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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血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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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轻寒苑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趣,这里是典型的江南庭院,小桥流水,美轮美奂。轻寒苑很大,而我居住的小筑仅仅只是它的一个角落。这几天我光逛园子了,都没有出门。
因为我就算出门,也没有人陪的。
应安除了忙碌,还要照顾萧珞。萧珞最近常常昏迷,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的时候,他醒了,看见是我就暖暖的笑了;
有的时候,他沉睡着,睡梦中还紧紧握着我的手……
想着,不自觉泪水滑落,一只温暖的手轻轻为我拭去。我睁大了眼睛,空茫的看着他,他笑着:“哭什么,这么小家子气。”
“萧珞,你不可以离开我的。”我抱着萧珞,喃喃的说。
他笑得更灿烂了:“你都瞎说些什么,多晦气。”
“不!”我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衫,“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你答应我。”
萧珞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如水温柔。
“唯一的希望在晴安身上。可是前提必须是我能活到夏至,况且成功的几率还不知道能有多少。”
“别说了。”我深深的低下头,心中的疼痛一阵一阵,撕心裂肺。
“可是锦夕,”萧珞轻拍着我,唇边笑容如春风,“我还是答应你。”
“我还想吃你做的糖煎蛋呢。锦夕,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可爱。”萧珞的语气轻快而柔和。我仔细凝望着他,他的面容精致如初,没有血色的苍白更添一份澄澈。病中的萧珞更显瘦削,大而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意,但那与生俱来的脱尘气质又使人不忍亵玩。此时的萧珞虽然不如平常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也美得竟不似人间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现在不晚了,你还没吃饭呢。快去吧。”
“那你呢?”我忍不住问道。
“我乏了,睡一觉。”虽然他的样子仿似一点事情也没有,他总是清浅的笑着。
可是我其实一直记得的,万分清楚地记得。我们约定的生死相随,那不仅仅只是誓言。萧珞。
我……舍不得你呀。
深吸一口气,努力忘记之前的一切烦恼忧愁。我端着刚才下厨做的饭菜,向应安房走去。应安他总是不老实按时吃饭,忙起来就忘了一切,真是让人操心的人呢。
想着,嘴角的笑容也渐渐轻快起来,温暖地勾画出一道弧。平日里都是我看着他吃掉,然后就陪着他顺便看看书,晚上催他休息。日子每天过得安静,也不是不好。就像我,安宁的守着两个人。
眼看着离那处光亮越来越近,我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却看见房中的剑影浮动。
说是交手,实际上仅仅是那名黑衣人一个人的剑式表演。应安只是轻轻地躲,衣袂飘飘。冰蓝色的绸料静静飘扬,遮住他的脸,却遮不住我的视线。
可是心还是被提到了嗓子眼,我狠狠地咬着唇,立在原地。
应安,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门外,是我纠缠的目光。而门内,是一场真正关乎生命的交战。
我看得出来。
应安只是轻轻地避,可最终还是被逼到了墙角。眼看黑衣人的剑就要直直地刺了过来,而应安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唇间有淡淡的血腥味荡漾开来,我的眼圈红了。然而我也只是倔强的立在原地,固执的凝望着他。应安。
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应安却看向了我的方向。目光轻轻的扫过,我看见他如墨的眼眸,只是看不清那眼眸深处蕴藏的感情。眼泪就这样掉落下来。可是也在那一瞬间,应安已经把剑抵至了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有些颓丧的低下了头,然而我看见他笑了。
因为有三根细小的暗器破空而来,不偏不倚的朝着门外的我。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闪,双唇轻轻的颤动一下,但还是无力的合上。没有闭上眼睛,应安,让我多看你一眼。
我看见应安沉默着,他淡淡阖上了眼。苍白的月光映着他冰蓝色的裳,以及他淡漠的脸庞。我忽然笑了,一门之隔,其实也很遥远呢。是吗。
可是我等来等去没有等来我的坠落,等来了应安的血淌成花。
伴着白瓷清脆的碎裂声,我不顾一切的奔入房中,狠狠抱住应安,没有哭。
“应安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我喃喃的念着。
应安那样聪慧,他一定早就了解他救我的后果。可是他仅仅只是浅浅笑着任我的心痛横流。
黑衣人低头,拱手道:“鄙人姓姜,名煜箫。殷离教的小掌门。”
应安淡淡说:“那么姜掌门请回罢。”
“离宫宫主,的确是绝世人才。姜某人着实佩服。能与离宫主人交手,三生荣幸。”姜煜箫忽然沉吟一下,说,“你中了毒,寒信。告辞。”
身影一闪,余下满室月光。
“扶我到榻上。”应安的声音很轻。
“寒信,是什么?”
应安的眼眸就像窗外的夜色,他安静的靠在我怀中:“就是一种毒,没有解药。能使伤口血流不绝,直到死去。”
“应安,你今天犯了很大的错误。你救了我害你受伤中毒,而且还为你埋下了很大的隐患,因为你又多了一个软肋,”我慢慢的说,“况且现在你非常脆弱,可是我不能保护你呢。”
他忽然很潋滟的笑了:“锦夕,你想,刚才如果我不救你,我会遗憾一生的。而且那些算什么,你和它们有可比性吗?”
