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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月之泪 ...

  •   安紫嫣逝去的消息,引起了安氏家族的轩然大波,也许,历经三朝之后,安氏家族开国功勋的地位已经淡化,未知的危机感,使安氏家族变得敏感起来。安紫嫣是安氏家族在本朝后宫唯一的希望,现在不复存在,换做是谁,都会惶恐。
      安氏家族的族长召集了安氏家族里所有有身份地位的家长,紧急地商议对策。安国公做为紫嫣的生父,自是老泪纵横,口口声声喊着女儿的名字。有性急的埋怨道:“当初就不该全指望着那孩子,就应该多安排些安家的女儿进宫。”
      安国公听得这话,是怒不可遏:“现在知道埋怨了,当初谁赶着上门说紫嫣做娘娘了,要多关照的?再说了,当初也不是只有紫嫣一个人进宫,那位原东宫的太子良娣,不也是姓安么?还有那个什么良婉容的,不也是安家的,结果呢,还不是销声匿迹?也就我们家紫嫣深受圣上宠爱,还生了皇长子,晋了贵妃……”
      那人面红耳赤,正要反驳,族长怒气冲冲道:“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安氏家族,不能败在我们的手里。好歹,我们在宫中还有不少内线,死了一个妃子,大不了再安排人进宫,三年一次选秀,有的是机会。重要的,是不能让圣上忘记咱们安家,所以,在新人进宫前,得给圣上施加压力。你们几个有官位的,都下去打点着,势必要让圣上觉得离不开安家。非常时期,什么手段都给我用上。至于我,我会去面见太后娘娘。”
      众人忙应着,乱乱哄哄地忙着赶着去了。安国公看着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死了做妃子的女儿的自己,现在是一文不值。也唯有自己,才会为女儿真心地悲痛落泪。紫嫣啊,为父真是错了,干嘛要你进宫去,不值得啊,我的宝贝女儿,爹对不起你。接下来,我怕是,要借着缘由仰仗那人了。心虚地想着要投靠某人,安国公小心地觑着众人的神色。
      “安国公大人,你是安紫嫣的生父,所以,劳驾你跟本族长一起进宫见太后娘娘。”像是被识破了心事,安国公忙答应着,两人急急准备进宫。
      慈庆宫,太后素衣白裳,没好气地打量着来客。“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为安家做主啊,这可怎么是好?”太后按住跳动的太阳穴,“怎么办,用得着本宫来告诉你们么?只怕,你们早就动了起来,安排好一切了。”族长假惺惺抹着泪,道:“娘娘这是什么话,好歹娘娘也是安家的女儿,娘娘就救救安家罢。”
      “痛快点说,安家到底想怎么样?别的不说,你们要是胆敢对圣上不利,本宫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族长佯装正色地起誓道:“安家绝不会做不利于圣上的事情,圣上是娘娘的儿子,可不就是安家的孩子,我们维护圣上还来不及呢。”太后微微舒了眉头:“那就好,你们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族长小心地看着太后的神色:“娘娘,我们想再安排安家的女儿进宫。”太后道:“恩,这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安家的女儿,在后宫不能太多,别让人说本宫偏袒安家。你们准备好人选,本宫会看着办的,不过你们也知道,后宫,能不能生存下去就不是外力可为的了。”族长道:“这是自然,那是造化。既然娘娘许了,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安国公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离开慈庆宫的时候,太后满是愧色道:“对不住你,本宫没有照顾好你的女儿。”听得这话,安国公红了眼睛,“微臣知道太后娘娘疼爱紫嫣,是微臣的女儿太过任性。紫嫣在宫中这些时日,多蒙太后娘娘关照,那孩子没机会谢太后娘娘,微臣,代紫嫣谢太后娘娘了。”
      说罢离去,那背影,是何等地苍老憔悴……
      接下来的时日,安氏家族铺开了家族埋下的关系网,涉及三省六部、各个机关部门。翊祁处理政事总免不了遭遇到安氏家族的势力,实是不胜其扰。也亏是有了忠心耿耿的闵怀远鼎力支持,才略好些。
