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镖局之相思无解》小程依然

9、第八章

　　西子湖畔，清辉阁。

　　清辉阁是西子湖畔的官妓馆，人间少有的极乐之乡。放眼皆是绝色胭脂，娇俏迎人，花香粉黛袭来，温柔缠绵入骨。

　　已到寅时，青楼楚馆也都笙箫渐歇，辛力从侧门跃入清辉阁，几道回廊之后，一栋玲珑小阁呈现于眼中，雕梁画栋，曲苑白墙，颇有江南风致。

　　独苑多是相貌首屈一指的丽人所住，能出入这里的人的均是达官显贵。

　　辛力轻捷的从窗口翻入，悄无声息的闪入内室。

　　室内一片安静，唯有一位婉约丽人在镜前慵懒的梳头，身量纤柔，曼妙动人。辛力并未开口，将一个染血的包裹抛到八仙桌上，径自坐下，倒了杯茶水自斟自饮。

　　丽人闻得背后有人，并不回首，自顾自的挽起乌发，斜插上一根白玉簪，素衣轻浅，黑发如墨，一截粉颈纤细怜人，未见其面，心已柔了三分。

　　染血的包裹被雨水打湿，里面又渗出血水，嘀嗒的一滴落在地上，在这样的香闺静室中甚为诡异可怖。

　　丽人手捧一个精致锦盒，款款从屏风后走出，肌肤如雪，黑眸清冷。

　　“辛大侠，这是何意？”纤纤素手将桌上的包裹打开，里面竟不是鲜血淋漓的人头，而是她付的酬劳黄金千两。

　　郭旭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出价黄金千两，请辛力杀丘聚的人，正是这位青楼名妓。郭旭并未现身，在窗外远远看着，感觉这个身影有些眼熟，却又并不认识。及至丽人清悦的声音传来，才蓦然明白。正是今夜西湖画舫上击鼓唱曲的女子，苏杭第一歌妓——苏锦。

　　“失败了？这……”苏锦颤抖的迸出话语，苍白的脸上有刻骨的仇恨，黑眸亮得可怕。

　　“丘聚已死。”辛力回过眸睨着苏锦，面上的神情相当不屑，“要那颗狗头作甚？只会为你招来祸端。”

　　“我要看着他死无全尸，才能心满意足。”苏锦脸上露出怨毒的神情。“我可以出更多钱！”匆忙将手上的锦盒打开，满满的金珠上堆着硕大的宝石，灿亮耀眼。

　　辛力全无表情，冷淡道：“仇已报，恨已雪，何必让噩梦纠缠终生。”失去的终是无法挽回。
　　良久良久，苏锦方轻轻喃道：“我报仇了……”像是骤然失了心神，当初为了报仇雪恨，她苟活于世，若无仇无恨，她要如何捱到明天？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虚软的踉跄跌坐在地上。金银珠宝撒了满地，仿佛毫无价值般无人理会，颤睁的眸瞳中，夺眶的泪滚滚坠落，无声地痛哭着。

　　辛力默默的看着，却没有上前扶起她。轻叹一声，径自离去。

　　杭州近郊的一间客栈里，辛力拿了一锭银子请郭旭喝酒。

　　“辛力，你实在是吝啬！”郭旭摇头笑道，二人多年不见，按耐着激荡的心情上下打量对方。

　　“我杀了一夜，只收了这一锭银子，全拿来请你喝酒了。倒是你，不在京城打理镖局，竟跑来杭州风流？”辛力走过来紧紧揽住他的肩，亦不禁感慨。当年受控于人，穿心一剑重伤郭旭的正是他这个朋友。

　　“我可是押镖而来，怎比你这般怜香惜玉，做起亏本生意。”郭旭替自己倒了杯酒，馥郁的酒香散在室内，为一锭银子杀朝廷命官锦衣卫数十人，也唯有辛力这般豪侠敢为。

　　两人相视而笑，辛力不问郭旭押镖的事，郭旭不问辛力杀人的事。生死之交，举起酒杯，与对方重重一碰满饮而尽。芳香的美酒入喉却是凌洌，火辣辣的烧烫。只百种滋味浮上心头，半晌才平静下来。

　　辛力轻描淡写的讲着：苏锦本是官宦人家小姐，被奸臣陷害满门抄斩，她年幼就被官卖为妓……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郭旭已记不清，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饮下去，辛力天南海北的闲扯……唯独避开程采玉的话题，这世上谁都有抹不掉的伤痕。

