来照顾秦姑娘后，倒是一心一意，又口风甚严，从来不说什么。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此时其实已经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而其中，最有势力的，便是朱林和幽州的楚天雄，还有淮河的刘小刀。
　　刘小刀收拢了沈亦风的旧部，又将自己的妹妹嫁与沈家唯一的幸存者沈亦文，并公开宣称，要拿安阳公主给沈亦风殉葬。
　　楚天雄原是幽州节度使。其人盘踞幽州已久，借着战乱南下，军纪是有名的败坏，军队向以杀掠为荣。他之前曾在李驰手下吃过亏，对大顺极其不满，所以一和大顺交战，杀战俘，屠城的事屡有发生。
　　朱林心机深沉。他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很注重声名的培养，军纪甚严，每到一地，也总会做些惠民的事来，渐渐变得了民心。他又注重拉拢江南士族，将自己妹妹嫁给了江南氏族首领顾其林的儿子，自己又娶了顾其林的幼女做第四位侧妃。虽是侧妃，不过一进门就给了甚高的待遇，将府中家事都交与了这位顾妃打理。他虽先前娶了正妃昭阳公主，不过自他起兵后，人人都知昭阳公主迟早被废，顾妃扶正只是早晚的事。虽然在顾妃后又娶了几个侧妃，不过论地位，是谁也无法与顾妃相比的。
　　而大顺朝廷，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昏聩。
　　李驰久不上朝，成日沉迷于酒色之中，前几日刚刚下旨要召集天下工匠在宫内修百尺高台，今日又下旨要在天下选秀女入宫。
　　李驰内宠甚多，老百姓也知道他宫中嫔妃如云，行事甚为荒淫，自家的好姑娘，哪舍得送入宫去？
　　消息传到钦州，钦州一片混乱。官吏们借机对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进行敲扎勒索，而这些人家就忙忙要将女儿许配出去。
　　秦威，自然成了很好的人选。
　　这几日天天有人前来说项，秦威烦不甚烦，干脆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要避开这几日。

　　安阳自云州之后，大病一场，这些日子一直修养，病情渐渐有了起色，身子也渐渐复原。
　　她从没有过个这种平民的生活，虽然清静，倒也正好。
　　这日她听着秦威向她讲述现在外面发生的事情。
　　百尺高台。
　　仿佛很久以前他曾说过。
　　朕将为你造百尺高台，与你一同登高，共享这万里江河。
　　那么遥远的事情，所有人都淡忘了吧。
　　她看着灯芯。
　　虽然这么朝夕相处，可秦威还是不敢直视安阳的脸。
　　安阳轻声说：“既然王婶要把侄女嫁给你，你怎么不要呢？那姑娘挺好的。”
　　秦威头低下去：“这么兵荒马乱的，怎么能误了人家？”
　　安阳笑着：“秦威，这些日子多谢你了，都两年了，我不能老这么拖累你。”
　　秦威猛地抬起头来：“你要走？”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的脸。
　　两年了，她一点没变，瘦了几分，倒是更美了。
　　秦威又问：“你要走吗？”
　　现在这样，到处都在打仗，能到什么地方去？
　　安阳微低下头：“秦威，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我心甘情愿！”秦威接口道，毫不犹豫。
　　她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他的心。
　　只是，似她这样的人，几方都在找她，她怎能害了秦威？
　　她得找个更偏僻的地方才行。
　　只是还没等她出发，战火已经燃到了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