      隆冬的酷寒,似是将寒气积聚了许久,像是到了极致一般,突然喷发出来,是最寒冷的冬末。梅园中的梅花依旧盛放,纨素虽是没有情绪,但老是闷在宫房中也甚是没趣,于是披上织锦羽缎斗篷,信步来到梅园。
      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纨素不禁皱了皱眉,站得远了点,只望着,并不靠前。不知不觉,雪又是降了,纨素任由它落在发丝儿上与肩头。睫毛上,亦是落了些细细的雪花。突然间,雪却是停了,抬首,原是有伞在遮着,熟悉却疲惫的声音远远传来:“又胡闹了,只傻站在雪里,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是翊祁,回首却是憔悴的面容。也难怪,安氏家族势力极大,想必近来为了安妃薨了的事情不肯罢休,另一方面,安妃虽然有错事,但毕竟陪伴了翊祁那么些年,终究还是有那么些许的感情的。这些时日,真是难为他了。
      “圣上”纨素轻唤:“臣妾陪你看雪赏梅好么?您呀,也别总是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散散心也是要的呢。”翊祁情难自禁地揽纨素在怀,“素儿……”众宫人忙回避了。同样的怀抱,却没有了当初的温暖,这个人,也是需要温暖的慰藉的吧,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只付出,任何人都有需要别人的时候。
      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渐渐近了,却是月仪。纨素羞得从翊祁怀里轻脱出来,这个举动让翊祁与月仪都会心一笑。今儿个的月仪,身着烟黄挑银丝锦缎宫装,轻灰绉纹软缎宫裙,另披了米白素锦斗篷,别出心裁的是斗篷上有一株清丽的白梅。发间就愈发简单了,只一支素白珠钗并几朵新鲜的白梅,另,耳上是小巧的珍珠坠子,腕子上孤零零的珠串,倒是显得月仪的皓腕格外纤弱。
      “姬妾见过圣上、宸妃娘娘。”翊祁笑道:“免礼。”纨素亦是笑道:“月姐姐。”翊祁总算是笑了,纨素也放松了不少。瞧见忆秋的手里,捧着个青瓷缸子,便好奇地问道:“姐姐这是要做什么?”月仪笑道:“攒雪呢,这雪瞧着干净,落在地上是白白玷污了。落在梅上的,不仅干净还借了丝梅花的清香,实在是不错。”
      纨素笑道:“腊梅香气甚浓,且是带着酒香气,姐姐可是想醉了谁的心呢?”翊祁见纨素直用眼神瞟自己,便也心下明了,掌不住笑了。月仪上前,轻轻弹了弹纨素光洁的额头:“叫你乱说,看我以后理你不理?”纨素娇声呼痛,只惹得翊祁上前做和事老。
      忆秋倒是说了:“娘娘也厌嫌腊梅的香气太浓烈,只喜欢白梅呢。这些雪啊,只是从白梅上取的。”翊祁道:“月昭仪,采雪是为了什么呢?”月仪却故意撅嘴了:“圣上真是偏心,叫宸妃娘娘的小名儿,叫姬妾,就是一板一眼的月昭仪,姬妾可不依。”翊祁与纨素对视一眼,笑得很舒心,翊祁故意柔柔地唤道:“仪儿。”
      纨素和月仪皆是笑倒了,纨素心里清楚,默默在心里说:“谢谢你,月姐姐,让我们都难得笑得那么轻松。”月仪道:“这雪化成了雪水,是极甘甜清新的,姬妾爱用它来泡茶。”翊祁笑道:“真是非比常人的心思。朕若是想要喝不知你肯不肯给呢?”月仪道:“姬妾哪敢不给,那可是抗旨不尊。”
      纨素瞧着这样子,便顺势说道:“圣上,这天寒地冻的,在外头呆一会是神清气爽,待久了却不免难受,不如去月姐姐宫里坐坐,喝杯暖茶。”翊祁点头,月仪便陪着去往衍庆宫方向。走了几步,却不见纨素跟上,翊祁道:“素儿,你怎么……”纨素笑道:“臣妾可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臣妾回宫去了,圣上和月姐姐快回宫罢。”说着带了吟秋便回昭阳宫去。
      这日,翊祁果然是留在衍庆宫,接下来连着几日,也是月仪侍寝为多,盛宠如此,福祸相依。
      锦被下的女子,百无聊赖地用纤瘦的玉手抚着自己的青丝。回望身边熟睡着的翊祁,一丝冷笑渐渐浮起:‘心里的人明明是素儿,却又为什么留宿在我宫里?因为爱她而愿意等待,等到她心甘情愿的时候。那么我呢?你何曾在乎我心里的感觉?不知情的人还只当我受宠呢。虽然,你敬我为脱俗之人而非同一般地尊重我,可是一个女子,最想要的怎么会是男子的尊重?你连这个都不明白么?’
