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之恋》陈药

3、交锋

　　也许是沈青词的目不转睛，那人轻抚一下衣袖，微微一笑，道：“一年不见，看来青词甚是思念本王。”
　　沈青词一听，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出言轻佻，原先的那份好印象，一下减了三分。
　　那人挥手让旁人退下，站到沈青词身边，笑得若有若无，道：“青词，没有你，我这一年过得甚为无聊。倘若不是因为陈抟老儿，我怎么舍得让你走。你自己回来的，我也不算违诺。”
　　沈青词后退两步，说：“小人还得前往参见晋王，还请王爷放行。”
　　那人笑得更是灿烂：“我就在你面前，你还到哪里见我？难不成你都不认识本王了？”
　　沈青词心中咯噔一下，他，竟是晋王，是赵光义！翩翩浊世佳公子？倘若自己不了解他，还真可能被他第一面印象所迷惑所折服，不过这下，也就清醒了。
　　沈青词没了疑惑，倒也坦然了几分，道：“一年不见，王爷更是英姿勃发，小人不敢妄认。”
　　赵光义一听，一愣，说：“沈青词竟会说这句话，本王应该没有听错吧。我以前要让你说一句服软的话，可是难于上青天。”
　　沈青词一笑，曰：“回王爷，人是会变的。”
　　赵光义收起波澜，一下觉得兴致全无，眼前的沈青词唯唯诺诺，还以为一年不见，是更加的清高孤傲了呢。
　　一念及此，赵光义冷冷道：“你下去吧。”
　　沈青词转身，笑容就浮现，这个人，自己避之不及，怎能让他对自己产生半点兴趣。
　　沈青词走了很远，才放下心来。一平静，赵匡胤的三声叹息，就绕上心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天师的缘故，他在自己面前，竟是一点也没有遮掩情绪。半生的戎马倥偬，半生的风雨历程，赵匡胤老得很快。早没有了帝王像上的富态，反是清瘦了很多，皱纹也一览无余，但两眼却依旧晴明，让自己觉得竟像那灰烬中闪烁的火星。
　　沈青词叹了一下，环顾周围，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正想找个人问问，就看见有人远远在喊叫自己的名字。
　　“沈公子，晋王让您回去。”
　　沈青词连忙堆起笑容，心想，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沈青词还真得很讨厌这感觉，尤其那个人是赵光义。
　　赵光义倒还在那里，方才的冷漠是收起来了，又是换上初见的笑容，说：“青词，方才转念想到一件不痛快的事情，竟让你下去了。我马上派人追，你倒走得飞快。”
　　沈青词一下就明白，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恭恭敬敬，道：“王爷您再找我，所谓何事？”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几天你就随我，等过几天一同回京吧。”
　　沈青词压下心中的不满，还是方才那副恭敬，道：“一切由王爷安排。”
　　赵光义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见差错，也就说：“听说你是住焦继勋那的，那我派人帮你把东西都拿过来。不过这里什么都有，我看还是都扔了好。”
　　沈青词笑了笑，说：“王爷还是让我一同去取了吧，焦将军盛情款待数日，我也是要道谢的。”
　　“你现在倒也麻烦了。”赵光义竟是轻易答应了。
　　沈青词看着自己身后那甩不掉的两个尾巴，只好乖乖回焦府。焦继勋似乎早就意料到，沈青词一想，他也是没办法。
　　不过走都要走了，又何必说破，也没有意义。
　　告辞的时候，沈青词突然想到，问：“焦兄，当初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焦继勋愣了愣，脸上竟泛出一丝惭愧，道：“我认识青词，因为陈风。”
　　陈风？沈青词念着这个名字，觉得竟是那般熟悉，怪矣。
　　回到赵光义那，早有人领着去住处，倒也没有再见面，沈青词对此还是满意的。赵光义不是自己能应付的，这一点，沈青词很清楚。
　　因为是西巡的缘故，大家住的很集中，登上高楼，进出的官员能看得很清楚。
　　沈青词指着远处两人，问到：“那是谁？”
　　“吕相与李大学士。”
　　“吕庆余？李处耘？”
　　“正是。”
　　沈青词不禁笑起来，以前看宋史的时候觉得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最为好笑，姓李名大辩，正是李处耘的儿子。现在想到，还是忍不住想笑。
　　“不知何事让青词如此开心？”
　　沈青词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赵光义，也不隐瞒，老老实实交代。
