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谁春》王美雪

20、这只手是我的

　　裴双双职场上跟人打交道无数，可跟这种无赖地痞，还是头一回交手，心里也有些瘆，还是壮着胆子说：“你们这叫动用私刑，我可以报警抓你们的。”
　　黑冬瓜哈哈大笑，另外两个男人也跟着笑，黑冬瓜说：“你去报警啊，我们等你。”
　　裴双双当然知道这种事情警察是没法管的，报警只会遭来更大的报复。
　　黑冬瓜一双眼睛滴溜溜往裴双双身上瞄，“放了他可以，可你得留下，赔本买卖我们不做。”
　　张阿姨一步拦在裴双双身前，啐骂，“你们这群流氓。”
　　黑冬瓜说：“阿姨你眼神真好，我们就是流氓没错。”
　　舒望春挣扎起来，大声道：“裴双双你走，你来干嘛。”
　　裴双双不理他，他气性更大，干脆骂起来，“你耳朵聋啦，我叫你滚，你听不见，快滚啊，滚！”
　　坐在下铺那人嫌舒望春吵，伸手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张阿姨见他们又打人，要冲进去，被黑冬瓜拦住，张阿姨说：“你们这帮小流氓，要打打我好啦，反正我这么大年纪，我跟你们拼了。”
　　黑冬瓜说：“阿姨别急啊，你想早死我不拦你，但这里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小春是我半个儿子，你们欺负他就是欺负我，大不了我今天这条老命不要了。”
　　“你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替他还债啊，你当你的命有多值钱呢阿姨。”
　　舒望春挣扎得更剧烈，吼道：“走，你们都走。”
　　另两个男人拳头耳光就往舒望春身上招呼，“给我老实点。”
　　还有一个说：“看他也还不起钱，干脆直接拿他一只手给老大交差得了。”
　　所有人喊的骂的叫的打的，吵翻天。
　　裴双双耳朵烦躁，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掉进一个无缝隙的黑洞，里面有无数无形的蜜蜂，绕着她周身作祟，不得安宁。
　　她忍无可忍，走过去拿起那把菜刀，狠狠劈在桌子上。
　　“都给我闭嘴！”
　　瞬间安静，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她指着黑冬瓜，“他爸欠你们多少钱？”
　　黑冬瓜有点被她的架势吓住，说：“连本带利五万块。”
　　“钱我帮他还，账号给我，我一会给你转过去，要么跟我去银行，现场取钱。”
　　舒望春说：“裴双双你别多事，我不要你帮。”
　　“你也给我闭嘴！”她恶狠狠瞪着他，“你手都要没了，还嘴犟，你的手还不值五万块吗？”
　　他半边眼睛都被打肿了，从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看着她，没再说话。
　　黑冬瓜问：“你真帮他还？”
　　裴双双没有表情，打开手机银行，说：“离这最近的银行也要开车去，算了太麻烦了，告诉我账号。”
　　黑冬瓜说了个账号给她，她把钱给他转过去，给他看手机上的转账凭证，说：“到账可能会晚个一小时，注意查收。”
　　黑冬瓜对舒望春啧啧称叹，“你小子好本事啊，泡到这种有钱又漂亮的妞，出了事还有女人帮你还债，我怎么就没这福气呢。”
　　裴双双冷冰冰盯着黑冬瓜，黑冬瓜见她看自己，很是高兴，问：“怎么了美女，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拿了钱怎么还不滚？”
　　张阿姨帮腔，“赶紧滚，再不滚拿大扫帚抽你。”
　　讨债三人组任务完成，确实再无逗留理由，黑冬瓜临出门前还嬉皮笑脸跟裴双双招呼，“美女，有缘再见啊。”
　　张阿姨拿起扫帚往他身上招呼，他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今日这一劫好歹是避了过去，张阿姨去给舒望春松开绳子，绑得太紧，不好解，家里又乱成一团糟，她去问邻居借剪刀。
　　裴双双从包里拿出烟和火机，点一根，猛啜一口，总算清静了。
　　屋里也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她靠在窗边抽烟，舒望春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她却有意不去看他。
　　“谢谢你。”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我一赚到钱，就会还你的。”
　　裴双双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要是今天还不上钱，他们要拿走你哪只手？左手还是右手？”
　　他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可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右手。”
　　裴双双走到他面前，他双手由于长时间捆绑，已经青筋冒起，青紫色的脉络在修长的手背蔓延，像植物的根茎，错综复杂，深植大地。
　　她手指轻轻摩挲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说——
　　“你记好了，从今以后，这只手是我的。”

　　裴双双一料理完舒望春这边的事，马不停蹄赶回公司，她下午还有一个会。她的车就停在楼道外边，刚才巷子里还没到摆摊的点，现在陆陆续续摆满了小摊，要到天黑才收，车子根本出不去。裴双双前后左右巡视一圈，再无第二条道了。
　　舒望春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说：“你赶时间你先走，车子我晚点给你送过去。”
　　她认为他言之有理，把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叫了辆专车回公司。
　　之后一下午，季度总结会议直开到下班，会后她留下来加班看方案，夜幕全黑，浑然投入忘记时间，直到眼酸肩酸，伸个懒腰，一看表，才发现已经八点半，窗外晴转阴，淅淅沥沥，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
　　手机里有数条未读微信，其中一条是舒望春发来的，发送时间是六点半。
　　——你在哪？
　　她给他回：在公司。
　　他回得很快：忙完了吗？
　　——嗯。
　　——下楼。
　　这种略带命令口吻的措辞，让裴双双很不习惯，明明她才是说了算的债主，不过一想舒望春那种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个性，也就不去跟他计较。
　　公司里除了裴双双，还有她的助理Amy留下来跟她一起加班。Amy跟了她两年，裴双双对自己要求严格，对贴身助理的要求自然也很苛刻，她加班到几点，Amy就得陪到几点，有工作做工作，工作做完就准备资料。虽然蓝海有明令的假期，但当上裴总监的助理，基本上就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她一个电话，睡到半死的人也得挺起来干活。裴双双对工作的要求又细致，一点点不对，全部推翻重来。最要命的是，还得不时揣摩上司的意思，在对外会议中，裴双双的身份有些话不方便说，便会甩给Amy一个眼色，让她说，她若没有领会到，回去就是一顿臭骂。
　　在这种强度的职场训练中，Amy由刚入职时的标准身材，发展到现在的微胖体型，由于长期睡眠不足加上压力大，导致内分泌紊乱，进而发胖。Amy也试过吃药调理，结果不但没用，还留下了满脸痘的后遗症，这才不得已每日以浓厚粉底遮盖痘印。
　　裴双双敲敲Amy的桌子，“走吧，今天先这样，明天早点来做牛做马。”
　　Amy合上电脑收拾东西，跟在裴双双屁股后面进电梯。
　　到了一楼，才发现雨不知何时下得越来越大，跟泼水似的，秋天一下雨就转凉，天气要变冷了。
　　裴双双没带伞，发微信让舒望春到大厦门口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