“你是说我重要么。”我忍住了心跳。
“傻瓜,我是说你太不值钱了根本比不上它们贵重。”
“洛应安。”
“恩,什么事?”
“没什么。你这里的守卫好少。”
“少是少,我喜欢安静。”他仰起头,眸中星光闪耀,“可是他能进来就绝不是普通人。”
“我给你包扎吧。看你血流的。”我难过地看着月光下那些殷红浸透了我们的衣裳。一片红色中唯有应安的脸庞洁白如玉。
“不用了,包也没用的。你就陪着我,说些话什么的。就好了。”
“应安你的皮肤真白。小白脸。”
“苏锦夕。”
“恩。什么事?”
“没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它不仅白其实也很滑么。”
“你这个大滑头。”
“其实他选在今天来就是为了拿萧珞威胁我,所以和你没有关系的。不要自责了。”仿似看穿了我心中的彷徨,他轻声说。
“……谁自责了。我明明就在思考要不要趁着今天把你吃了,不过我现在觉得很有必要。”
当我回想起来“吃”字的多重含义时已经晚了,应安的唇轻柔的贴了上来。我惊异的睁大了眼睛,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的双唇停留着,凉凉的。我甚至还很白痴的想着看起来那样薄削的唇怎么会这样软呢。他身上淡淡的好闻香气一下子将我紧紧包围,脑子有点晕。
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像什么事都没有过一样继续靠在我怀里,懒懒的样子:“是我吃了你吧。”
“我……我想杀人。”我阴笑了一下,“你难道就不害怕被凶悍的我给灭了么?”
“你不会的。”应安看着我,静静的说。他甚至还意犹未尽的舔舔唇,于是我更加有揍人的欲望——但是瞟瞟他那貌似纯洁的样子还是算了吧……
“锦夕,你之前咬破嘴唇了吧。傻孩子。”
“我就喜欢还怎么着。”
“别嘟嘴了,再嘟也不好看。”
“应安你太瘦了,要增肥。”我皱眉看着应安轮廓鲜明的脸庞,那好看的弧度,不过……还是太瘦了。
下次不能再净给他做清淡的了,恩。
“我想睡觉。”他软软地依着我,很疲惫的样子。
我的心一紧,柔声说:“不行啊,你再坚持一下好么。”
“嗯。”
“除了我,你吻过几个女子?”我小声的问。
并没听到我最期望的那句“没有了”。他小声的回答:“记不清了。”然后我的心就众望所归的痛了一下。
“可是,”他接着、有些困难的说着,“你是最特别的一个。”
“你太不专情了。”我哼了一声。
“没有,我不喜欢她们。”
那么你的言下之意就是也不喜欢我,是吗。
“等一会,姜掌门就要回来了。如果,我昏迷了。记得把他给的解药敷在伤口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的眼圈又红了。
“他怎么会还给你解药呢?”
“因为我在他身上也下了毒,半时难。顾名思义,下毒后半个时辰必定毒发,而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那毒药我本也只是带着,以防万一的。不想竟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他轻轻的笑了,“解药只有我有。”
“可是……寒信不是没有解药么?”
“世界上每一种毒,都有解药的。除了一样。”他凝望着我,可是我看不清他的目光。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的两大神医,一位就是温晴安,而另一位是栀子。与晴安不一样,栀子能医百病,没有什么病能难得住她。可是她治病是有代价的,代价视病情严重而定。其实她也只是将这种理论应用到了极致而已。”
“她甚至可以医治情殇,但其实也很简单。失忆,失忆就可以了。只是代价有够惨烈的。”
说着,一个人影闪过,扔下了一小瓶药粉之后就消失了。
“拾起它,锦夕。”应安的声音轻柔而不容拒绝。
“你没有给那位掌门解药啊。”我有些疑惑的问。
“就在刚才他的毒已经解了,这屋中的熏香就是解药。”应安耐心的告诉我。
我点点头,从瓶中倒出点药粉来,想要覆盖住应安右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努力的不去看流淌的鲜血,但掉落的眼泪还是泄露了我内心的恐慌。
应安揽住我,我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温暖。此刻却是那样的让人安心。应安抚弄着我的发,开口说:“傻小夕,你掉眼泪也不选个好地方。眼泪是咸的啊,我会疼的。”
“应安,你的右臂……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没事的,静养的话,一两个星期就好了。倒是你,和我俩在一块,每天都难过成这样。”应安的语气有微微的怜惜。
“哈哈,习惯了就好啦。我去叫下人来收拾一下,顺便把你的伤口给包起来。然后……就去睡觉。”我打着哈欠,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实际是不要回头的时候看见那么那么多的血,还有现在那么那么脆弱的应安,会忍不住哭泣。
“等等,”听见他轻轻、而又带着一丝细微颤抖的声音,我背对着应安,止住了步伐。应安说,“这件事情,不要让萧珞知道。”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