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峰》菱蔓

1、玉人峰

　　玉人峰——又名天涯之巅。
　　位于天之涯，海之角，明月升起之处。
　　传说，玉人峰顶住着一对神仙眷侣，不食人间烟火，摒弃俗世。玉人峰终日大雪，常年不化，方圆千里聊无人烟，漫天的雪白，犹如仙境。
　　雪依然如旧，鹅毛般飘飘洒洒，只是远处浮现出一点艳红，越来越近。
　　花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步步艰难地向前。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亦不敢料想自己会在哪里倒下，永不苏醒。
　　白——天地只有这一种颜色，无尽的恐惧向她袭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拼命挣扎了半世，换来的确是尸存茫茫大雪之中。饥饿，寒冷，疼痛，疲惫，困顿，一下子席卷而来，花姬再也无法支撑，鲜血在雪白的大地上刻下刺目的一笔。
　　“要救她吗？”在高达数十米的小雪坡上，伫立着两人。男子银发黑衣，烨然若神人，恭敬地伫立在一位妙龄少女身旁。
　　少女白纱蒙面，身姿窈窕，闪动着灵气的双眼，微微一笑，天真地说道：“晚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害怕我不救她吗？”
　　“小姐不是经常见死不救的吗？何出此言？”黑衣男子虽姿态恭敬，但话中却毫无敬畏之意。
　　“晚境，就你心肠好，万一是个坏蛋，不是惹祸上身吗？你不记得绿妖那个坏女人了？”
　　“当然不会忘，但是就算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救绿妖，就算……”
　　“好了，让人带她回来。”少女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突然打断晚境。又道：“别老把见死不救挂在嘴上，每次到最后我不都就他们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事后你开的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有钱的割痛，没钱的卖身，真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贪钱。”晚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切，别忘了，你也是其中一个，穷光蛋卖身了还那么嚣张。”
　　“云破月——”晚境似是会一起了什么难看的往事，向着破月怒吼。破月此时早已逃之夭夭，随着那声怒吼一同消失在迷茫风雪中。
　　徒留萧晚境一人，伫立在坡上，久久注视着远方。望向天，双目迷蒙。有一个从那种地方来的人，那里一定还跟从前一样吧，腥风血雨，恩怨情仇，何处是归路。
　　雪阁
　　花姬被安置在暖床上，渐渐地，她开始有了知觉，一丝丝暖意注入身躯，四肢血夜慢慢恢复运转，只是眼皮依然无法抬起。
　　“真是的，受这么重的伤，在这样的漫天冰雪里居然能撑到这里，不简单，晚境，她和你挺像的，要知道，那时候救你回来的时候，你也满身是血，差点把我吓晕。”一个空灵美妙的女声突然想起，花姬有一瞬沉沦，这么美丽的嗓音，一定是个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吧。但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了危机。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的是谁，他们追来了吗？无数的疑问逼迫她睁开双眼，一阵眩晕迷糊后，她看到了一对男女站立在床前。天底下居然有这么美的男子，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琥珀色的双眸充满诱惑，望着这样的男子，她居然心中一暖，双颊没来由的绯红。是仙人吗？
　　晚境没有注意到花姬的异样眼神，不以为意地向着破云道：“别拿我和女人比较，你少说句话会死吗？整天唧唧喳喳的，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毁在你这个丫头手里呢，哎！”
　　“喂，我有那么不堪吗？我是你的主人，有你那麽说话的吗？哼，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救你，做的居然是亏本生意，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什么事也不做，现在还搞得里里外外的人都称你公子，听着倒像你是主人了。”花姬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嗓音美妙的少女，她白纱蒙面，乌发及腰，身形高挑，紫色的双眸异常灵动，又透漏着一丝诡异。使他们救了自己？
　　“喂，看，她醒了。”破月惊喜地跑到床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美丽女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如歌般的妙音，让人如沐春风。真是个天真的女孩子啊，她应该不是坏人吧，花姬想着，微微笑道：“花……”刚发出声音便觉嗓子一阵剧痛。
　　“花？花什么？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剑封喉，虽然你的命捡回来了，但是以后可能再不能如常人一样说话了。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名字吧。”破月又来了兴致，仰着头，也不等花姬点头，就一个人冥思苦想起来。
　　再也不能像常人一样说话，不能像常人一样说话……不能……不能再歌唱了吗？
　　“你又在搞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帮人家改名啊？”晚境不知怎的又来了一股气，怒斥破月。
　　破月毫不在意，只是摇摇头，发出啧啧声，接着道：“这次一定要起一个比晚境好听的名字。”
　　“你——”回想起来，晚境这个名字还是破月起的，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有点文采，但是依然觉得擅自不经过他的同意就乱叫他非常过分，现在是故戏重演了。
　　破月不理会他，望着窗外，忽然灵光一闪，不禁吟道：“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云破月来花弄影，花，花，花弄影，就叫花弄影，好不好，花间曼舞弄影，把酒轻歌。怎么样？”花弄影，真的是个好名字。花姬怔怔地望着眼前笑得自得的少女，陷入沉思。从乡下农村的池小花，到红遍江湖宫廷的歌女花姬，最终成了雪山中的花弄影。花间曼舞弄影，把酒轻歌。真的是好自在的生活，是啊，以前追求的那些权力显贵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早该看开啊……
