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叛》焦斋

18、chapter18

　　入冬。
　　“陈小涵——”何泽拎了两碗关东煮，一脚踹开门：“吃宵夜啊。”
　　“来了。”拖鞋耷叽的声音，陈涵捧着书，从房间里慢悠悠迈步过来，他把书抚平，轻轻放在桌子旁边，回过头，看见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说：“么么哒哦。”
　　何娉缩在角落，满脸上失宠的悲伤。
　　“吃不吃？”何泽问她。
　　“吃吃吃。”
　　何泽看着两个人扒饭，闲得没事，随手翻了翻陈涵的那本书，看见他扉页上那几个大字，张了张口，问：“托福词汇？”
　　何娉插嘴：“你这没文化的还知道雅思托福？”
　　何泽瞪她一眼，陈涵笑了笑，说：“高中词汇差不多了，我做些拓展。”
　　“你这才高一上期啊... ...高中词汇四千一，你有点6批。”何泽目瞪口呆：“娉儿快给我点红茶压压惊。”
　　何娉吃完最后一个虾饺，果断起身：“自己去倒。”
　　何泽把他那本托福词汇翻来覆去的看，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我们家要出个清华北大。”
　　陈涵：“... ...”
　　何泽把饭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扒拉到一边，边扒拉边说：“以后要是有人要住我家，就说，这个桌子，那个考清华北大的，他在这儿吃过饭。”
　　陈涵：“... ...”
　　何泽站起来，噔噔瞪跑到陈涵做作业的桌子边，拍了拍桌面，说：“考清华北大的，在这里做过作业。”
　　陈涵沉呤片刻，说：“其实我想考雅思托福。”
　　何泽：“... ...咦？”
　　陈涵继续说：“出国，去牛津。”
　　何泽：“... ...啊？”
　　陈涵看着他，说：“我喜欢牛津。”
　　何泽：“... ...哦。”
　　陈涵低下头，关东煮的热气袅袅的蒸腾上来，镜片是冷的，遇暖即凝。
　　未来啊。
　　两个人在一起，水到渠成，好像都没想过什么未来。
　　“那就说，我们家出了个出国留学的，托福十分，贼6。”
　　陈涵抬起头，何泽放下他那本词汇，背过身，继续说：“我去洗碗。”
　　避而不谈。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未来，至少，希望渺茫。
　　先不说高中以后还在一起情侣少之又少，单单是同性恋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前路坎坷，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一句与君共勉。
　　陈涵端起外卖盒，把汤一饮而尽。
　　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注定交错，也注定背道而驰。
　　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陈涵拿上书，把外卖盒丢进垃圾桶。却不再像出来时的漫不经心，回房时，他闭上眼睛，就像是瞎子一样摸索。
　　他想，终究还是有哪里不对吧。

