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叛》焦斋

1、chapter1

　　快要到九月了。
　　按理说天气也该凉下来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块是个盆地地形，热气聚在一块，怎么也散不开，散不干净。南方不像北方，只要把人往树下一搁，立马降个五度六度；如果非要用个比喻来形容，那南方就像个蒸笼，到处都冒着热气，闷着跟干蒸似的，简直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感觉身体心里都闷着难受，那种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呼吸不了的感觉和莫名其妙的烦躁，是整个夏天除了热和蚊子最让人难受的东西。
　　去你的蜀犬吠日。
　　g市挨着重庆，七八月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中午都能飚到四十一二度，站在太阳底下那是能把人活生生晒昏的。没有太阳也闷，晚上睡觉要是没有空调，躺在凉席上，光睡着都全身发烫直冒汗，把一边睡热了又翻身躺另一边，热得睡不着，有人直接把椅子摆过道上，拼成张床睡外边，过道里的风很足，电网瘫痪的时候大家倒经常这样。
　　何泽趴在铺子里嗡嗡叫着的冰柜上，脸都直接都贴在上边了，后面是小电扇呼呼的吹，他愣愣的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就快要睡过去了。
　　“老板。”
　　指节叩击冰柜板的声音在何泽耳中简直如雷贯耳，他猛的抬头，甩了甩，又皱了皱眉，逆着光，努力想看清来人的模样。
　　看校牌，高一新生。
　　何泽挺不喜欢这些高一的，在他看来，高一的后辈们简直是十恶不赦：抢他们的饭，挤他们的小卖部，占他们的篮球场和乒乓球桌；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群一类猝不及防的入侵，等发现，他们已经在你身边，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挺烦的。
　　那些蹦蹦跳跳兴奋得叽叽喳喳叫的高一，看起来就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和精力，整天瞎跑乱逛，也有在捧着书背的，何泽坚信，过了第一次月考，这种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
　　啊，也许是他老了吧。
　　“怎么？”何泽努力睁开眼，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定了定神看着那个高一手上拿的几样东西，啧了一身，大长腿跨出店门就往旁边便利店吼：“东叔，这玩意儿多少啊！？”
　　旁边店里探出个脑袋，大概四十多的中年人，高一把手上几袋零食高举着扬了扬，东叔定睛一看，不疾不徐地说道：“嘿，我算算，十四吧。”
　　高一拿出钱包掏钱，东叔看何泽好不容易没趴着半死不活了，就问他：“泽娃子，你二姨病怎么样了啊，严不严重？”
　　何泽瞥了他一眼，说：“没事，就是累着了，我开学之后就是她来了。”
　　东叔讪讪地把头收了回去，何泽转过头，高一拿着张红色毛爷爷，正递给他。“我靠，”何泽大长腿迈回来靠在冰柜上，感觉水分突突往外蒸，烦得不行：“你就没零的吗？”
　　“没有。”那高一挑挑眉。
　　“你再买个一块的吧，我好找。”何泽一脸烦躁地看着他，恨不得整个人能塞冰柜里。那高一愣了愣，突然噗呲一笑，眼神往冰柜里看，说：“得，那我买个冰棍吧，老板...她侄子，一块的都有哪些？”
　　“啊。”何泽拉开柜板，凉气冒出来，爽得两个人都打了个颤，他扒拉开一堆冰棍，指着说：“像这个，这个，那个，都行。”
　　“这个吧。”高一指着老冰棍，何泽给他拿出来，递到他手上，接过他的大红毛爷爷，打开铁箱找钱。
　　二十，二十，四十了。要找一百减十五，八十五，八十五四十块钱，高一把刚刚的冰棍递给何泽，说：“来，请你的。”
　　“你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个妹子，兄弟你撩错人了。”何泽盯着那个高一。
　　“初来乍到的，学长要带我装逼带我飞啊。”高一笑了，把冰棍塞给他：“见面礼。”
　　“靠，有病。”何泽也笑了，也不客气，直接把冰棍拆了搁嘴里，问：“你怎么不吃啊，大姨夫来了？”
　　高一沉默三秒，淡定道：“啊，是的呢。”
　　何泽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冰渣子喷了一嘴，抬起头看了看高一，咳了几声，说：“高二四班，何泽，有事报名，叫泽哥，都知道。”
　　高一腼腆一笑：“高一六班，陈涵，要请学长多照顾了。”