　　“叫你花弄影，好吗？”有一次追问。
　　为什么不好呢，花间曼舞弄影，把酒轻歌。花姬，不，现在应该是花弄影，真诚地望着破月，眼圈微红，微微点了点臻首，用僵硬的唇语说了声：谢谢。
　　转眼看向那个叫晚境的妖艳男子，发现对方也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弄影不禁垂首。
　　希望就在这里平静的生活，那个世界再一涉足便是又如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依然是用僵硬的唇语叙述，唇瓣颤动得很快，破月却清楚地看见明白她的意思。
　　面纱后的唇角划起美妙的弧度，优雅道：“求之不得呢，到时候拌嘴就有帮手了。”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破月急忙摆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影笑着摇摇头，朱唇微启，无声地说道：“没关系，谢谢，这里真的很平静。”
　　房中炉火摇曳，三人的脸上跳跃着不约而同的喜悦。
　　从今天起，玉人峰雪阁又要增添一位新成员了。
　　春池居——花弄影。
　　知道三年后，花弄影依然没有参透这个神秘的玉人峰，这个传说中的天涯之巅竟然真实的存在。自己是何其幸运啊，站在天涯之巅，俯瞰世间蝼蚁。晚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有太多的秘密，就算自己与他朝夕相对，依然无法窥测半分，他就如这高耸的玉人峰一样神秘。
　　正午时分，花弄影独自立在玉人峰顶，望天感叹。三年了，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玉人峰，到如今，自己能够上到玉人峰顶仍令她感叹。
　　破月——这个玉人峰的主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能终其一声，也无法参透。
　　就在这里静静老去吧！
　　然而，七日后的一天，破月召集晚境，流景（两年前救的一个男子，同样，名字还是破月起的）弄影及一些普通奴仆，最在上位，静静地说道：“我要走了。”
　　要走？到哪里去？玉人峰不就是家吗？
　　“你要去哪里？说什么傻话？”晚境轻斥。流景在一旁沉默，而弄影确是满脸疑惑。
　　“玉人峰本来就不属于我，当我的病好了就必须离开玉人峰。晚境你是唯一见过师傅的人，你忘了他临死前的预言了吗？我必须离开。”破月平静地叙述。
　　预言？破月到底是什么人？玉人峰不是她的居所，那她从何而来？花弄影陷入沉思，三年了，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谜团之中，玉人峰并不像传说那样是人间天堂，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深渊。
　　正处于神游之际，破月突然对弄影说：“弄影，你和流景是留在玉人峰，还是离开？”恍惚间，看座上的女子，竟似是一夜间变得深沉，令人颤栗。留在这里？怎么可能，她已经等了三年了，当初欣然点头留下源于对人间仙境的憧憬，而如今看破仙境之下的阴晦，怎还能保持原有的心继续留下来，自己毕竟是凡人，一辈子也逃不掉红尘纠纷，静了这么久的心，也该是回去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还未等花弄影开口，流景便答道：“流景是小姐的人，至死不悔，永生追随小姐。”这个平日里冷漠寡言的白衣男子对破月竟有如此炽热的真诚，连破月自己都有些受宠若惊，流景其实并不像一般人看到的那样冷血决然。呵！云破月也有看不透的人啊。
　　随后花弄影也一并点头，但却要求对自回归故里，其他侍婢留守玉人峰。没有人知都为什么主人会突然离开。
　　正当破月转身离位时，晚境突然开口道：“不问问我走不走吗？”是啊，为什么不问。破月不禁问自己，是害怕吗？自己又在害怕什么？害怕那个唯一知道那个预言的人。
　　“你真的信那个男人的话？”晚境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破月的肩膀。
　　“你不会明白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救了我。那样的预言我早就熟烂于心，我是绝对不能留在玉人峰的，我不是你所认识的云破月。”破月没有看他，坚定地望着远方说道。
　　“他不是神，你不是破月你能是谁？你怕死？”
　　“不——我不怕死，你不会明白的，我要做的事早已酝酿了那么多年，我要去找一个人，完全结束这段可怕的历程。”破月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忽然大笑起来：“我的心智被封了那么久，直到今天我才最回到我自己，从今天起，我就要主宰这个世界，什么神，什么天，什么魔我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我要逆天。”
　　“你——你在说什么？”不仅是晚境，流景和弄影同样呆愣在场，这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云破月吗？
　　玉人峰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地。呵！师傅啊，这天地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生死也一样。你以为你紧固前的余力能够封印住一切吗？我终究还是醒过来了，如果做不到，那就让整个世界为你我陪葬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永远沉睡在这里的。
　　破月大步走出雪阁，遥望天空那一弯圆月，忽然掌心合十，低头默念着什么，她的周身弥漫着一层淡紫色的迷雾，如此的诡异，让随后跟上的三人目瞪口呆。晚境默默凝望着那个又如女神的月下少女，心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破月竟然不是一般常人，跟随着她这么久，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仅仅只留下他那个师傅临死的预言带来的惊异，却不想第二天破月的眼神就变了，再想想现在的她才是那个第一眼看到的破月——冷漠，孤傲，飘渺。那个她回来了。
　　忽然间漫天星宿化为乌有，徒留圆月照凄峰。

作者有话说

　　玉人峰，充满了奇幻。每一个生活在玉人峰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小蔓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