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23、浮躁（1）

　　宫城再度出现又再度消失之后，我的生活明显变得浮躁。他没能跟我了断，于是我跟自己也无法了断。
　　精读老师依然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时间过了大半，她还在跟我们啰嗦俄罗斯某大卖场里的貂皮有多名贵。喜棠丢过来一张纸条，砸在我的课本上，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这老师真是毁人不倦。
　　我乐了，赶紧回过去：就是就是，那咱们传纸条玩吧。
　　不么，我宁愿发呆想想我男人。她说。
　　她的回答让我愈发百无聊赖。手机在口袋里振了一下，我摸出来，是张美华给我发了条短信，
　　以“这是一个古老的符咒”开头，以“请在收到此消息后发给十个人。发完后三天内就能得到心爱的人。不发的话你将有霉运一个月。”收尾。
　　我打出两个字“无聊”，想了想，又把光标退回去，删掉那俩字，然后摁了转发，最后在收件人里点了张美华的名字。我清楚的听到身后的张美华在收到短信后，低低的“靠”了一声。
　　此时的刘金正坐在我旁边，在纸上沙沙的写着七扭八歪的俄语。这个清净的有些寡淡的女孩，她的执着和钻研的精神真是不可小觑。
　　偶尔我跟着她去图书馆自习。我们的课本满共只有十二篇文章，剩下的都是围绕其并延伸出的语法，单词，国情，并练习听说读写。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踌躇满志，不就是十二篇课文么，跟初高中学英语似的，又有何难！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自知之明逐渐暴涨。我很难再幻想自己又一个品学兼优的轮回，光那些类似英文花体写法的字母就够我头疼的了。课文怎么背都记不住，课本翻来翻去就前面那几页，而且我基本上没看懂。而刘金的字典在半学期不到的时候就快被翻烂了，而且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我端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在发呆，还是看着窗户外面发呆。我越来越难说服自己学习了。又过了几分钟，课堂上终于出现了波折。一个男同学在最后一排睡得酣畅，无知无觉的打起呼噜。老师终于从她发散的思维中清醒了，把那男生痛斥了一顿，然后开始讲课。不过当她切入正题之后我已经完全跑神，虽然在她问：“大家说对不对？”的时候，我跟所有人一样点了头。

　　其实本来我是想把刘金收服了，可目前的状况是我和喜棠张美华越来越亲密有间，而和刘金走向了分化开来的两个世界。这和我当初的想法相当背离。
　　不过张美华和喜棠没什么不好的。唯一反感的就是张美华口无遮拦的性知识普及。

　　比如刘金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鼓励自己——“我是金子，我要发光。”她把这张纸贴在书架上后，张美华就像发现了闪光的金子一样，神采飞扬的说：“你觉悟了？自己都要加上个‘子’字。”
　　刘金仍是不解，不过她清楚张美华嘴里一向是没好话，也就不搭理。
　　为了阻止张美华继续说下去，我大喝了一声：“张美华你有完没完？！”她立即收声，嘴巴紧闭。抱起盆，挪到厕所洗衣服去了。她还是比较怕我的，我有点得意自己的震慑力，发着感慨：真是吃软怕硬。

　　但随后我就泪奔了。张美华的花样层出不穷，像野地里的小草，春风一吹战鼓一擂就长满天。这些花样包把括周渝民的《make a wish》唱成“make a love”，包括在看到“举人”的时候，问是不是“不举”的反义词。
　　最过分的是她把我们拢到电脑前看她所谓的“爱情动作片”，当我们看到屏幕里白花花的□□纠缠在一起，才醒悟到“动作”俩字的含义。我和喜棠追着她打，也骂过她，但这些根本就不足为惧。我甚至觉得张美华小时候肯定受了什么刺激，关于她的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
　　连一向兼容并包的喜棠都忍受不了，语重心长的对张美华说：“你不要这么自暴自弃好不好！”

