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展昭中心]谈玄实录》撸猫如疯

3、第三章

　　展昭一阵头痛。胭脂泪一案，说来并不复杂，便就是一则怨仇相报的案子，但因中间牵扯一些妖鬼之事，才不好对人讲。先前避重就轻说给皇帝听，因好在皇帝并无追根究底之念，许多细节含混过去就罢。
　　可现在白玉堂也来追问。白玉堂年纪不高，却惯走江湖，心思敏锐，能糊弄别人的说辞，却糊弄不了他，何况展昭秉性纯直正诚，不擅说谎，让他骗人，实在强人所难。
　　展昭神游一刻，竟不觉腕上擒着他的手掌并未离去。
　　指掌间的皮肤温润柔软，皮肉下包裹着的筋骨却坚韧刚强，白玉堂握着这节腕骨，心里一涩，抬头便见展昭微微蹙眉。
　　倘若旁人见了展护卫左右为难的模样，只怕也要退让一二，偏偏白玉堂与人不同，他不仅不退，反要再欺一分，“我说猫儿，你倒是想好如何开口了？”
　　展昭无法，就将周转好告述皇帝的说法又向白玉堂转述一遍。其实不问可知，这套说辞中漏洞颇多，旁的不说，若要追起林侍郎抛弃之子是怎样险死环生，却在十年后才来寻仇？或问杀人报仇可解，一十八坛血肉酿酒又是怎样做出，展昭就招无可招了。
　　却未曾想，白玉堂并未追问，一双凝寒铸刃的眼睛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剖了几遍，忽然展颜一笑：“胭脂泪大好名字，内容却教人倒胃口。猫儿莫怕，白爷请你喝好酒？”
　　展昭十分诧异，白玉堂此次竟未纠缠。至于白玉堂前倨后缓，乍怒还笑，已是常态，时常变脸之快，展昭少能跟上他玲珑百转的心窍，便自来不变应万变，任其何等乖张，一应能避则避，能略则略，绝不往心头挂记。
　　白玉堂放过此事，展昭心里大呼侥幸，是以虽无酒兴，也难免顺着白玉堂话头应声，道：“白兄能道一个‘好’字，想来确应极好。”
　　白玉堂洋洋得意，从墙边抱来一坛，将泥封拍开，一股浓香四溢而开。酒倾盏中，如染烟霞，如坠朝雾，晶莹澄澈。
　　白玉堂献宝一样把酒盏递给展昭，道：“此酒是干娘去岁新得方子，试了七八十次，才酿出这一坛，得名‘美人妆’。”
　　展昭一手接过，望着手心里鞠着的这一捧绯艳酒色，才将一直未明的一块补上。
　　青瓿本是凡器，若受枉死二灵怨气感染，本该在十年前大恨大恶之时诞生灵智，绝不该十年之后方才启灵为妖。其中关隘之处，竟在这掌心一抔艳酒之中。
　　展昭一饮而尽杯中酒，靡丽酒色点在唇上，亦将一春桃花色点了上去。
　　酒中桃花清苦香气缭绕，展昭舌尖一触，一道微乎其微的灼热沿着舌尖钻入经脉。这杯美如春色的酒，分明是灵气内蕴，灼灼生机。
　　展昭问道：“这是桃花酿？”
　　说起酒来，白玉堂眉飞色舞，喜道：“好个猫舌头，真个刁钻！这是江宁城西卞水河畔千里桃园中采下的初冬先发之花，凌霜尤绽，其志最坚，其性最烈，酿来就是夭夭桃华。”
　　展昭暗想：“果然是江宁，林家祖土，青瓿泥宗，皆在一处。”
　　他心里渐明，怕是江宁城里出了甚么灵怪之物，才令泥土瓦罐、草木精魂，裹上灵气，蜕化而成。
　　灵气浮于天地之间，充塞乾坤上下，游走生灵远近，凡人感之而不纳，运之而无凭，要将一点灵气化于酒中，非是不成，但对未曾踏入修行之中的人来说，实在连区分都甚艰难，何况善加利用。
　　白玉堂说江宁婆婆酿了七八十坛，才得了一坛，展昭反倒要暗自赞叹江宁女灵慧非凡，依方抓药，竟能成功。
　　展昭望着酒液，心里想着的却是江宁灵怪之事。
　　天下之大，出现些什么都不稀奇。但青瓿害人，灵酒成酿，一为至恶，一为功德，却都跟江宁府粘连关系，未免太密了些。
　　他尝了一口，却不喝，只呆呆低头。
　　白玉堂一手举杯在唇侧，一手却托着额角，斜目看去。
　　展昭垂着眉梢眼角，便显出十二分的乖顺温柔，发怔时亦是好看极了。
　　只是，他神情柔缓时，心志却坚毅如石，从无转移。白玉堂时常招惹展昭，便是想瞧见这人春水下的冰河，绵软之中的刀剑，可若是将展昭惹怒了，当真色变，那冰河刀剑丛丛切割的则又是白玉堂自己。
　　白玉堂渐渐坐正，一寸一寸贴近展昭。他似想望清那双眼睛看见的是什么，却又犹豫着不敢多看。
　　展昭却反擒住了白玉堂一直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白兄，江宁婆婆这酒何时酿成？”
　　白玉堂僵在那里，忽觉自己可笑。他将那双眼睛里真诚无伪的情绪一览无余，这才映照出自己患得患失、纠缠烦乱的心绪。白玉堂自尊自傲，此刻却突然害怕了自己喜怒无常，全系在一人身上的狼狈。
　　他睨了一眼那坛不过一斤不到的酒，漫不经心道：“原来猫大人喜欢？”
　　展昭自然不是因为喜欢。灵酒难得，补养体魄，亦安神魂，但这些对展昭来说皆无意义，反倒是江宁的异常，更令他牵挂。听闻白玉堂一问，展昭便是一怔。
　　白玉堂却又道：“喜欢就赠你了。”在他心里，自然一切外物也及不上展昭一句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