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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80章 ...

  •   白昼恍然而逝,黑夜不期而至,昏黄摇曳的烛火下,奈雅静默着坐在沙发上,右手搭在佩剑上。桌子上的食物没有被动过,玻璃器皿里的水也是满的,而整个房间因风不断从半开的窗户中灌入而变得寒冷。
      已是深秋,远远近近曾经婆娑的枝叶都已凋零殆尽,而那些红色的玫瑰也已凋落颓败,就连空气仿佛都弥漫着萧杀孤寂的味道。
      安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奈雅抬眼看去,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脚步声渐渐止于门前,似乎正踟蹰着,许久才响起了两声轻巧的敲门声——却似乎沾染着沉重。
      静默,死寂,却仿佛听得到轻浅的呼吸。没有叫门,亦没有应答,寒冷的空气里门就缓缓地被推开了,苍晓便踱了进来。
      “明天我要去个地方,大概一个月左右回来。这期间你最好不要离开屋子。”他漠然地说着,过于平静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
      奈雅昨天的言行确实惹恼了他——虽然他尽可能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但是当直面那些冰冷的言语和讥讽的口吻时,理智就慢慢被矜持与尊严磨灭,剩下的只有血液里身为皇族的骄傲——他可以接受任何一个猎人对他挑衅与不屑,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类对他排斥与厌恶,但是他无法接受从奈雅的神情与口中看到、听到这一切。这让他觉得挫败、觉得羞辱、觉得不甘,让一只皇族的、纯血的、高高在上的兽觉得无法容忍——他的爱,是需要建立在不容置疑的骄傲与屈尊之上的。
      “是去见你的未婚妻吗?”轻蔑的笑容融在唇间,奈雅顿了下说道,“虽然婚约在即,可你也不需要囚禁我吧?这样的身体也会让你觉得威胁吗?”
      “这事你是从谁那听到的?”沉默几秒,苍晓低声反问道,脸色有些阴冷。
      “是谁并不重要,纸是包不住火的。还是你以为我会真的相信你?”
      “你是因为纳塔利的事才故意跟我找茬的吗?”
      “不,我只是厌倦了这种好像和你办家家酒的游戏了。你所谓的‘爱’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
      “这话什么意思。”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你。从来没有。”
      “你以为自己正跟谁在说话?!”苍晓压低着声音冷语道,尖齿缓缓露出唇外,“收起你傲慢的语气和态度,别逼我咬断你的脖子。”
      虽然他对于奈雅知晓婚事颇有吃惊,但是却更加诧异她态度的转变。他压下了昨天心里的种种不快来到这里,虽然没有期待过会听见她温存的话语,但是却不曾想到她会变本加厉的嘲弄自己——理智,正被蒸蒸撩起的怒火迅速蚕食着。
      就在一个星期前——也就是奈雅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接到了斯迪瓦特家族关于商讨婚事的议涵,署名是纳塔利的父亲,大意是他已经将两家的婚事安排妥当——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希望苍晓可以着手准备。同样的,当长老院和其他权贵得知此事后,一致认为这门婚事对于安罗德家族和国家的复兴极其有利,在表示赞同的同时,也对苍晓不断施加压力。
      毕竟不是供人操纵的人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苍晓虽然表面上默认了这门婚事,但暗地里仍执意解除这门婚约——一方面,他清楚斯迪瓦特家族觊觎自己的权势,选在此时成婚,未必没有趁大局未稳而欲争权夺势之心;另一方面,他虽然知道奈雅以人类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只是权宜之计,但一时间并没有要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的打算,更可况对方是个聪明得可怕的女人。
      所以,当奈雅已无生命危险醒来的时候,苍晓便决定亲自去西面一趟,一方面想要寻找婚事的转机,一方面想要探探纳塔利口风。他之所以没有将行程告诉奈雅,只是因为这是她鞭长莫及指示,说了也只会让她费心劳神。
      然而奈雅却要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这让他有些费解。但更令他费解的是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就好像那满是嘲讽的嘴角正在告诉他——她,奈雅,现在要甩开他了,根本不在乎他的尊严、他的情感,只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于是原本压抑着的怒火骤然蔓延开来,含混着被愚弄的耻辱,让那双眼变得犀利。
      “你在跟我演戏吗?”苍晓阴冷地喃喃道,虽然竭尽全力保持理智,但是大脑还是闪过一瞬间的空白,混乱而模糊的记忆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他仿佛看见了里昂的脸,仿佛看见了爱尔薇拉的脸,仿佛听见了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你要强大,你要顽强,你的血是冷的,你的心是冷的,除了力量,你什么都不需要,因为你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我的血!即使会万劫不复,即使用这双手毁了你,你也必须走下去!
