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的哥哥》浊溪

27、别离的日子（1）

　　时间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能让一个人的生活从拮据转而习惯奢侈，也能从奢侈再回转去习惯拮据；它能让不同的人们从陌生到习惯相守，也能让原本相守的人们再习惯别离；它能让原本简单的关系习惯复杂，也能让已经复杂的关系再回复简单；它能让不相爱的两人惯于彼此朝夕拥有，也能让好不容易相爱的两人最终只能认定“爱不一定要拥有”，从此习惯天各一方、两两相望！
　　苏来到小城有三年了，他早已习惯每天都像其他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一样，早晨掐着点起床，眯着睡眼穿好衣服，冲到盥洗室简单的梳洗一下，再快速的一手抓过公文包，一手抢过饭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点三两口塞下，然后对辛苦的主厨连看一眼都来不及就冲到门口，再一晃眼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过程中，他只来得及头也不回的喊一声“我上班了！”，都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喊给谁听的！
　　他习惯了跟其他认识不认识的人简单的打声招呼；习惯了每天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习惯了只要出了错就被腆着啤酒肚的领导狠狠责骂，而不出反驳那个错误到底是谁犯的；习惯了每天下班跟楚夕去又脏又乱的菜市场买菜，看楚夕撒泼砍价；习惯了吃完晚饭闲聊几句就立刻睡觉；习惯了节假日只能对着一个还只会在地上打滚的小萝卜头怔怔的出神！
　　很多次午夜梦回，苏都会审视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再对比以前的少爷生活，恍惚中分不清梦幻现实！喃喃着叫的全是自己刻骨铭心的依恋：哥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笑的样子，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样生活！吃饭、工作、睡觉，再醒来又是吃饭、工作、睡觉……，无穷无尽的反复！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低微渺小的过着每一天，为了简单一天三顿和最普通的衣食住行，人们要那样辛苦、杂乱而又卑微、压抑的工作着！每天每天持续着凡庸而高压的生活！
　　每每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静寂中醒来，他都疯狂的思念着那个始终对他温柔的男人——他的哥哥！他想着他冷漠的温柔，想着他不着痕迹的关怀，想着那少的可怜却又极其珍贵的微笑！每一次，在想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都冲动得想立刻翻身下床，奔回他身边！可就是这样，他才要狠狠压抑住自己！因为无法离开金丝笼，因为无法独立生存，因为渴望着亲人的照顾和关怀，他就想要逃回去，想要不管不顾任何禁忌的躲回哥哥的怀里，这种想法是连他自己都不齿的！
　　然而，最脆弱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孤寂的午夜，而是每天早晨刚醒来的那一刹那！那一刻下意识的恍惚，他总会习惯性的往床的右侧靠过去，咕哝出一声“哥哥！”，待到身体落空，重重的跌在床铺上，那一秒的错愕与恐慌，是心突然摔了下去的失重感！
　　哥哥不在了！无论公交、地铁、马路、商店、公司和小窝里，都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苏恨自己的无力，甚至埋怨自己对哥哥的身形记得太过深刻，才会连错认别人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发现相似身影的片刻喜悦，他都无法体会到一丝！这样绝望的日子，这样绝望的人生！
　　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苏终于学会了伪装自己！他用厚厚的布幔包住自己，不再在吃饭闲聊或陪楚夕逛街的时候一再恍惚让楚夕担心；不再在工作的时候突然盯着显示屏公然出神；不再在过马路的时候四处张望寻找而挡住了过往的车辆，在搭公交的时候回忆过久而一路坐到底站；不再在面对着自己的孩子时感到这一切是那么的可笑！
　　是的，孩子！他和楚夕的儿子！这真的是让人疯狂！刚刚得到楚夕怀孕的消息的时候，他只有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整整九个月，他的心中只有可怕的犯罪的念头！杀了它！趁着它没有成形的时候，用各种可装成意外的方法：撞倒、用刺激性的药、带楚夕去搭很挤的公车、甚至可以装着不慎压到楚夕……，可是最终，看着楚夕无比怜爱的目光，他什么也没下得了手！所以，就那么简简单单、毫无感觉的等着，等着这个让他痛苦的生命更加痛苦的小生命的来临！
　　这个孩子是苏最不想接受的意外，却是楚夕朝思暮想、甚至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的意外！整个过程就那么一次，为了庆祝他们成功逃出一周年且过的安安稳稳；为了庆祝他们“结婚”满一周年，楚夕硬拖着不太上心的苏在自己的小家里举办了一场简单却隆重的烛光晚餐。结果，在楚夕的一再推按下，他终于醉到不分东南西北，醒来后，一切就已经定型了！虽然楚夕声明自己也醉了，可是苏明白，就算她是假醉，自己也是无话可说的！以夫妻的名义同居了整整一年，他却连碰都没碰过她，这对于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而跟他私奔的楚夕来说，无疑是一份难以消除的悲伤和不安，更可以说是一场冷冷的嘲讽，一个响亮的巴掌！
　　所以，无论有多少不安，有多少不确定，有多少空虚和恐惧感，他都不能否定这一切！这是在这段痛苦疲惫的私奔生活中，他唯一能给她的尊重！
　　可是，孩子真的是完全的意外！在那样短短的九个月里，他像活了九个世纪，痛苦了九个世纪，矛盾了九个世纪！终于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反而什么也不烦恼、什么也不担心了！早就回不去了，又怎是一个孩子的问题！早就决定不回去了，又怎是一个孩子的问题！
　　索性就这样被锁死好了，倒是绝了那些浮浮飘飘的念头！左右也是捆绑，自己是无所谓了，能解开了哥哥更好！而且，再怎么说，一个已经实打实的妻子，一个已经落地的孩子，他的生命真的就完成了一个圆满的家呢！倒是要开始认认真真当爸爸了，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让可爱的小萝卜头像自己当年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平平都是一样的人生，谁生定该是奢侈享福的少爷命呢？也该认清楚了！

作者有话说

　　嗯，不想接受苏有孩子的亲亲，对不起了，这是一个已经想好了的完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