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翡翠冷

10、前孽下（吴越篇）

　　天翻地覆，这是吴越的唯一感觉。看了那个奇怪的镜子之后，他整个人就仿佛是来到了异空间，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像是来到了古装剧的拍摄现场，而他，是个参观者。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吴越惊讶地到处张望。他不是在那间古董店里吗？怎么一下子跑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来了？还有那只突然出现的怪兽……
　　而且，眼前的小茅屋，现在这种年代，即使在深山里也是很难找到了吧。
　　吴越一个头快变成两个大，天啊，他今年是不是走霉运了，尽让他碰上些希奇古怪的事。
　　一个人影的出现更是让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尖尖的虎牙，亮亮的双眼，一身墨蓝色的衣服。这……这不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少年吗？
　　而后和他想的一样，那个叫做干越的铸剑师也出现了，两个人在一起挖着土，吴越知道，他们是在挖铸剑的材料。天啊，他一定是在做梦，和上次同样的梦！
　　只不过，上次的梦他就是干越，干越就是他。而这次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做这场梦的，吴越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惜，一道从天而降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
　　“这不是做梦，吴越，你现在所看到的，都是你所经历过的，想起来吧！”
　　这是水漠的声音，吴越惊讶地抬起头到处打量，却根本没发现水漠的身影，而前方的两个人仍旧不受打扰地挖着他们的矿石。苦笑道，”大姐，不要耍我了，你让我想什么啊。”
　　“想起来！那两千年的痛与悔，不要再逃避了！想不起来的话你不可能从这前孽镜中出来的。”水漠的声音清冷而严厉。
　　吴越愣愣地继续追问着，水漠却再也没有回音了，没有办法，他只好将全部注意力转到那两个人身上。我想我想，到底要想什么啊？
　　那个叫螭虎的少年挖土挖得灰头土脸的，干越在一边偷偷的笑，却还是拿着布巾蘸了水上前帮他擦干净。没有太多的语言交流，可是两人之间亦师亦友的情谊却让在一边蹲着的吴越看得羡慕不已。如果现在看到的和他梦到的是一样的话，那么螭虎……吴越叹息地望着两个人，希望不要和他梦到的一样吧。
　　遗憾的是，后面发生的事和吴越的梦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青霜剑在螭虎的帮助下铸成，而那只凶兽睚眦也同样出现了。吴越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他像是在看电视一样，看到紧张的时候拼命想帮里面人的忙，却只能隔着个电视插不上手。没有任何办法，所有人都当他是空气，而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故事随着梦中的悲剧结局慢慢发展，无法阻止。
　　残酷的结局不可阻挡地一步步到来，干越为了螭虎的安危出剑谷求援，知道在他回来之后等待着他的是什么的吴越不忍再看下去。可是眼前的一切还是按照相同的轨迹行进着，不过这次稍有不同，吴越的视角是跟着螭虎的。
　　尽管睚眦的出现让干越十分不安，可是螭虎却仍旧待在山中不愿离开。吴越看着螭虎单薄的身影，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肯和干越回剑谷，就算是暂时躲一下，等那凶兽走了再回来也行啊！
　　不解的吴越也只能飘在螭虎身后远远地看着--没错，是“飘”！
　　苍茫的山里寂静无比，奇异地连鸟鸣虫叫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螭虎静静地抱膝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里的黑石。风中传来隐隐的兽吼声。吴越知道，那悲哀的一刻快要来了。
　　虽然吴越曾经在梦中见过一次睚眦的样子，可是现在更加近距离的看起来，更加恐怖了。要不是这里没人看得到他，他早在听见吼声时拔腿就跑了。
　　近到可以看见睚眦身上的鳞甲，吴越猛地一震，从仔细研究史前怪兽的心态中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螭虎，这个少年还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黑石，竟是理都不理近在身前的巨大凶兽！
　　“快跑啊！”吴越着急地围在螭虎身边打转，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吃人的凶兽就在眼前了他还无动于衷！
　　更让吴越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与他预想中凶兽吃人的情况不同，睚眦“轰轰”地走过来，竟然只是一屁股坐下去扬起半天高的灰尘。猛地一声咆哮，震得周围鸟飞兽散。而呆坐着的螭虎，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只巨大的兽一眼，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睚眦又咆哮了几声，如果瞪大了眼的吴越没有看错的话，那张大大的兽脸上，露出的竟是不耐的神色！
　　螭虎终于抬起头，淡然地看着睚眦道：“你要我离开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伤害这里的人类。”
　　睚眦咆哮声更大，那神情，活脱脱地就是嘲笑和不屑！
　　“你不答应那就没办法了，我不会离开这里。”螭虎缓缓说道。吴越此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样子，螭虎和睚眦像是……认识？