      别让我对你认真——苍晓的神情忽然暗淡下来,周身却渐渐袭上了杀戮的快感,残忍地,决绝地,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随着一阵急促的崩裂声,周边的器皿忽然龟裂开来,然后奈雅就倒在地上,而手臂正被血渐渐染红。而就在这一刻,奈雅看着眼前的苍晓,下意识握住了手里的剑。冷汗,不经意间滑过了脸颊。
      她知道这不是她敌得过的对手,是连萨迪尔斯恐怕都无法敌过的对手。若不是一直逼迫自己紧绷着神经,她觉得这双腿仿佛都要虚软了,这双手都无法再次紧握了,而肩膀的疼痛和恐惧相比早已微不足道了。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颤抖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如果说她还能说些什么,恐怕就只有想逃了。
      “我会让简照顾你的。”苍晓转过身说道,然后径直离开了房间。
      于是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瘫倒在地的奈雅——战栗不已。

      第二天,苍晓坐马车启程,临行前将一切事务托由伊恩处理,并尽量掩盖自己离开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将奈雅软禁了起来,交由简看管,而锡德则被软禁在了另一间房内。于是,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却暗涌不断的气氛下过了半个月。
      这一天,伊恩敲响了奈雅房间的门。
      “有什么事吗?”奈雅有些诧异地问道,因为除了简一日送来两餐饭之外,这半月之中她没有见过任何人。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笼罩心头。
      “你还记得橘第这个姓氏吗?”伊恩瞥了奈雅一眼问道,眉宇间的冷漠却毫不掩饰。只是话刚脱口,他确信自己看见奈雅的身体下意识颤了一下。
      子夜时候,橘第家族的使者忽然到访,只带来了一句“期限已到,望安罗德家族不会食言”的口信。一面安顿好使者,一面回忆着苍晓临行时的嘱托,伊恩却仍是并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印象。
      静默着思考对策,他忽然记起一年前苍晓独自逃离了这里,换言之,或许一直留在苍晓身边的奈雅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此时,奈雅那不经意的举动让伊恩确信,他的猜测是对的。
      而奈雅此时则移开了视线,将嘴唇抿得薄薄的。不安的预感在这一刻变成现实,那原本已经被她忘却了的记忆又重新显现出来,腹部和手指似乎在隐隐作痛。
      “算是知道。”奈雅顿了下说道,“出什么事了?”
      “期限到了。”伊恩尽量含混地说道,想从奈雅口中得到信息。他知道苍晓对奈雅的态度有变,现在只怕直接问她,她也未必肯说。而如果派人去问苍晓,这一个月时间里橘第家必生猜忌,若处理不当则不排除引发战争的结局。
      “苍晓怎么说?”奈雅平静地问道,忽然转念一想,接着说道,“其实你是想知道‘期限’的内容吧?”
      “你哪里来的猜疑?”伊恩讪讪地问道,心里却暗道不妙。
      “我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奈雅翘了下嘴角笑道。
      自己都忘记了的事情,苍晓又怎么会记得;如果他记得临行前一定会吩咐伊恩,那么这一刻伊恩则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她一点点地分析着,也慢慢有了一个想法。
      “你没有资本跟我谈条件,女人。”伊恩笃定地说道,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会亲自来见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对你和苍晓而言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要不然我给你时间考虑一下好了,我能等。”
      “先说来听听。”伊恩思忖了下说道。他不是不想上前掐住奈雅的脖子,不是不想逼她说出来,只是苍晓临行前冷冷地强调了句“只是软禁”,使得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交出主导权。
      “放了锡德。你知道他对苍晓没有任何价值的。”奈雅建议道。
      “可以。”思考了几秒,伊恩爽快地应道,但确实没有料到奈雅提这个要求。正如奈雅所言,这的确不是件难做的事——即便是苍晓责怪下来,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孰重孰轻似乎一目了然。
      “我可以信任你吧?”奈雅半信半疑地笑道,心里的确不大踏实。虽然苍晓信任伊恩,但是伊恩毕竟不是苍晓。
      “以我的贵族的矜持和骄傲为证。”伊恩郑重地说道,口吻说是笃定倒不如说是冰冷。
      “你们的骄傲还真是值钱。”想起苍晓,奈雅无奈一笑,继而顿了顿说道,“我的这条命在一年前就已经‘属于’橘第了,只不过那时苍晓受‘契约’的限制,不得不借了我一年。现在期限到了,他们来接我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择手段留在安罗德大人的身边吗?只不过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关口上失了宠吧?”伊恩思忖了下问道,看见奈雅略微僵住的表情,轻浅地笑了。
      “是啊,千算万算却忘记了还有这一天。”奈雅轻声说道,只是那句“早知道就对他好一点儿了。”却没有说出口,嘴角的笑容里有种淡淡的惨然。
      第二天黄昏,奈雅坐在印有橘第家族家徽的马车上,就在马车路过那一片凋落得只剩枯枝的玫瑰花圃时,她看见爱尔薇拉正站边沿望着自己,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表情——只是她那身猩红的长裙太过醒目,仿佛决裂了视野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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