　　一月的空气冷得凝滞，天空真的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风萧瑟着呜咽，没什么云，但很灰，就像是调色板里的浅蓝色加了过多的橙，本来想让它鲜明起来，却越抹越灰。
　　g市没怎么下过雪，何泽觉得今年也不会下。
　　张口哈气，已经能冒出白雾来了。
　　是夜。
　　何泽的手照例冻了，干裂发紫，他包了双手套戴上，穿得严实，陈涵跟在他身后，捧着一大束花。
　　今天是一月一号，元旦。
　　元旦没有什么好庆祝的，毕竟前有圣诞，后有春节，顶多吃个汤圆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可是y中的元旦不一样。
　　今天是y中三年一次的校园歌手大赛。
　　何泽参加海选，挺入评选，到半决赛，今天的元旦晚会，也就是校园歌手大赛，就是决赛。
　　十位选手，何泽很荣幸的，成了其中一位。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别硬撑。”陈涵的脸都埋在那束花后面，只剩一个眼睛，在外面眨啊眨。
　　“还好。”何泽咳了咳，浓重的鼻音。
　　冬天感冒的人很多，挑这个节骨眼感冒的，何泽很荣幸，成了其中一位。
　　“你回去不重感冒我陈字倒着写。”陈涵替他拉了拉衣服领子：“加油啊。”
　　“嗯，”何泽恹恹的说：“加油。”
　　他们站在操场临时搭建的塑料棚里，旁边是音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的响。
　　“... ...下面请欣赏，由高二四班的何泽带来的《the story never ends》。”
　　台上，身形纤长的少女微笑着念着台稿，陈涵与她视线撞了个正着，于是微微偏头，问：“这就是你说的，声音好听的都是大胖子？”
　　何泽打哈哈：“没准她减肥呢。”
　　陈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别怕。”陈涵拍了拍他肩。
　　何泽说：“我怕你待会给我送花的时候，吓得腿软。”
　　陈涵说：“滚。”
　　“走了。”何泽说。
　　“加油泽哥。”陈涵给他比了个心：“么么哒哦。”
　　“好的陈小涵，”何泽抱胸：“接住了。”
　　两个人笑。
　　上台。
　　陈涵看着何泽踩上摇摇欲坠的楼梯，看他在舞台上，漆黑的夜幕包裹住舞台，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灼热，耀眼，就像是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心跳，紧张，明明不是他上场，却比他任何一次上场都紧张。
　　紧张得要命。
　　伴奏响起，这首歌是lauv罕有的纯钢琴伴奏，学校的钢琴老师坐在角落弹钢琴，一束微弱的光打在她的背上，琴声如水，潺潺流出。
　　何泽开口。
　　开口即醉。
　　“
　　Stick, stick to your stones cause that\'s all you know
　　你一如既往，心如磐石
　　I was caught in the middle
　　而我则陷入困境，进退两难
　　I swallow my words down to the bone
　　只能将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下
　　Cause nothing\'s that simple
　　因为事实并非那样简单
　　Late at night you pour it out
　　每到深夜，你就找人发泄一通
　　Know that only brings you down
　　明明知道这只会让你更加难过
　　But go ahead give me all the blame
　　但没关系，我会承受你所有的刀剑相向
　　Yeah, twist my words and set them to flame, woah
　　来吧，曲解我的本意然后将之化为灰烬
　　We all know
　　我们都心知肚明
　　That you\'ll go tell all of your friends
　　你会奔走相告
　　That I\'m the one you wish you never met
　　说你希望你我从不曾相遇
　　And woah
　　是啊
　　We all know
　　我们也都明白
　　The story never ends
　　这段故事未完待续
　　The story never ends
　　也永远不会迎来结局... ...”
　　全场的人静静地听着，蓝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慵懒的假音，明明没有什么激烈的情感，何泽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仅仅是在灯光下眯了眼睛，眼睛甚至瞥向了一边，可偏偏他的声音，迷离，沙哑，有些烟嗓，明明很平缓，旋律却像在说故事，他穿着英伦式的小西装，站在灯光下，明明只是唱歌，却唱得人的心好像都要碎掉。
　　他低音时好像有些鼻音，却更加好听，高音时的转假声，皱着眉，灯光下，悲伤浓郁得像是针，扎在人心上。
　　陈涵没想到何泽唱歌这么好听，也没想到他唱歌时瞥过来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有那么悲伤。
　　好像一碰就碎，一触就灭，像是蹒跚翩跹的水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直冲云霄。
　　歌的调子是蓝色的，灯光是蓝色的，连带着，他觉得他也是蓝色的。
　　迷幻，朦胧，沙哑，一种奇妙的眩晕感，听得让人像是喝醉了酒，沉溺其中，拔不出，放不下。
　　间歇时段，他迷迷糊糊的上台献花，又迷迷糊糊的走了下来，何泽在蓝色的灯光下对他笑着，舞台上烟雾弥漫，一时间他们彼此之间都看不清楚，他正迷茫，就突然感觉到何泽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他看向他，何泽对他眨了眨眼，眼里不再是那样浓郁得让人心碎的哀伤，而像是舞台上灯光打下来的聚焦，在他眸中，亮若星辰。
　　烟雾散去，陈涵踉踉跄跄的下台。
　　何泽手里捧着的那捧向日葵，在蓝色的灯光下，明亮似火。
　　他闭眼，沙哑着唱。
　　“
　　Wound me like a toy spinning too fast
　　我就像个旋转的太快的玩偶
　　In every direction
　　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
　　How, how could I stay when you lit a match to all my intentions
　　我还如何留在你身边，当你将我的所有好意付之一炬
　　Late at night you pour it out
　　每到深夜，你就找人发泄一通
　　Know that only brings you down
　　明明知道这只会让你更加难过
　　But go ahead give me all the blame
　　但没关系，我会承受你所有的刀剑相向
　　Yeah, twist my words and set them to flame, woah
　　来吧，曲解我的本意然后将之化为灰烬
　　We all know
　　我们都心知肚明
　　That you\'ll go tell all of your friends
　　你会奔走相告
　　That I\'m the one you wish you never met，
　　说你希望你我从不曾相遇
　　And woah
　　是啊
　　We all know
　　我们也都明白
　　The story never ends
　　这段故事未完待续
　　The story never ends
　　也永远不会迎来结局
　　That’s who you are
　　你就是这样的人
　　Crash the car
　　出了车祸
　　And blame the road
　　就责怪马路
　　Never your fault
　　过错从来就不在你
　　After all
　　毕竟
　　I would know
　　我一直都明白
　　The story never ends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The story never ends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
　　唱的最后突然拔高的调子，全场的人突然沸腾起来，有尖叫，有呐喊，有跟唱，到最后，突然冷清寂寞下来的调子，也熄灭了沸反盈天，最终蓝色的灯光成了光束，在他身上，渐渐缩小，直到消失。
　　静默三秒，然后，掌声如雷。
　　陈涵吸了口气，才发觉自己眼圈微红，早已哽咽。
　　他一直不明白何泽为什么要选这么一首歌，当时只是觉得这调子出彩，层层起伏，好像还有些悲伤，到现在他才知道，何泽对于这首歌，或者是这首歌对于何泽来说，可能有了新的理解。相比于lauv，他的嗓音多了些情绪，他好像是在害怕，在呐喊，在崩溃的边缘嘶吼，却无能为力。
　　这一首英文歌，一个一个的单词，咬得极准，极稳，是何泽一个一个单词的问他，再跟着旋律，千百遍的唱的结果。
　　千百遍的强调着，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