　　南街的夜市算是g市一绝，现在这样的夜市在全国都已经不多见了。从建安路口到下边批发街，足足两公里，烧烤摊夜啤酒摆满了人行道，拌凉面的，卖小玩意儿的，卖水果的，满街满巷的窜。路边的超市把歌放得震天响，人多，又喧哗，弄得沸反盈天。夜幕来临，总让人觉得像是隐在了重重人海之下，倒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何泽把头从曾旭肩上抬起来，按熄手机，对前边一群人喊：“哎，你们先去，我去拿药。”李彦回头笑他：“拿药？哟，泽哥，拿什么药啊？还不许咱们跟着？”何泽白他一眼，在曾旭身上一掌拍过去，把他推向那堆人，说：“都知道什么地儿吧？老码头啊，邮局左拐，给点个微辣，毛肚来三个，你们点鱼我跟你们急我告诉你们。”
　　李廖怪叫道：“泽哥你不来怎么办？该你请客，哎，都知道你扣，我们都没带钱啊。”
　　“把曾旭扣在这儿，让他爸妈来赎人。”何泽说。
　　“靠，”曾旭笑了声，转身赶人：“走走走，让泽哥自己买药去，德行。”
　　哄笑声中，何泽转身，闭眼。
　　左拐，右转，直行三十米。
　　其实这也不算是个医院，只是个老院区，以前的医生基本上全去了安在新区的新院区，这儿剩的，也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人。大理石地板，还有那种潮湿的泥土腥味，令人作呕。
　　院门口外就是吵得让人耳朵发聋的夜市，院里却一片冰冷寂静，白色的白炽灯光晃晃悠悠的荡着，看着居然有点瘆得慌。
　　“干什么的？”钢化玻璃后的小护士捏着手机连头也没抬起来就问，何泽早习惯了这种态度，也只是淡淡地说：“拿药。”
　　“名字？”小护士终于抬起头，看着何泽的脸愣了愣，一脸哟小哥哥挺帅啊的表情，态度倒是端正了许多。
　　“何娉。”何泽说。
　　“哦。”小护士一听就瘪了下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去给他拿药。何泽笑了笑，接过药，付了钱，就往老地方走。
　　老码头在一堆油污遍地的衬托下，倒还看起来干干净净上档次，进了店，就看见曾旭这傻狍子扬起手在哪儿晃啊晃的，何泽甩着装着药的塑料袋，一路小跑过来。
　　“淡定，淡定，泽哥。”张睿一脸夸张：“别把姑奶奶药甩飞了。”
　　“滚。”何泽笑。
　　“小姑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还病了，啧啧啧，泽哥，给我看看药。”张睿一把抢过塑料袋，何泽也没管他，只是看着。
　　“哇，健胃消食片。”张睿拿出来几乎要笑疯：“她吃饱了撑的啊。”
　　“大概。”何泽捧着茶喝了口。
　　“好了好了，吃菜，肉都熟了啊，你们要鸭翅牛肉片的自己烫！”李廖率先夹了根鸭肠进去，何泽左看看右看看，直接把菜架上两盆毛肚倒进去了。
　　“靠，泽哥，你这也太急了吧，这么快就倒。”曾旭边烫鸭肠边笑他。
　　“笑，你笑。”何泽说：“火锅这玩意，不吃毛肚还有意思吗？”李廖伸手拿虾饺：“对对对，不吃虾饺火锅还有什么意思！”
　　“滚犊子。”张睿拍开他的手。
　　“啧，马上开学了，你们作业做了没。”何泽盯着沸腾的火锅汤，手上不停地转着筷子。
　　“啊，作业？”曾旭装傻：“作业是什么？”
　　老实人张睿扳开手指头数：“学校发的那个暑假作业，英语二十个作文，语文八个作文，数学好像是固学那个什么玩意，政治二十篇时事，历史是历史年表啊好像，必修一必修二抄一遍，地理...画地图吧——”
　　“停停停，打住打住。”何泽痛苦地抱头哀嚎：“我这才发现还有三天开学，我连三十分之一都没做。”
　　“哥你那是三百分之一吧，这暑假你除了守摊子吃冰棍玩手机瘫在床上还干过什么？”曾旭笑。
　　何泽啧了一声，说：“兄弟几个代写作业吗，价钱好说。”
　　“哟哟哟，”张睿笑得跟朵烂了的菊花似的：“哇，泽哥，自己人，那宰不了，给兄弟个五六八百意思意思就得了。”“滚。”何泽一脚给他踢过去，张睿开始招牌惨叫，一桌人全都乐得笑倒在桌子上。
　　“给我，我缺钱。”曾旭揍过来：“一科十块，不坑你。”
　　”真的？”何泽挑眉。
　　“骗你我是狗。”曾旭说。
　　“曾狗，曾狗，你要不要脸啊。”李彦鸭肠都烫老了，一筷子夹到曾旭碗里，曾旭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廖像被人掐了嗓子似的没了声，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的把鸭肠夹回来低头吃菜。
　　“行，那我回去转账给你，待会一块到我家去，我把作业给你。”何泽低头数了数，一科十块，六科六十，真是中国好哥儿们。
　　“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皮卡！”
　　何泽一脸淡定的掏出手机摁了通话健，眼神盯着那三个快要笑到变形的狗东西，开口问：“谁啊？”
　　“我。”电话那头人说。
　　“宋主席啊，大美女，又有什么破事啊？”何泽靠在椅子上，筷子扒拉着毛肚在调料中翻滚。“什么事？作为学生会副主席，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意识管管下学期招新的事儿吗？”宋佳笑得吓人。
　　“这个，不归我管吧。”何泽仔细想了想，说：“老王那儿不是专门管招新的吗？”
　　“不行，你也太闲了，要给你找个事做。”宋佳顿了顿，说：“招完了你来挑个新人带吧，这行吧？”
　　“你当逛菜市场啊。”何泽笑：“得，到时候我挑了个过年回家宰了给你吃。”
　　“滚。”宋佳说：“挂了。”
　　“嗯，挂吧。”
　　“嘟——”
　　何泽放下手机，发现那边三个脸上都是非常之猥琐的表情，张睿啧啧道：“泽哥，不得了，不得了。”李廖接：“了不得，了不得。”曾旭问：“跟宋大美女哪步了啊，啧啧啧，几天不见，我的狗子就这么抛弃我了。”
　　何泽看着他，说：“曾旭，我想养你。”
　　曾旭：？？？
　　何泽继续说：“跟养ju一样。”
　　“何泽我操你大爷的，”曾旭踢他：“滚！”
　　“光天化日，狗男男。”张睿呲道。“伤风败俗，秀分快。”李廖笑。
　　“你俩滚啊，我俩直得跟个钢筋似的，你们两个小基佬一整天gay里gay气的，还说我俩呢，要点脸，啊。”曾旭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