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香（仙剑同人）》且歌白首

5、四

　　余杭。
　　天光恰好大亮了，回来的正是时候。
　　迎面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李家开的客栈里走出来。少女低垂着头，像一只受了惊的白兔般蜷缩在意气飞扬的少年身后，少年脸上全是碰到新奇刺激的事情之后的欣喜，全无惊惧之色。
　　李逍遥啊李逍遥，若早知未来，你今日可还会这般不顾惜灵儿而一意孤行离开这处小小的村落？
　　“怎么了？”上官子楚走出几步，不见我跟上，于是停步回头问。
　　“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去做。”我扬眸，浅笑，有些无赖地开口，“你肯不肯帮我？”
　　“你说。”上官子楚不置可否。
　　“我要救人。”我沉声回应，提步远远地跟着那一双人影，“有些人，我不能让她们死去，所以现在我要去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上官子楚应。这大概就是他答应了的意思吧？
　　眼珠儿一转，我忽然起了丝恶作剧的念头，笑嘻嘻地凑上去问道：“倘若我去救的是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江洋大盗，你也帮忙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官子楚淡淡地回答，“我自当效法之。”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笑问，“那你是以圣人自居了？”
　　“不敢。”他竟不反驳。这个家伙原来是这么自恋的，我以前倒是错看了他。
　　哑然扬眸，我去看他的表情，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倒让人觉得莫测高深，看不出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认为自己是圣人了。
　　大踏步赶到海边，我忽然一拍脑袋，低声道：“喂，上官子楚，你会划船不会？”
　　“未曾习过。”他很正经地想了想才回答。
　　“哎呀，那我们要怎么去海岛上救人！”急得一跺脚，眼看远处张四的船渐行渐远，要赶是肯定赶不上了。
　　上官子楚想了想，道：“我有办法。”
　　“哎？”我闻言一怔，“难道你觉得你自己是划船的天才，第一次划就能把我们准确地送到目的地而不是鱼肚子里？”
　　“只要御剑过海就好。”他平静地回答，仿佛事情就像肚子饿了以后要吃饭一样顺理成章。
　　我一滞，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这么简单的方法我竟然完全没有想到？李逍遥他们要划船是因为他们没有御剑之术，但我守着这么一个御剑大师，干嘛还要划船那么辛苦？
　　果然人懒久了会变笨吧？

