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秋番外集》sanus

15、我爱你（结局）

　　（四）

　　刀疤是赌坊的老主顾，赌坊掌柜没见过少主亲颜，却认识刀疤。刀疤年轻有为，做事果敢，刚刚被提升为无间道宗主座下四大护法之一。能让刀疤恭敬叫一声少爷的，除了传言中聪敏机智的无间少主还能是谁。

　　掌柜的在一片纸醉金迷的气氛之中扪心自问，少主乃一宗希望所系，这孩子若是耽误在我这儿，那就是割了我全家的人头也不够偿还宗主啊！

　　展颢扔了长刀回身就是一脚：“嫌我打得轻了？！”火莲在卫士们低微的惊呼声中摔滚在地，紧接着爬起来捂着麻木的膝盖一条腿蹦过去，拽着刀疤摇晃两下，知道他还有气，偏过头斜瞪着眼。凛冽的冷光刺过来，赌坊掌柜浑身一个缩紧。火莲立刻心中有数，低低的一句：“你给我记着。”掌柜吓得差点就背过了气去。

　　“你再瞪眼？！你还有理了？”展颢吼道，见刀疤已经接受惩戒支不住昏死过去，一个眼色指示手下将其带下去医治，然后大步过去拽起小家伙后衣领即往外走。刀疤还年轻，沉迷赌博不是一日两日，展颢自然是知道的，平时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罢了，不想他竟把年幼的火莲也拽了进去！展颢内心恨骂：烂泥扶不上墙，多次提点不知改过，赢了还想在赢，输了又不甘心，照这样下去这辈子也就在这迷魂幻梦里消磨完了。非得逼得他痛下狠手！

　　火莲被揪在半空里挣扎挣扎，嘶喊叫嚷，像一只发着疯扑腾的兔子，扭过身一口咬下去，展颢手背上立刻显现一圈血红的牙印。火莲跳下地大叫：“爹没说过不准孩儿来赌坊！也从未下令杜绝门徒赌博！孩儿与刀疤只是在此偶遇，皆非过错。爹未先声明，凭什么怪罪刀疤？！爹不讲理！”

　　展颢低头看自己的手，温乎的，粘湿的液体流过了手背。紫的是牙印子，红的是血。他妈的！反了！展颢冷声：“没说过么？那么现在说也不晚。”昂首环视手下，沉声喝道：“都给我听清了！谁再敢流连赌场，本宗绝不能容！”卫士齐声应是，展颢的目光横扫过来，看着火莲：“你不是要讲理么？这就是理！”火莲气得嘴唇直颤：“哪有这样的？！”

　　黑牢大门开，展颢拖着小家伙大步走进暗影里，身后噪声不断，那是火莲还在嚷嚷。尚未变声的童音特别的尖利，展颢耳朵里像开了铁匠铺一般，吵得他心焦气躁。

　　“哪有这样的？！要罚要打现改规章，这不是强权是什么？！……爹还说要治下公正，奖罚分明，刀疤已经放下武器根本就不做反抗，爹不问事由即行责罚，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一丝！这算什么公正？！”

　　火莲一只手腕被死死握住挣脱不开，另一只小手拼命扒拉展颢的手指，费尽力气丝毫不见效用，只是一再的被拽着拖进更深的黑暗里。火莲又气又疼，可是他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理字上，就不应该屈服！比起刀疤受重责，父亲不论道理的裁定更让他愤怒，从赌坊回总坛，他扯开嗓门一路叫喊控诉。

　　展颢头一回在手下面前被质问，有点下不来台，他惩治下属自有章法，最恨被人干涉，可又不能当众掐死火莲，因这小子名义上是他的儿子。展颢咬牙，心中恨骂：他不学好借故跑去了赌场，居然还振振有词！究竟是哪里学来的伶牙俐齿？！

　　身后的光线越来越远，到了牢狱深处，终于被完全的黑暗包围。火莲睁大眼睛四望，竟然找不到一丝光明！整块的暗影像是从四面八方把他围住，一点空隙都没留下。腕上的疼痛越加清晰，再要叫嚷却几次噎住了喉。黑暗让火莲感到害怕。