　　赵光义也是一笑，不过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沈青词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他只是走到一边，也远远眺望。
　　许久，才听他说一句：“青词，帮我算上一卦。”
　　沈青词点头，想，他想问的，恐怕是江山吧。
　　赵光义转过头，说：“我想知道，以前的沈青词，他在哪里？”
　　沈青词一惊，差点一个趔趄，想了一下，才回：“王爷，为何如此说？”
　　“你冒充别人，我一时也许还猜不到。可你偏偏冒充沈青词，天上地下总共也只有这么一个沈青词，又怎么是你能冒充的？”
　　沈青词想了想，看来赵光义对自己以前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不过自己是不能承认的，倘若说明自己只是一缕幽魂，信不信还是其次，自己的下场倒是必定凄惨。
　　沈青词深呼吸了一下，道：“也许王爷不相，前事青词已经一概不知，别说王爷了，连我师傅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
　　“那陈风呢？”
　　“并不认识。”
　　赵光义抓起沈青词的手腕，扳过，那条深深的伤痕清清楚楚的呈现，这才松手。
　　“我听说陈抟老儿炼成了消魂丹，倒不想是真的。”赵光义停顿片刻，竟笑开了，说：“不过忘了也好，虽然不及以前钟灵神秀，呆得利害，不过也好。”
　　赵光义离开栏杆，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说：“走吧，皇上还要见你。你上次见他说了什么？”
　　沈青词并不认为赵光义会不知道，那眼神分明是奚落，但还是不想说，只道：“王爷，青词不便多言。”
　　赵光义冷冷笑了一下，竟没有再说什么。
　　沈青词再见到赵匡胤的时候，众臣围绕，众星拱月，宛如神佛。哪里还有半点的颓态。
　　沈青词想，自己前一刻还在怜悯他，这一刻又要膜拜他。他哪里轮得到自己来怜悯，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哪里是自己能够了解的，能够揣度的？自己也不过是知道几个人的命运结局罢了，原想冷眼相看，发现这也不过是自己妄自尊大。
　　沈青词看着侍卫递上来的弓箭，赵匡胤接住，远远射出。大家还有点茫然，沈青词是知道的。赵匡胤说：“这落箭之处，就是我将来的安葬之处，就叫永陵吧。”
　　扔下想奉承、一表忠心的群臣，赵匡胤走到沈青词面前，说：“昨儿大师的话，朕想了很久。但还有一些不明白的，要大师指点。”
　　沈青词忽略赵光义那远远射来的目光，紧紧跟在赵匡胤身后。
　　“迁都的事情，朕稍微提了一下，发对声一片，还让皇弟误会了。国之根本，在德而不在险。皇弟也说的有理，但朕想知道，朕若妥协，可是贻害后人？”
　　沈青词想了想，开封一马平川，后世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开封的地形也是宋朝隐患之一，但北宋一朝的都城是汴京，这也是史实。
　　沈青词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他一点也不想对赵匡胤撒谎，他点了点头。
　　赵匡胤似乎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叹息了一下，又微微一笑，说：“朕以前就知道晋王有个沈青词，见了面才有点诧异，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每句都是真话。”
　　“皇上想听的也正是真话，倘若我敢在皇上面前讲假话，那倒是真的胆子大了。”这一句，倒也的确是肺腑之言。
　　“那就多讲两句，朕看你对朕似乎很好奇。”
　　沈青词一听就笑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若让自己发问，竟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问，您最心爱的女子是谁？您最自豪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您一生最大的希望是什么？您还记得京娘吗？
　　沈青词想了半天，问道：“皇上，您后悔过没？”
　　赵匡胤沉思一下，回答：“这个问题难了点，朕要好好想想。你倒真有意思，回京了常进宫看看朕，陪朕讲讲。”
　　沈青词心中欢呼雀跃，连回去看见赵光义，也顺眼了几分。
　　汴京，开始让他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