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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主与巫婆(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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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用右手掐着自己左手手腕,使劲,狠狠掐进肉里,疼痛令她镇定,而后迅速猛灌两口冰水,等到廖子璇拉着她的新男友走到面前,她已经可以落落大方伸出手打招呼,“你好,裴双双。”
他的笑窝更深,“你好,魏人杰。”
两年不见,他未有太多改变,头发长了些,皮肤黑了些,眼神还和从前一样玩味,就连演技,都和从前一样好,仿佛他们真是头一次相遇。
廖子璇说:“这就是我天天跟你提起的双双,我处了十几年的亲闺蜜。”
魏人杰说,“子璇说你又漂亮又能干,是个厉害角色,她有你保护,谁也不敢惹,我现在只看到漂亮,剩下的,要慢慢领教了。”
裴双双说:“子璇说的玩笑话,我既不够漂亮也不够能干,不过,谁要是敢欺负我们家子璇,对她不好,那我还是会跟他拼命的。”
魏人杰笑,“子璇啊,你这闺蜜真是厉害,甫见面就让我吃瘪,接不上话来,甘拜下风。”
裴双双也笑,“承让。”
廖子璇拉着二人坐下,“你们两个职场达人快收起那套奉承寒暄,赶紧点菜,我都饿了。”
魏人杰说:“也是,将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
廖子璇调皮地看着他,“双双肯定永远是我自家人,你能当多久自家人就不知道了。”
魏人杰哈哈大笑。
裴双双捏着菜单,好像在研究,双眼却一直定格在第一行,最后,前菜、主食、甜品都只点了第一行的。长乐楼厨子是法国蓝带出来的,手艺不俗,可她却没心思品评口味好坏,一边听着廖子璇和魏人杰卿卿我我,一边机械化地切着牛排地往嘴里送,食同嚼蜡。
廖子璇看出她胃口不佳,问:“怎么,不合口?”
裴双双索性放下刀叉,双眼望天,“吃狗粮吃饱了。”
魏人杰说:“双双在怪我们怠慢她,我这楞头女婿头一回见娘家人,失礼了。”
裴双双摆摆手,“不碍事,我愿做夜空里一颗大灯泡,发光发亮,你们继续。”
魏人杰属于极擅逢迎极擅讲场面话的人,任何场合只要有他在,绝对不会冷场,这样的人怎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于是他把话题引到了裴双双身上。
“听说双双是蓝海的客户总监,这么年轻就坐上大广告公司总监的位置,着实厉害。”
裴双双从鼻孔发处一声不屑的冷哼,心想你演我也演,奉陪到底,“过奖了,听子璇说魏兄从前也在广告圈混过?”
“在泛亚做过一阵,和你们外资还是差一截。”
“两年前我们和泛亚一起合作过某全球连锁西式快餐大中华区的案子,魏兄接触过吗?”
“我主要负责对内业务,那场大战令全司振奋,业绩大涨,我也托福,学到很多,可仍觉学海无涯,辞职去美国求学半年,这才有幸认识子璇。”
裴双双笑得波澜不惊,她当然记得,那时她跟他皆在各自公司屈居人下,两个野心家,一拍即合,联手抢下大单,不但履历添上漂亮一笔,也中饱了私囊,更从职场滚到床上,各取所需,没有什么不好。魏人杰有了攀上更高枝头的资本,可前东家待他不薄,圈子小,未免招人口舌,这才借着游学的名头先辞职,回来一身清白,再谋高就,这也是他手腕精明,从不得罪人的地方。
裴双双又点一根烟,“魏兄现下在哪高就?”
他递上烟缸,“运气好,刚归国就接到橄榄枝,下月初起服务于美邦制药。”
裴双双点点头,“跳槽去了甲方,将来有机会在工作场合相逢,还得喊你一声爸爸。”
“双双真会说笑。”
廖子璇不耐烦了,“工作时间也聊工作,私人时间还聊工作,你们有完没完?我和人杰打算下个月找时间去成都玩,双双你要不要一起来?”
“继续发光发亮?免了,我还是省些电吧。”她站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这里的洗手间也怪,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单面镜。裴双双见魏人杰一直握着廖子璇的手,两张脸挨得很近,小声说大声笑,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不一会廖子璇走去一边打电话,魏人杰松松领带,往洗手间来了。
男女厕的洗手池部分是公用的,裴双双正在洗手,魏人杰俯身在她耳边说:“粉红色。”
裴双双猛地抬头,看向镜中,那厮唇鼻就在她脸畔,贴得极近,呼出的气息丝丝可感,带着餐间白葡萄酒的香味。
她从前听魏人杰说过,他妈妈是新疆人,所以他高鼻深目,不太像纯种亚裔人,这副好皮相自然也在职场上帮了他不少,尤其是跟女人打交道的时候。当年那宗西式连锁快餐的单子大,一家吃不下,裴双双本有别的合作选择,可一来魏人杰身段软,二来他肯压低价格,还让裴双双吃了一笔不小的回扣,最终花落于他。但谁敢说这中间没有色欲熏心的成分,剥开来讲,男女都一样。
此刻这美男正撑开两手,自后将她笼在洗手台前,挑逗的意味可以说相当明显了,而他的正主女友正在不远处。
所谓“粉红色”,是当年他俩地下情时用来调情的暗语,猜测每日内裤的颜色,若猜对了,那日便可任由对方予取予求。刚才裴双双走来走去,虽已尽力捂着裙摆,他还是从玻璃反光处瞥见了端倪。
裴双双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手肘往后一顶,准而狠地击中他肋骨下方,他吃痛,弯腰捂住被攻击处。
裴双双先看一看外边,廖子璇还在打电话,安了安心,随后指着魏人杰的鼻子厉声道:“魏人杰我警告你,子璇很单纯很天真,她是个好女孩,你别伤害她。”
魏人杰处事低调归低调,但是个女人杀手无疑,当年他刚进泛亚,职位就三级跳,后来还闹得女上司跟老公离婚,当然他自然有办法把这些事情从自己身上摘得干干净净,但以裴双双对他的了解,这不可能与他无关。本来两个人相交一场,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可他现在惹上她最要好的闺蜜,猫改不了偷腥,看样子还想回来撩自己,那她就不能忍了,必须予以警告。
魏人杰站直,登时比她高一截,他说:“有什么关系,她是单纯天真的好女孩,你又不是。”
“无耻。”
“我无耻,你何尝不是跟我一样?你是怎么爬上这个位子的你心里不清楚?”
裴双双恶狠狠瞪他,他毫不示弱接住她的眼神。
“骂人之前先照照镜子,别装作一副三观正确贞洁不可侵的样子,表里不一,你的好闺蜜要是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会怎么看你?你和我,本是一路货色,谁也没资格说谁。”
他对镜整了整头发,先行离开。
裴双双愣了一会,先是愤怒再是无奈,最后竟然感到有些寂寞。
是啊,同样是正当盛龄的女子,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廖子璇像养在玻璃房里的名贵花蕊,出身优渥、漂亮娇憨,打小身边人宠着爱着,从未也从不用涉足外界的险恶,像童话故事里身娇肉贵的公主,自有光环庇佑,纤尘不染,纯洁无暇。而裴双双呢,长在公主身侧,不明就里的人乍一眼看去,冷虽冷矣,却也光鲜,也高级,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光鲜和高级是用什么换来的,她像用黑暗披篷包裹一切秘密的巫婆,和魔鬼做交易,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她是阳光里的真公主,而她,不过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巫婆罢了。
为什么如此相近的两个人,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走的是鲜花盎然的温暖大道,一个却要在不见天日的荆棘丛里血淋淋生生杀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