      月仪轻轻地叹息,深埋在心里的冰冷往事,再次,让月仪陷入纠结……
      “爹,你不要走么,娘等了你好久好久的呀。”小小的月仪牵着父亲的衣裾,试图挽留。母亲的声音却冷冷地传来:“仪儿,别管你爹,他有他的自由。”父亲原本似是想留下来的,可是母亲冰冷的语气刺伤了他身为武将的极强自尊心。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接往莹姨娘的房里去。
      月仪回身扑到母亲怀里,才发现,这个一身傲骨、极是清高的才女,眼中有大颗的泪珠滚落。母亲是伤心的罢,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明明想要挽留,为什么明明是深深爱着的,却要这样,互相伤害?小小的月仪不懂,因为不明白,那骄傲的自尊,有多重要,是永远不能丢弃的。
      遥想当年,母亲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母亲出身大家,极有修养,自己又是极爱读书,故而,诗词歌赋是擅长的,更难得的是母亲也喜欢琴棋书画茶花六艺,可以说是无所不精。渐渐长成了的母亲亦是出落的“人似梅花衣胜雪”。前来上门提亲的人,是连门槛都要踩破了的。
      父亲亦是爱慕母亲的才情,托人上门求亲,母亲本是担心父亲戎马多年、不解风情,就婉拒了。父亲并不气馁,武将是向来越战越勇,绝不轻言放弃的。此后,父亲时常托人对母亲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母亲的眼光高,也很挑剔,许多人因为觉得高不可攀而渐渐淡下去了,也放弃了。只有父亲,始终如一。
      慢慢地,母亲终于明白,那些穷酸的文人,咬文嚼字,才是无趣,父亲虽是一介赳赳武夫,但尊重自己、关心自己,倒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父亲终于成功地得到了母亲的倾慕与爱恋,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最终,与母亲双宿双飞。
      也曾海誓山盟,也曾相敬如宾,然而母亲冷冷的性子,终究使她慢慢失去了父亲的欢心。母亲的爱,是专一而深沉的,只是,不善于表达出来罢了。而父亲的心,竟是转移到了另一个娇媚的小女人身上。她会撒娇弄痴,会婉转承欢,父亲,终于是开始遗忘像白梅般清灵的母亲。
      母亲曾吟咏着《我侬词》,想打动父亲:“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父亲听得,只觉得母亲忸怩作态、文人穷酸。更是觉得母亲是在嫌弃自己不通文史,便不理不睬,依旧找那个叫做“颜莹”的女子。
      母亲怨恨父亲的变心,更是疏远父亲,两人之间的爱,终于,渐渐地被凌迟……当父亲终于将颜莹娶回家做了姨娘,母亲终是彻底地失望了。在莹姨娘过门的那日晚上,母亲是端庄美丽的正夫人,莹姨娘给母亲行了大礼,母亲按着正室夫人指引侧夫人的程序一一做齐,引来宾客一片艳羡。
      “冷将军真是好福气,听说他的正夫人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连夫君纳妾的仪式都……”“瞧,那正夫人真是气度非凡,不过,那样的女子太端庄守礼,恐怕没什么情趣。”“说得对,你看那新进门的姨娘,啧啧,杏脸桃腮,真是个美人胚子。”“没错没错……”
      回到房中的母亲,关上门,才,泪流满面。一壶浓烈的酒,也压不倒心碎的剧痛。举杯消愁愁更愁,赶不走驱不散的,是刻骨的哀愁与怨恨。
      “冷郎,你为什么负我?都是骗我的,说什么情有独钟,说什么绝不二心,原来,都是骗我的。”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月仪吓坏了:“娘,娘你怎么了?”母亲搂过小小的月仪:“仪儿,从今日起,你就是娘的唯一。”月仪不懂,问道:“娘,那爹呢?”母亲的眼泪又是掉了下来。只见母亲从枕下摸出当年父亲给的那支定情的簪子,簪子亦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光采,人的心,也终于是时过境迁。
      恨恨地将簪子摔了出去,碎了一地的,是簪子的残片,是往昔的爱情,亦是,那颗倾注全情的心……
      但听新人笑,何闻旧人哭?芳心哭欲碎, 肝肠断如朽……不远处,是火红喜气的新房,新人如玉;而这里,是萧条冷清的正房,旧人泣诉。母亲伸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仪儿,吓到你了么,是娘不好。”不再哭泣,是因为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乎了。那么,玉露清泪,是要留给谁看?
      清丽的终究是抵不过香艳的,母亲是这样自嘲的,小小的月仪听不懂,却把这话深深刻进了心里。男子的爱情,是最最靠不牢的,“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诗经·卫风·氓》是月仪爱极了的。
      小小的月仪像极了母亲,也只与母亲亲近。家里的人私底下也总说大小姐是个冷面美人。母亲的伤心有多深,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骄傲、倔强的女子终于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下去,“玉山倾倒再难扶。”
      “娘……娘……”满身缟素的月仪直哭得昏天黑地,父亲亦是落泪,只是他的伤心能有多久?母亲的丧期一过,父亲就把莹姨娘立为正室,她也曾讨好月仪,但那媚笑,让月仪想起了母亲凄凉的眼泪,小小的女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恨了。母亲至死握着那摔碎了的簪子的碎片,月仪知道,母亲是爱父亲的,恨固然是恨,可是,那爱,是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抹杀的。好可悲啊,至死都爱着一个背叛了自己的男子,那是多么绝望的爱……
      月仪远远地避开这一切,远离父亲与所谓的莹夫人,在母亲生前的屋子里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直到进了宫……
      思雨红了眼睛,低头不语的样子又在月仪脑海中浮现,就凭圣上的一句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要被活活杖毙。就算她有错,就算她该死,杖毙,好狠的心,女子的命,在圣上的心里,究竟算什么?她进宫前是个可怜的奴婢,进了宫,是更加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竟然激不起圣上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么?
      想到这里,月仪的心,冷得彻骨,感情,真是这世上最贱的东西,既然大家都抛弃它,那么我,也要将它从心中驱赶出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月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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