　　仙灵岛上别洞天。
　　只不过，现在仙灵洞天却不是个世外桃源般的福地，而是炼狱。
　　或者说，是比炼狱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境。
　　在游戏里看到满眼的尸首和遍地的血污，与真正身临其境地看到这么多的尸首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我忍耐着作呕的冲动，一步一步地向水月宫的方向挪过去。
　　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的冷漠。昨天夜里……昨天夜里见到酒剑仙的时候应该知道的，那时候姥姥和水月宫众女就应该在这里与那群穷凶极恶的黑苗贼子浴血苦战，我却还在悠闲自得地和酒剑仙纠缠。难道……除了灵儿的生命之外，我竟然全不在乎其他人了么？
　　蹲下去将一个未曾瞑目的尸首眼皮抚上。那人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女，和我想象中的灵儿颇有几分相似，脸上扭曲的表情里还残留着死前的惊恐之色。
　　她的血漫过飘落的残花，浮起那娇弱的花瓣。
　　我们应该比逍遥他们乘船过来要快上许多，他们多半还没到此。
　　我环视四周，周围处处可见倒在血泊中的灵月宫诸女，死前的惨状令人发指，有些甚至还被剥光了衣服，显然死前还遭受了凌辱。
　　“这帮禽兽。”我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上官子楚问。
　　我一怔，顿了一下才咬牙道：“无论是谁做的，这种行为无异于禽兽！”
　　上官子楚也不再追问，抬头环视四周，他道：“我们先把这些人葬了吧。”
　　“不。”我摇头，拉着他的衣袖往里走，“还有人……还有人也许会活着，我们要救那些活着的人……”话音未落，脚踝上突然有如针扎一般疼了一下，我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上官子楚震了一下，忽然一把将我扯进怀里，飞身后退。
　　我愕然抬头，却见满园的尸首竟都慢慢地爬了起来，仿如活人一般，张牙舞爪扑在我方才所站的地方。
　　尖叫一声，我按捺不住心下的惊恐，回头问上官子楚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诈尸了么？尸变？我身上的恶鬼影响到他们了么？”
　　“是苗疆的傀儡虫。”轻轻一哼，上官子楚抽剑在手，足尖一点，一跃而起，将我放在水月宫的屋顶上。只听他道：“你好好坐着，不要动。傀儡上不来。”
　　点头应了，我环抱住自己。身上忽然一阵阵的发冷，我哆嗦着双唇，看着那淡色的影子穿梭于僵尸丛中，他的衣袖不时刮过僵尸身体，显得惊险万分。
　　身上越发冷了。
　　我拼命地抱紧自己取暖。
　　很冷，很冷……
　　就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样的冷。
　　我快要被冻僵了。
　　快要……被冻僵了……
　　身上忽然一烫。
　　肩上一阵撕裂般的疼涌上来。我吃痛之下忍不住惊呼一声，反手去打身后偷袭我的那个东西。
　　那东西合身抱住了我。他口中嗬嗬有声，双臂力大无穷，一被他抱住，我登时如被铁圈箍住，动弹不得。
　　那东西终于露出了一张脸。她穿着灵月宫女的服饰，但衣服却早已腐烂了大半，一张脸上的皮肉也早干枯了，刻画出骷髅的轮廓来。她一张口，露出一排黑黄相接的牙齿来，低头就往我喉头咬来。
　　我不要！我不要就这么被僵尸活活咬死！
　　我不要！
　　心里忽然强烈地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意志，我拼命挣扎，拼命想要推开她那张恶心的面孔。
　　肩上的血淌到手臂上，很烫。
　　血水顺着我的手臂淌下来，又滴到僵尸的手臂上。
　　那僵尸忽然怪叫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双手，僵直着身体跳开一步。
　　我身上一松，马上也跳开一步。
　　落地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花，膝盖登时软了。
　　重心微微一晃，我看见地上漂浮在血水上面的花瓣飞速地向我靠近。
　　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本能地伸出双手在空中到处乱抓，明明知道自己什么也抓不到。
　　淡色的影子忽然凌空掠过我眼前。
　　短时间内的巨大加速度让我头脑一阵晕眩。有人接住了我。
　　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到的女孩子的惊呼声。
　　难道、难道是灵儿他们来了么？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很规律的震动。
　　清爽舒服的风。
　　很幸福啊……
　　眼前晃动着的依稀是浅色的衣服。
　　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叫上官子楚？”
　　“嗯。”很近的声音淡淡地应，“她叫傅云卿，我们碰巧来到这里，碰巧被你们救了。”
　　“那还真是有缘啊！”少年的声音很清朗，充满了热忱，“我说，你是武林人士吧？是剑客？剑仙？”
　　“唔……”上官子楚稍稍沉吟了一下，应道，“算是二流的剑客吧。”
　　“你会御剑之术吧？”少年又问，仍是充满热忱的，“我刚刚看到了……你在天上飞的时候踩着剑……”
　　“雕虫小技而已。”上官子楚无可无不可地应。
　　上官子楚？哎？我整个人忽然跳了一下，好像游离的神志忽然清醒了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上官子楚背在背上。
　　这个……这个姿势，在这个年代……算是很、很亲近的了吧？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脸滚烫起来。
　　上官子楚觉出了我的动作，当即站住了，侧头问道：“醒了？还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如果你算是二流的剑客，那一流的剑客是什么样的？”我忍不住开口挖苦他，“过度的谦虚等于骄傲。”
　　“能说笑话就是没事了。”上官子楚淡淡地应，负着我继续走。
　　“我可以自己走。”动了动手足，我发觉自己全然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昏迷之前的那场噩梦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行。”上官子楚制止我。
　　“那个，傅……傅姑娘，听说你之前有旧伤，所以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侧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面容清秀，气质脱俗的少女穿着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样的衣服，梳着一双发辫，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
　　“灵儿……”怔怔地唤，我伸出手去，“你是灵儿吧？”
　　对面的女孩子愣了一愣，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抓住我伸出去的手，问道：“傅姑娘你认识我么？”
　　我滞了一下，盯着那全然未染阴霾的明澈双眸，一句“不要出仙灵岛”就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隔了好久，我才勉强笑笑，松开她的手，低应一声道：“我的确认识你。”说到这里我微微一顿，忽然一阵寒意袭来，我不由自主抓住了上官子楚的衣服，轻轻哼了一声。
　　上官子楚止步，侧头。
　　我止不住牙齿格格打起战来，那股至寒的气息仿佛是从身体的内部泛起，冷得我几乎要冻僵了。
　　大概我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吧。灵儿很担忧地凑上来，就连那个一贯油嘴滑舌乱来的逍遥也赶过来道：“上官，她……她不太对劲！”
　　“傅小姐？”上官子楚将我从背上放下来，一手握着我的腕脉，一手来探我额头。
　　“用、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我哆嗦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没事，过一下，一下就会好……”
　　那件狐皮披风又被抖开披在我的身上。温暖而柔软的皮毛亲吻着我的肌肤，我缩在披风里面。
　　一点也不管用，还是很冷。
　　很冷。
　　冷得我快要冻僵了。
　　拼命地颤抖着，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傅姑娘……”灵儿的呼唤好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我不会……不会死的。在救活灵儿，改变宿命之前，我绝对、绝对是不会死的！
　　我……绝对不会死。
　　肩上忽然有如火烫一般，那股灼热的气流顺着身体里那仿佛凝结成冰的血液淌过全身。
　　奇异的阴寒忽然消失不见。
　　我双足一蹬地，竟飘然站起身来。
　　“傅小姐。”上官子楚淡淡地唤了一声。
　　“上官子楚。”我应。
　　他似乎微微吁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这样就没有关系了。”
　　“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呢。”与上官子楚打着另外两个人听不懂的哑谜，我露出一丝笑容来，“你可不要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不敢稍忘。”上官子楚安静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