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乡》rebeccary

9、第八章.恍若隔世

　　眨眼就是傍晚，她要买票回上海。林晨陪了她去车站，空气中弥漫着短暂假期奢侈而慌乱的味道，人声鼎沸，每个人都拼了命似的紧追时光奔跑着，好似有紧绷的弦牵引着他们。这样的场景周茉突然就感到害怕。好像所有人都有一个清楚的地方等着，他们那么脚步坚定，那么匆忙。只有周茉一个人，茫然的，孤单的留在原地，默默看着人潮如洪流般向前。
　　“买早一点的车吧，回去还赶得及跟朋友庆祝新年。”排在队伍末端，林晨侧头问她。
　　他身上淡定与温暖的气息抚慰了周茉一直飘忽不定的心，茫茫人世中他仿佛是她唯一的维系。那一刻周茉是脆弱的，但神色淡定：“我也想啊！这么多人，指不定有没有票呢，哪轮得上我挑车次！”
　　“谁让你大过年的回上海啊！”
　　“我哪知道今天会在乌镇被老相好一脚给踹了！”
　　“那你老相好人呢？”
　　“踹完就跑了呗，估计是回去会情人了……”
　　“momo”
　　“算了”，周茉扯扯林晨衣角，“别买了，不然我估计得在车上过新年了。”
　　于是照相叔叔在回家的路上又看到了那对小情侣。（我还是觉得男的跟早上的长的不一样啊啊啊！）
　　行走了一天，二人都是疲惫不堪，天色已经晚了，这是新历年的最后一天，游人渐渐散去，乌镇的曲水碧瓦之间薄雾氤氲，和着炊烟，向天际飘散。
　　林晨住在当地人家的家庭旅馆内，小小的单间，窄得只放的下一张床，卫生间是公用的，放满洗漱用具，毛巾，肥皂，洋溢着寻常人家的平淡朴实。他带着周茉回去，住家的女主人笑得花枝乱颤，安排周茉住下，是林晨对面的房间，同样格局，同样大小。隔着狭窄的走道，薄薄的木板门，对面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可闻。
　　放下行李，他们抵挡不住女主人的热情，晚餐结结实实都吃了一肚子红烧羊肉，撑得慌，便出门散步消食。
　　夜色渐深，天空泛着青蓝，黑暗的河流上有人放河灯，泛着浅淡光芒的小小一盏，顺流而下。他们沿着河流追溯上去，遇到卖灯的人。她贪心，一口气买了五只，他只要了一盏，（林晨：怎么买那么多，你那么有钱吗？！ 答曰：没有，你有呀！）小贩很是周到地准备了细毫，林晨提起来在墨盘上一点，便毫无犹疑地对着河灯提笔。一挥而就的草体，不待她仔细看，林晨一瞪眼就将字遮住。（小气！我就是看你字写的好不好看，这都要遮！）
　　然后周茉很丢脸的扭曲地拿着笔，遮遮掩掩也虫爬般写好了心愿。（干什么，你也不许看我的！）她灯多，字又写的慢，遮了这个漏了那个，笑闹折腾了半天，方才写好。拿的时候偏又不肯让林晨帮忙，一个人捧了满怀，蹦蹦跳跳在前面走。
　　他们找人少的地方放灯。她看着自己的心愿四散开来，在微波中一摇一摆地随水流远去，逐渐和河面上愈来愈多的灯混为一体，直到再也分辨不出彼此。河面的倒影与灯光融合，蒸腾起暖暖的雾气。“那些隔过黑暗的花与水……”林晨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呢喃，她心里泛着细小的幸福，转过头去看他。千万盏河灯橘黄的光线汇聚起来，给她的轮廓镶上柔和的边。越过光与影的重叠，他看到她笑靥如花的侧脸。她的眼睛有着美好的弧度，宛如桃花。鼻梁笔直而挺拔，唇线是柔和的两片玫瑰花瓣，只有嘴角坚定的曲线泄露她的倔强与坚持。周围的人群开始倒数新年，“五……四……三……二……一……happy new year！”她忽然就吻了他。
　　………………
　　事后她也怔住，兀自一笑道：“啊！我，我去抽支烟！”慌张地夺路而逃。
　　他站在河边吹了很久的风，等自己冷静下来。掌心紧紧握着指环，完美的圆，那是他的婚姻。
　　周茉一直没有回来。他站在桥头等她，等了许久，直到新年的冷风将心底吹得冰凉。或许她已经径自回去，明日醒来便是新的一年，一切不过是陈年旧梦。他摊开手掌，那一枚指环便是他的紧箍咒。
　　回去已经很晚，林晨惊讶地发现女主人还在起居室里坐着，低头织一件红色格纹的毛衣。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是他便笑了：“你们回来啦？新年好。”
　　“新年好”，他惶恐地应着，“您怎么还没睡？”
　　“我怕你们没带钥匙，正好帮孩子打毛衣，就给你们守守门。”
　　“真是麻烦您了……嗯……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回来了吗？”
　　女主人狐疑地向他身后看了一眼：“怎么，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额，路上不小心走散了。还以为她先回来了”，他连忙说，“您快去睡吧，很晚了，我来等她就好。”待女主人回屋，林晨有些不放心，掏出手机，联系人周茉，是否拨叫？犹豫了一下，又只是坐在斜对着大门的沙发上，将电视消了声，默默地边看边等她。
　　他猛地醒来，电视上还在播放午夜的导购节目。腕表的指针已经走向凌晨三点。周茉依旧没有消息。他终于担心，嘟——嘟—— 林晨抑制住内心的担忧和自责，一遍遍打她的手机。
　　“林晨……”
　　终于接通，他一颗心也重新回到胸腔。“你在那？”
　　凛冽的风声掩盖了周茉带着哭腔的声音，信号时断时续。
　　“我……迷路……在戏台……船……”
　　他努力分辨着字眼：“我知道了，你别怕，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呜呜……我快……电池……”
　　“别怕，周茉，你别怕，我去找你。”他仿佛用尽了力气，声音是压抑着的低沉，安慰着她。
　　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在启明星的闪烁之下，绕过无数转角，迂回辗转的小巷，林晨远远就看到了周茉。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河畔怅怅地望着流水。她头上滑稽地戴着大衣的帽子。一只手抱着膝盖，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在地上划来划去。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可怜，还像个孩子，缩起来就只有一点点。
　　林晨踉跄地跑过去拉她，周茉身子软软的，抬起头看着他，一脸萧索。压抑不住心痛，林晨狠狠把她搂进怀里。
　　“我，我去买烟，找人借火，走着走着，就找不到路了，回去找你，也找不到，手机又没信号……”周茉终于啜泣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泪一片片打在他的肩上。
　　“没事了，没事了，别哭，没事了，乖。”林晨用手擦她的泪，看着她的眼睛，“乖，我在这里，别哭了，我在这里。”
　　他俯过身去，轻轻吻她。
　　乌镇的河水在他们身后淙淙流淌，去年的河灯宛如残风中的柳絮，在河面静静打着转。
　　在那一盏明灯之上，在河神的庇佑之下，他曾祈祷，不要爱她。

作者有话说

　　赞自己下，最近更文更的真是勤快啊！每天都勤勤恳恳地耕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