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叛》焦斋

17、chapter17

　　当陈涵的脸出现在教室那个堪比探监牢房的门的门外时，全班都安静了。
　　真正的，安静，如鸡。
　　大概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迟到，当他推开门拿着试卷慢吞吞的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包括坐在讲台上面沉如水的班主任，都把目光死死的粘在他身上，全班六十多双眼睛，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紧紧盯着。
　　如果换上其他人，说不定就要当场盯回去，或者胡思乱想，或者瑟瑟发抖，可他不一样。
　　他是焦点，天生生长在这目光的注视下，一举一动，都漫不经心，让人挑不出错。
　　可原本应该觉得习惯的目光，突然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坐下来，把试卷放进抽屉，拿出政治书，随便翻了一页，密密麻麻的字。他目光放空，手放在书页上。
　　周围的人瑟缩着，或是迫于班主任的威严，或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没有人来问他一句，或是怎么样怎么样。
　　很神奇，万众瞩目的人，反而没有什么朋友。
　　何泽是个意外。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隔着年级的鸿沟，彼此了解的只有对方，什么舆论什么风评，都不起作用，于是，他们所互相了解的，也许仅仅只是一个纯粹的对方而已。
　　就是这份纯粹，他喜欢。
　　喜欢到为他逃课，为他坏掉规则。
　　从前是麻木的活在规则的条条框框里，现在懂得了，在一帆风顺的生活里，更多需要的是突破，是开心。
　　开心就好。
　　下课铃突兀的响了，陈涵关上书，背挺直，眼神却飘向远方。
　　“陈涵，来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起身，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一片死寂，只有铃声在响。
　　陈涵回头，黑压压的人群，把视线凝聚成一股，直愣愣的刺在他身上。
　　他垂头，脚步沉重，却走得很快。
　　他对这个班，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陈涵，你是怎么回事？”办公室，班主任坐下来，手指扣着桌面，说：“这次迟到，上次你早退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以前是觉得你有分寸不会走歪路，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陈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自己的成绩你自己清楚，我们都知道高中课程是真的不容易，非常不容易，累得要脱一层皮，”班主任盯着他，继续说：“高一上学期，要学的是整整九科，不说复习预习，就单单是做作业，有可能五节自习课都不够。”
　　“嗯。”陈涵闷闷的应了一声。
　　“行，我知道你不服，不服的我也见得多了，”班主任笑了：“说实话，你这个成绩，将来肯定是要去理科班的，我带的一直都是文科班，所以说你将来怎么样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可是我为什么要管你？”她突然严肃起来：“我为什么要管你？因为你是一个好苗子，我不希望你毁在我手上。”
　　陈涵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陈老师。”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前两次月考成绩都不错，全年级前十根本没有问题，上次甚至挤进前三，直接干掉两千多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陈老师越说越激动：“你在重点班，直接干掉了直升班几十个人，这还是分科前，你文综优势不太明显，主要是语数外和理综抓分，化学物理拿了两次全班第一，你知道你的前途有多好吗？为什么现在要这个样子？”
　　陈涵低下头。
　　“还有那个何泽，”陈老师没在意陈涵突然锐利起来的眼睛，继续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继续和他搅和在一起。”
　　陈涵闭上了眼睛。
　　又来了。
　　这是从小到大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话，听得耳朵都能起茧子。从小到大大人们都揪着他的耳朵对他说，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和他玩，别和他搅和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着他你也会学坏等等等等。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大人就有一句话否定一个人的权利，仅仅因为对方一个行为一个眼神，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说：你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凭什么啊？
　　何泽很好，好得不得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高攀他的那个人，何泽长得好看，情商高，能力强，交际圈下到初中一二三，上到社会老大哥，全校上上下下好像全认识他，一路走过来数不清的人跟他打招呼，他能知道什么是底线，不触碰底线，有原则，敢创新，他就像是一束光，透过世俗强定的原则，透进冰凉浸骨的现实，照进他阴暗麻木的灵魂，让他活了过来。
　　至少是能假装自由的活着。
　　“他成绩不好，平时也玩得疯，还是个艺体生——”
　　“艺体生怎么了？”突兀的，陈涵打断陈老师的话：“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带偏见？”
　　陈老师看着他，瞳孔微微缩小，像是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顶嘴。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们道听途说颠倒是非。”陈涵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有没有走歪路我自己清楚，结果你自己看就好了，我努力不是为了其他人，我是为了我自己。”
　　陈老师瞪着他，像是被气得狠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走了。”他微微鞠躬，转过身，关门的时候，回头，说：“谢谢老师。”
　　哐当。
　　陈涵从来没觉得这么轻松过。
　　就像是身上沉重的负担突然落地，也不想去想之后的结果。
　　飞吧，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