　　旭日东升时，两人倒是醉倒了。

　　错过了三件轰动全城的大丧事。

　　杭州暴雨，京城高官丘聚及随从恰巧被雷电劈死了，知府火速筹备数倍的礼钱送往京城打点。

　　兵部主事王守仁大人投江自尽，杭州的官员们专门派人在江边为他招魂。

　　苏杭第一歌妓——苏锦，昨夜自戕而死，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

　　一夜间死了好些名人，人们听罢说罢杜撰故事去了，并无人愿意追究缘由，有人暗自庆幸，有人悲伤扼腕，有人轻声叹息……倒是，杭州城附近的灵隐寺热闹喧嚣了起来。

　　卯时，旭日冉冉初升，沿街的商铺正操持着开张。

　　远远的听见一阵铃铛的声响，街的那一端缓缓驰来一辆华丽之极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自街道上赶过。这辆马车比寻常的马车都长了一倍有余，有八个轮子，由四匹骏马拉着，赶车的是个俊俏少年，手法娴熟，长鞭起落间，井然有序，一看就知道是一等一的好手。车厢前后四角都挂着一盏明灯，青铜灯座，水晶灯罩，在白日里更显得璀璨华丽。

　　这样早的时辰，有这样一辆马车经过，着实让人不得不感到好奇。却也只能让人盯着它渐渐远去，无从探寻其中神秘。

　　晨曦刺眼，金色的朝阳透过车窗芙蓉色的纱帘，洒落在车内之人的面容上，似真似幻。马车沿着西湖向北而行，出城不久穿过一片绿林，在上山的石阶处停了下来。

　　“到了。”驾车的少年轻语，跳下车辕飞快地打开了车门，扶着孤影走了出来。

　　孤影作书生打扮，鸦青色的纶巾儒衫，亦掩不住她天生秀雅的容色。少年装扮的青岚携着她慢慢拾阶而上，才走了不到一刻，见她面上已有薄汗，唇色苍白。忙出声道：“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孤影缓下步伐仰首探望，灵隐寺已俨然在望，寺庙气势恢弘，袅袅香烟中，声声的梵音已悠悠可闻。

　　两人方停下脚步休憩片刻，从不远处的庙院里，一名和尚迎面走了过来，肩上担了根扁担，担头的一边悬了木制的食盒，另一边则悬了个竹桶。

　　“二位施主，进香请走正殿，这条路是通往斋院的。”和尚抬首见到他们俩，小心地放下扁担，双掌合十指路。

　　“我们来找人的。”孤影亦缓缓迎了半步，合掌一礼。

　　“敢问法号为何？”和尚颇为年轻，身形微胖，眉目清隽，语态和善。

　　“道林禅师。”青岚扬起爽朗的笑容，率先说道。

　　“哦……”和尚轻轻颔首，扬起一指指点着远处，温声说:“那你们可要走更远些了，我师傅葬在山后头的塔林里。”

　　“他……圆寂了？”青岚愕然地瞪着和尚，不知如何是好，慌忙转首以眼神询问孤影。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哀叹一声，抬起扁担继续向山下走去。

　　听到这个消息，孤影也有些错愕，但在错愕过后，她敛紧了眉心，顺口又追问了一句：“小师傅法号为何？”

　　“小僧法号：无华。”和尚担着扁担缓缓回身作答。

　　孤影伫立在洒满绿阴的石阶旁，犹疑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和尚，又望着前方香烟缭绕的灵隐寺。林间凉风轻吹，寺中的晨钟已经“钨铛”响起。抚去扬起的发丝，凝神思索片刻，仿佛有所领悟地朝青岚从容笑道：“我们继续向前走罢，车到山前必有路。”

　　鬼斧神工——叶珣，乃是著名的雕刻匠人，民间赞叹他雕刻的珍禽瑞兽，点睛便可成真。他雕刻的奇花异草，风起便会生姿。成祖皇帝迁都修建皇城之时，征召了许多工匠技人，其中就有叶珣。修建皇城，无疑是对匠人技艺的最高肯定。但是涉及太多皇族隐秘，其下场不是终身任命，就是被杀灭口。

　　据传，叶珣被成祖皇帝亲自授命雕刻了三件关系国运命脉的宝物，之后再无人见过他了。孤影要找的灵隐寺道林禅师，正是这位遁世数十年的叶珣。

　　叶珣隐匿在灵隐寺中，方丈亦不知其来历，只知他会些雕刻技艺，寺内许多的佛像经文都是出自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