　　开始喘粗气，越来越急促，小孩儿都怕黑，火莲也不例外。直到展颢拖着他来到了紧闭铁室门外，火莲看不见什么，只是被恐怖的黑暗吓到腿脚发软了，更不知等待他的是怎样的惩罚。他死命扯着双臂往另一个方向坐下身体，然而紧扣在手腕的霸道的力量仍是拽着他不断往前滑去，火莲心里一急，一股酸热冲上眼眶，可是他又从不愿张口求饶，只得仰起小脸：“爹，我爱你……”

　　展颢心里正是千头万绪的。今早上在城郊树林遇上飞跑奔逃的火莲，只见小家伙浑身脏污，蓬头乱发，瞪着一双空洞的眼，明显是受了惊吓，问他却又诺诺的不肯说。展颢还没来得及查清事由，此时又被吵得烦躁，真是恼恨不已。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需要清静，于是他拖着火莲来到了黑牢。

　　这一路被暗影包裹，竟让展颢恍惚记起前夜的梦境。梦里他有秋娘为妻，在边关戍守生活安宁，秋娘怀胎十月生下他的骨血，名唤火莲。小家伙活泼可爱，整日吵着要跟他学武，真学起来却又如戏耍般不认真，他烦躁气恼，骂得狠了火莲也害怕，于是扒着他的手仰起小脸，含着眼泪糯声哼哼：“爹爹，别骂，我是爱你的……”

　　展颢如梦里随口应一句：“爹也爱你。”紧接着一手提起火莲，扔进了铁室：“可是你实在太吵，吵得我无法思考！”吵得我胸口憋闷胃里恶心，耳朵里一阵阵轰鸣刺痛！“爹只能关你的紧闭！”是你逼我！

　　思路里忽然有一下清晰闪过，展颢怔了一瞬，然而话已出口哪还能收得回。门里，火莲已经愤怒的爬起来叫喊：“我没错！我没错！——”展颢砰一声关了铁门上锁。他妈的！你没错！你有理！你总有理！

　　但是并不是有理就得一味的较真，就得抓住了不放！甚至还被激怒吵嚷，只见细枝末节而不顾大局！因除了你坚持的道理，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的道德规矩，你不知适时低头就只能撞得头破血流！我展颢不养矫情的儿子！你就在这给我冷静下来，想想清楚！

　　铁门一关，展颢的世界就清静了。展颢满意的深吸一口气，拂袖抬步离去。刚出黑牢，迎面急匆匆跑过来钱富。展颢眉心一凛，即知有事。钱富道：“宗主！皇宫内埋伏的卫士昨夜都被调出了京城，不知是何缘故，属下与喜鹊已经稳下京内门人，却联系不上容中使，总坛也没有他的踪迹！”

　　展颢想起来，赌坊掌柜前来总坛报信时曾说，火莲刚出门就被容毅抱了走。不过展颢不觉有异，火莲与容毅还算亲近，平日混在一起笑闹也是有的。正思忖着，不远处一抹浅色身影缓缓走来，传过来清朗的声音：“哥哥！”

　　展颢随即抿了笑意：“干什么来了？”容毅摇着折扇走至近前，唇边弯起笑容：“老样子。小弟听说火莲那小子又闯了祸，特来给他求情啊！哈哈！”说着煞有其事的敛去笑容，退开半步一个躬身拱手：“火莲年幼不懂事，还望哥哥息怒。若是伤了孩子，心疼的还是哥哥啊。”

　　展颢没有立刻扶他，而是立在原地上下打量一眼。容毅的目光仍是清亮的，虽然那乌暗的颜色里带着一丁点的锐利，却不掩温润柔和，依然净澈，就像他的衣袍装扮，总是纤尘不染。展颢终是挥了钱富退下，上前揽了容毅离去，笑道：“我知你舌灿莲花，待会又得给我翻出一堆理由来宽恕火莲！你就免开尊口吧。那小子今日惹火了我，他该罚！他是我儿子，你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