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顾逾春

1、她

　　1.
　　班里转来一个女生，叫闻竹，我对她的大致印象就是面容清秀，寡言少语。但是听其他人说，她抽烟酗酒刺青泡吧，似乎在他们看来，她无恶不作。
　　我和她首次接触是在一个黄昏。我忘带了作业只能跑回教室去拿。在教学楼下面，我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一个女生上半身探出教室的窗台，她白皙瘦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烟雾从她口中吞吐出来，在空气中升腾至消散。她睁开眼，视线正好与我投向她的视线相交，我朝她笑笑，走进楼里。
　　一路跑来，再藉由闷热天气的蒸腾，我到教室已是满头大汗，还扎不起来的头发只能用手暂时撩起。闻竹从窗台上向我走来，她把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嘴唇微勾。我不合时宜地觉得，她的鬓边还缺少一朵红色的蔷薇，唯有娇艷的红色方衬得她。她用她空灵得近乎病态的嗓音问我:要一起吗？我怔愣了几秒才弄清她是在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马上回她以一个笑，好。
　　晚霞云天，粉色的云层堆积，这时的光线还算柔和，不是很刺眼，光与影在闻竹的脸上交汇，分割。我身边的女生高挑，长而直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她突然回过头对我说:“谢亦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对吧”，我点点头，完全没想到她会记得我的名字，“我到了，明天学校见。”
　　“好，明天见。”
　　直到深夜，我仍睡不着，今天闻竹抽烟的样子、晚霞映在她脸上的样子、她独特的声音一直在我脑内回放，折磨着我因晚睡而脆弱的神经。
　　今天和她的接触我不想告诉任何人，其他人未曾见过的她的另一面，我卑鄙地想要独占。

　　2.
　　晚上睡不着的后果就是现在的我在课上昏昏欲睡，头快要凑到课桌上，又得勉强靠着顽强的毅力把头抬起，实在是难受。
　　下课后同桌问我今天怎么在课上打瞌睡了，我跟她说我昨晚失眠，她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除了无奈我也没有什么词汇来形容我的心情了。
　　一直到午休时间我都没能和闻竹说上一句话，可以说是什么交流都没有，哪怕是眼神的接触。虽然不想承认，我确实有点小失落。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课桌上，闭上眼睛，打算听着同学吵闹的聊天声睡觉。那个在我脑海中回放了一整夜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只不过这次的内容不一样了，“谢亦星，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我大惊，想要反驳:“没有没有。”
　　只一句话她就让我丢兵卸甲:“那你今天上午怎么眼神一直往我那儿飘？”
　　我的天！谢亦星！你干了什么！怎么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
　　我猛的抬头，闻竹正低头看着我，这下我彻底把她的脸看了个仔细。她肤色白，右眼下有一滴泪痣，眼睛算不上特别大，但是长，瞳孔颜色挺深的，望进去好像真的眼里有宇宙。睫毛很长，并不夸张，眉毛秀气，整体看起来有点冷，嘴唇却是健康的红。我只觉得她冷而艳，冷是阳春三月落下的鹤雪，艳是大风吹过飞白里的红梅，不落俗尘，人间烟火不是她。
　　我不由得想起昨日她抽烟的样子，竟意外的好看。是我不曾在他人身上见过的好看。
　　“因为你好看啊。”虽然很蠢，但确实是再真不得的心里话了。
　　对方好像因为我的回答而惊讶，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最后才道一句:“谢谢，你也很好看。”，停顿片刻又问我，“今天放学还一起走吗？”
　　“嗯。”
　　“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我目送着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戳戳我的手臂:“你和闻竹怎么突然那么熟？”
　　“昨天认识的，其实也并不算得上很熟。”
　　“诶，我现在发现其实闻竹挺漂亮的嘛。”
　　明明不是“挺”，应该是“很”、“非常”、“特别”好吧。我有点难过，感觉就像是自己最想保密最心爱的玩具被其他人看到了一样，糟糕的独占欲在躯壳里冲荡，五脏六腑都不舒服。我借休息为由逃避了接下来的对话，也好停歇一下这种情绪。
　　她是大家的。
　　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秘密。
　　我很沮丧。

　　3.
　　这个礼拜是我值日，闻竹就站在教室门口等我，我不大好意思让她长久地等，这地大概是我扫得最快的一次。
　　正值盛夏，六七月的风总燥人得很，天还堂亮，我几乎以为还是早晨。我和闻竹并排走着，一看就知道闻竹不可能是个会主动说话的人，可能昨天算个例外。为了不让气氛凝固，我只能尽力搜肠刮肚找点话题。
　　“闻竹同学，那个，我听大家说你酗酒刺青泡吧，是真的吗？”
　　话甫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又是个什么又烂又尬的话题。我心虚地盯着地面，不大敢抬眼看她的表情。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怀疑她可能被我气笑了。
　　“原来你看我一上午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呢，这个我可以解释的，但，不是现在。”
　　她的性格好像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意外的温柔。
　　“那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呀，我很想多一点了解你啊。”
　　“这周六，带你去个地方，再告诉你。”
　　“我考虑一下。”周六我记得我好像有课。
　　“放心，不会把你卖掉的。”
　　“行吧。”算了，课的话就逃掉吧，如果是在她面前，我愿以她为先，一切事物都要为她让步。
　　“具体时间地点我们电话联系。”
　　相当合我心愿的，我得到了她的电话号码，也把我的存进了她的手机里。
　　今天天气真好啊，阳光正好，风也清爽。
　　所有不开心都被祛除了，只留下一颗被甜蜜酸涩撑满的心脏在胸膛跳动。
　　喜欢一个人，反骨之上都能盛开出鲜花，只为了将其摘下送给她。
　　原来是真的啊。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这样的心情像烟火一样，由粉末交汇、燃烧、困顿而爆发，在一瞬间充盈起来。

　　4.
　　我一回到家就跑到镜子前，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自己。
　　长得还行吧，不能说是特别好看，也不算差，白是不晒太阳的白，眼睛偏杏眼，唇色因为低血糖而淡，笑起来右脸酒窝比较深，左边比较浅。感觉自己就是随随便便长的，勉勉强强算是可爱。
　　闻竹才是真的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到了晚上我仍恍惚地以为是我在做白日梦。如果是梦的话，那就怪我无端白日发梦吧。
　　我做了个梦，梦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我觉得有一团棉絮堵在心口，滞涩而轻柔，像极了白日的感觉。
　　那种喜欢在无人的梦里起死回生。
　　第二天我买了一束花放在床头。魔怔一般。
　　母亲问我为什么是红色的。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