　　睚眦果然是号称凶兽中的凶兽，铜铃般的眼睛一眯，缓缓站起身，一爪就朝螭虎抓过去。那呼啸而过破风声吓得吴越连忙躲到一边。
　　狼狈地转头再去看，螭虎仍旧站在那里没有移动，胸前的衣衫被抓破，墨蓝色的碎片四处飘飞。烟尘过后，以为会看到满天血花飞溅的吴越大吃一惊，螭虎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还是用他清澈若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身前开始暴躁起来的睚眦。
　　更加让吴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事情跟着到来，那庞然大物……那只凶兽睚眦……它竟然口吐人言起来！
　　“没用的东西！还藏在那幅皮囊里干什么，拿出兽型来和我斗一场，看看谁才是最适合统治这片土地的龙子！”
　　吴越闻言大震，难道……难道螭虎不是人吗？难怪他不愿意和干越去剑谷，难怪他不怕吃人的凶兽，难怪每次干越忧心重重的时候他都流露出些许苦楚的神色……
　　“这是螭虎，传说中的螭兽，龙九子之一。”
　　水漠曾说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那个玉剑首上的怪兽不也是叫做螭虎吗？还有，在莫言馆里出现的那只怪兽……
　　那个有着尖尖虎牙和明朗笑容的少年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散成片状的墨蓝色碎布能够证明他曾经作为人类的痕迹。一声仿若金石般的虎啸声响起，那只在莫言馆里看见过的怪兽形象又一次出现在了吴越面前。不过吴越不能肯定的是，现在这只到底是不是自己看过的那只了，虽然样子一模一样，但是体型却比莫言馆里的那只大了好几倍……
　　吴越呆呆地看着两只巨大的兽互相撕咬着，咆哮声传得很远很远。很明显螭虎处于弱势，身上被睚眦抓伤的伤口狰狞地翻卷起来，斑斑血迹撒在地上触目惊心。
　　战斗持续了很久，吴越只是静静地在一边看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湿润，鼻子有些酸楚。当螭虎整个变成一只血兽之后，吴越不知是在跟谁喃喃地说，“够了，螭虎，你已经努力了，你为那些人类做的已经够了，走吧……再不走会死的……”
　　可是没有人能够听见他的话，螭虎仍旧咆哮着和睚眦拼斗。吴越从螭虎那双依然清澈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感情，不属于兽只属于人类的感情。
　　坚韧！
　　支持着他的，应该是他与干越之间、兽与人类之间的感情牵畔吧，吴越这么想着。
　　人类最大的优点就是坚韧，百折不挠，所以他们成为万物之灵。若是强大如凶兽拥有了这种感情呢？
　　螭虎胜了。惨胜。
　　他在最后抓伤了睚眦的眼睛，吃痛不已的睚眦掉头跑了，好勇斗狠的它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龙九子不愿和它斗，其他兽斗不赢它，一向嚣张的睚眦在这里栽了跟头。
　　“以后，它不会再到这里来了吧。”螭虎巨大的身子无力地趴在地上，轻轻舔着身上的伤口。他伤得太重，已经没有力气变回人型了。
　　“螭虎！”干越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螭虎猛地一震，绝对不能让干越看到现在自己的样子！拖着沉重的伤势，螭虎躲进了旁边浓密的树丛里。黑石就掉在不远的地方，那里面的灵气可以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伸出爪子轻轻地想将黑石抓过来，可是一个不稳，黑石很慢很慢地滚了出去。
　　螭虎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吴越悲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梦中的情景重合了。看着干越发疯般地跑走，他知道，等着螭虎的将是什么。
　　“水漠，放我出去！我不要看了！快点放我出去！！”吴越突然朝着天际大喊。他不要看了，也不要想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一直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松动，直觉告诉他不可以再看下去，否则的话……
　　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吴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谷道人将已经重伤的螭虎从树丛中逼出来，几道符咒让他伤得更重。螭虎最后深深地看了干越一眼，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封进一方白玉里。那一眼，包含了许多许多。痛苦、惋惜、喜悦、……最终化做一种感情--遗憾。
　　吴越冷冷地看着干越抱着黑石和染满血迹的墨蓝色衣裳碎片，喃喃地喊着螭虎的名字。在他旁边的鬼谷道人疑惑的话语将他打入更深的痛苦。
　　“吴越先生，你不是说在此山中行凶的是凶兽睚眦吗？可是刚才那是螭兽啊。而且，先前应该经过了一番激斗的，否则不会那么容易被封印。”
　　“螭……兽？”干越惨白着一张脸抬起头。
　　“对，龙九子中的鸱吻，也叫螭虎。”
　　干越将鬼谷手里的白玉一把抢过来，失神地盯着看，仿佛是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沉默了许久之后一把拉过鬼谷的衣襟，“错了……全都错了，放他出来，快点让他出来啊！”
　　看着鬼谷道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干越重重地跪了下去，一声悲鸣响彻天际。
　　吴越闭上眼，泪水涌出。不必再看下去了，他想起来了。
　　干越就是他，他就是干越。出生于21世纪的吴越，是战国干越2000年后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