　　后来我们学校门口开了一家大众浴室，名字叫“辰博”。这也成了张美华的噱头，她眉飞色舞的告知我们这一消息，还故意把“辰博”两个字说的很重。我和喜棠互换眼神，她的眼神里分明在说：“又来了……”
　　在我们不为所动，各自沉默的时候，张美华不甘心的上蹿下跳，一边说：“是辰博耶！辰博！”
　　刘金终于按捺不住，想问个究竟：“什么是辰博啊？”
　　张美华卖了个关子，充满信心的对喜棠说：“喜棠，你知道什么意思的吧。”
　　喜棠眨了眨眼睛，托着下巴假装沉思了一会说：“我不知道啊。”说完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了喜棠的意思。
　　张美华怔了怔，这回她失算了。于是她掉转矛头对我说：“黎豆豆，你告诉她们是什么意思。”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怎么知道啊。难道你知道？”
　　我看到张美华因激动而耸起的肩膀在瞬间沉下去一个小角度，气胀的脸变得很苍白，像吹圆的白色气球。沉默良久，她无力的说：“那我也不知道……”然后摔门走掉了。
　　我和喜棠放声大笑，鼓着掌半天停不下来。刘金挠了挠头，一头雾水的望着我们。

　　张美华就这样三番五次的挑战我们的耐心，那些赤裸的字眼让我毛骨悚然。我都想问这还是女生宿舍么？！ 在我浮躁的大情绪里，张美华日复一日的火上浇油。她势必成为我要针对的人，我只等待一个时机让我宣泄，就算是没事找事我也不能再压抑了。

　　我从不指望张美华能把我的秘密守口如瓶。在喜棠半试探的提起宫城的时候，张美华在一边心虚的将头略微向我们倾斜。那一刻我终于找到了发作的借口。我理直气壮的发了火：“张美华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开，后退了几步，眼睛不敢看我。然后吞吞吐吐的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难道你是做梦说出去的。枉我这么信任你！”我来劲的说。
　　“可喜棠也不是外人啊，再说是你非要告诉我的……”
　　“是我说的，那你就要听吗？你不会把耳朵捂住！”说出这话，我都觉得自己蛮不讲理了……不过长期受到张美华言语上的折磨，而终于有了反击的动力和勇气的我，此时心里无比的快慰。我深刻的体会到“广大农奴翻身做主人”这句话，我要统统还给她！
　　“我最讨厌三种人，相貌丑陋，无事生非，不自量力。你身上集中了全部条件，我讨厌死你了。看着你简直是污染眼睛！”说完我赶紧拿手揉揉自己的双眼，后来我嫌这动作威力不够，还顺手拿润洁往眼睛里猛灌了几滴。

　　在我对张美华大动干戈的时候，喜棠吃惊的看着这一切。我语速极快，气势极大，喜棠几次试图劝架都只张了张嘴，根本插不上话。而张美华看上去很委屈，低个头沉默。僵持了三分钟之后，张美华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桌子旁边，凶狠的踹翻刘金的椅子。椅子倒地的时候发出剧烈的声音。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害怕，在我盛怒的表情下，其实气势已经渐渐弱掉了。接下来她不会过来打我吧……怎么办啊……
　　出乎意料的，张美华指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破口大骂：“有种你下雨啊！黑个脸算什么意思！”我是对她发泄了，她却找了老天爷发泄。我强忍着笑，走到床边躺下，把双手放在毯子里互掐。而张美华两眼通红的跑出了宿舍。

　　“你……真的很伤人。你平时不这样啊。”喜棠终于有机会说了一句话。
　　“你错了，我从来都不这样。我是被张美华逼疯了。”爆发完毕的我连口气都变得轻松了。
　　“她那样的人谁能欺负的了啊。你就没发现她不愿意跟我们计较么？”一向以打击张美华为乐的喜棠，这会却帮她说话了。这让我心里很不爽。
　　“我没发现。我还不想跟她计较呢。”我丢出这么一句话，闭上了眼睛。

　　在张美华指着天骂的当晚就下雨了。她回来的很晚，并且完全换了风格，不仅不再制造话题，连喜棠跟她说话也不搭腔，独自的生闷气。我躺在床上，思索着今天我对张美华说的话以及喜棠跟我说的话。我似乎真的有点过份了。
　　我听着窗外的雨声，感觉脊椎尾骨那里又在隐隐作痛了。好像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抽我的骨头，扯出绵绵不断的疼。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宫城。他说：下雨了，丢丢。
　　我心里颤了一下。这是一条不需要回复的信息吧。就是想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近的雨真的很多。我不喜欢这样潮湿昏暗的天气，总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却又不能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