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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恍若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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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远处的地平线开始,水色的晨雾漫过乌镇潺潺的河面,漫过河畔的碧瓦青砖,带着新年里第一抹朝露的香甜,若有若无地经过身边。
林晨握着周茉的手,十指紧扣。她在晨风中微微有些发抖,但心里偷偷地欢喜着,笑意从眼底渐渐溢上来,宛若一朵花蕾的绽放,一点点地舒展身姿,终于弥漫至眼角眉梢。
乌镇还在睡梦里。空荡的青石路上,只有他们缓缓踱步,晨雾迷蒙,恍若梦境。
“天亮了”,她轻声说,好似生怕惊了小镇的美梦。远处的天际泛起青色的光芒,是黎明前的晨曦,朝霞在绿墙弱柳的幕布后汇聚。
“看完日出再回去,好不好?”周茉问。
“看完日出再回去吧。”与她同时开口,林晨的声音从左上方传来。
他们惊异地挑眉看着对方,继而微笑。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探出了头,屏息之间轻松一跃,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洒下点点曦辉,给四周景象薄薄蒙了一层红雾。
天地之间好似悬挂着一个单面煎蛋的蛋黄。
“好饿啊!我要吃煎蛋!要One-side!”周茉大声地对林晨宣布。
回去洗漱毕,冷水擦脸,二人如同大梦初醒般重新抖擞精神,周茉林晨与主人道别,又早早去买好票。偷得半日悠闲,漫无目的地沿街游荡。清晨的乌镇逐渐苏醒,行人渐多,而各色小食铺也林林总总地支起了摊子。
啊,龙须糖!大叔我要一斤!很多很多芝麻味的!
死丫头,没见过吃的啊,跑那么快!
那是,要带给老相好的嘛,能不急么!
什么????大叔!再来两斤麻烦您了!!!小样,我看不撑死他!!!
转头看她,他严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叫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消受的起。”
周茉含着笑:“冤枉啊,我就是一备受欺凌的小嫩草,您还不满意啊。”
被命运忘却的角落里,世外桃源般的乌镇,她的心遗失在了那一掬流水之下。唯有彼处,唯有这遗落的半日时光,是他们的全部,他可以不是严师,她亦可以不是学子。如若可以,他们情愿一直这样自我欺骗,仿佛不必离开。
但不能够。她还记得自己是谁,也了然张凯必会在上海等她,还有十年方回国一次的有凡。已经耽搁了一晚,于情于理,她都该回去。还不知如何解释前一晚的失约。
分分秒秒,催命般侵蚀着仅有的弹指光阴。
在车上,她靠着林晨的肩膀,同一副耳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耳机里在唱《十年》,周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怅然,夹杂着慌张,从深深处里泛上来。林晨的侧脸在阳光中投射下斜斜的影,一言不发地忘着窗外。周茉闷闷地把头埋在他肩窝里,阖上眼睛。是鸵鸟吧,沙堆里埋着头,便可忘却一步开外,命运的扑食。有些事总归不说比说了好,压藏在心底,不去翻它便也好似不存在。
林晨握着她的手,柔软冰凉的一小团,放进自己的衣袋取暖,顺势在她额头,隔着头发印一个吻,盖章般。仿佛听到轻笑声,周茉抬起头,亮晶晶的眼望着他。“你都签字盖章了!你得对我负责!”然后叭地一声蹭他满脸口水,大义凌然地说:“我也盖章了,哈哈哈!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笑闹间,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圆环,在他的衣袋里,静静地躺着,如同一双无所不在的眼,冷冷嘲讽着她。那是他们即将抵达的世界,饶是努力遗忘,在彼处他仍是已婚的师长,而她是他纯良的弟子。温润如玉的表象囚禁着他,似隔开他们的一层薄膜。
周茉不动声色缓缓抽出手,努力上扬着嘴角,掌心向上,“你看,我小时候淘气,坐在自行车后面非要站起来,结果摔了,手上缝了好几针。”
林晨的手指在她手心划过,痒痒的,那一条疤痕在她左手无名指上,颜色浅淡,蜿蜒如戒。“已经很淡了,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
“是啊,很久了,长着长着就淡了。”是很久了,久得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条疤痕。忘记彼时裸露在空气中的骨血,只差一点,她就要丢了这根手指。所谓刻骨铭心,只要有足够的光阴,终究会被淡忘。
只记得彼时,张凯在她前面,捧着她鲜血淋漓的左手,哭得无比惨烈凄厉,以至别人都以为受伤的是他而非周茉。还有有凡模糊的脸,流露着难得的关切和害怕。记不清了。莫非她当时痛晕过去,否则怎么就偏偏忘了痛?
“发什么呆呢!”啊,头被敲了,林晨撇着嘴,“不许想老相好!”
“哈,被你看出来啦~~”
窗外已经是上海。车已到站,请旅客们拿好随身携带的行李,等到客车停稳后有序下车。
他们依旧强颜欢笑着,掩饰着眼底的落寞。
“我走了,林老师再见!”她有理有节地点头微笑,转身,用力睁着眼。屏住了,周茉!别跟这儿掉价!
手忽然被握住,向后一拽,踉跄之间她撞向林晨,四周是虚化的人影。他抱住她,埋在她的发丝里深深呼吸,“路上小心。”亲吻她的左耳,被车厢的暖气熏得潮红的脸颊,唇色宛如玫瑰花瓣,微微勾勒着一个笑容。
至此,哪怕万劫不复,让我们携手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