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仙草

4、第四章

　　第四章
　　在宁辰身边睡觉总是可以避免失眠，但是见完何旭这晚我又一夜未眠。

　　涣涣神情紧张地对我说“离尹劼明远点。”
　　“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啊，他看你眼里都带光。”
　　“别瞎说，那是崇拜知道知道吧？再说他能知道什么呀，还对我有意思呢，你就小人之心吧。”
　　“真的，听我的，别跟他走太近，别对他好。”
　　“好啦，我知道，他就是一小弟弟，你吃醋啊？”
　　“当然了，他那么水灵，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被他勾了去。”
　　“哈哈，你终于有危机感了，这是好现象。”
　　“你快答应我不会跟他单独相处。”
　　“我答应啦。”看着涣涣担忧的表情，我问“要不要发个毒誓？”
　　“那倒不用了，你记着就行。”说着两手拍拍我的脸颊。
　　那时候的我还一直以为涣涣是出于嫉妒才让我别跟劼明走近，但那天他眼里的不安我却永远没有办法忘记。

　　宁辰睡梦里无意识地翻身把手搭在我腰上，我回头看他睡得正酣。
　　30岁就当上上市公司的ceo，受过高等教育，有良好的修养，钻石王老五的品质，女人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他更出名的身份是宁永喻的儿子。宁永喻，20岁白手起家，作风大胆细致，风风雨雨几十载后终蜕化成坐拥30多家上市公司的商界传奇。
　　但是谁又知道宁辰这个倔强的私生子，母亲死后就和宁永喻断绝了关系呢。你们只要看到我光鲜亮丽了的一面就可以了，我的伤痛自然由我自己消化。我轻抚他的额头，有点冰凉，年轻如他，富裕如他，如若不是经历了那么多，又怎能做到不骄不躁。

　　那几天宁辰为了赶上工程进度一直在加班，我们见面时间很少，他每天回来倒头就睡，我也趁这段时间想要弄清楚劼明的事。
　　我满世界找尹劼明，打他电话，没有关机，却总是没有人听。发消息说我有事找他要谈也没有回我。他突然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让我即使在白天回想这些都有冷汗涔涔的感觉。

　　度假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只好先放下找劼明的事，关照何旭如果劼明再找他记得留下他的联系地址。带着忐忑的心情在北京登上了去瑞士苏黎世的国际航班。

　　“在想什么？”看着我朝着外面的天空发呆，宁辰凑到我耳边问我。
　　“哲学问题！”
　　“哈哈，看那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一看“哇，雪山哎~”我惊呼，从那么高的天空看下去，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雪白，夹杂着或灰或蓝的片段，简直是世间美景。
　　“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睡一觉时间就过很快。”
　　“现在几点啊？”
　　“北京时间还是当地时间？”
　　“当地吧。”
　　“中午12点。”
　　“难怪我觉得那么饿。”
　　“饿你的头，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5点。”
　　“啊？那我人生的7个小时就这么消失啦？”
　　“你笨得很有水平，你是指望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回去了？”
　　“这样啊~”
　　“你再看看这里风景吧，我可没有精力带你来阿尔卑斯山。”
　　“啊？这里是阿尔卑斯山？你怎么不早说，让我拍个照。”
　　宁辰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找相机幸灾乐祸“我说帮你收拾你非不肯，自己随身的东西都还找不到。”
　　“找到了！”萧蒙送我的佳能5d可以派上用场了，虽然出来旅游还是带轻便的数码相机为好，但我真的很希望用它记录下完美的景色。
　　我对着窗外一阵狂拍，虽然每张都差不多，但我坚信每朵云带来的效果都不一样。
　　忽然宁辰夺过我的相机，一手反手拿着相机，另一手揽着我的脖子把我搂过去，“咔嚓”我们得到了第一张合拍的大头照。

　　下了飞机后迎接我的是冰凉干燥的空气，本来想跟瑞士来个拥抱最后却是留了个哆嗦给瑞士。
　　身后披上来一件大衣，我回头，宁辰笑笑地说“这里冬天比北京还冷，你身子那么弱可得小心护着。”
　　我强着脖子“谁身子弱了，我强壮着呢。”接着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哈哈哈哈哈。”宁辰爆发出一阵笑。
　　“笑什么，一定是我爹娘想我了。”
　　“好啦，快系上扣子，我们先去酒店放东西。”

　　跟宁辰在一起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他早就定好了酒店，租好了车，安排好了行程，我只要跟着他就可以安心地享受旅途的快乐和惊喜。
　　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保时捷租车。如果不是宁辰，我大概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以这样的方式度假。

　　宁辰开车带我在苏黎世市区里穿街走巷，我被那些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深深吸引。
　　我听着他说曾经在这条街做过市场调查，在那个咖啡馆打过工，在那所大学学习了四年，在那个阁楼里住了两年等等等等。

　　经过那幢有涂鸦的彩色楼房的时候，我提出要去他曾经住过的阁楼看看。
　　“你确定想去？你会想象不到我能在那样的地方待两年。”
　　“我要去。”
　　“可能已经租掉了，还是别去了。”
　　“就在外面看看也好啊，你不想念那个地方吗？这次不去也许下次来就被拆掉了。”
　　在我的一再游说下宁辰才终于答应上去看看。
　　他把保时捷随便往路边一丢，牵着我的手穿过马路。这里是国外，我也无所顾忌，让他牵着。
　　这栋搂的内部结构跟外面看起来一样老旧，底楼黑暗得白天也要开灯，慢慢往上走才有一点光线。
　　当那扇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宁辰狠狠握了一下我的手，“我住在这里的日子，是我最穷的时候。住这里是因为房租比学校宿舍还便宜，里面大概只有10平方米大，没有床，我直接铺被子毯子睡在地上，像这样的天气每天晚上都冻得睡不着觉。每天只吃一个汉堡，那还是有钱的时候，没钱的时候我就一整天只喝水，瘦得脸上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付不起电费啊，我就在学校图书馆看书看到关门再走回来。我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不过付了房租也就不剩多少。打工的钱大多用来买有用的参考资料，在国外买书很贵……“
　　我听得惊讶，一直以为私生子的话一定是被安排的好好地去国外深造，给足了钱，见识够了就回去找份光鲜的工作混日子。原来他是这样生活过来的。
　　“干吗？可怜我呀？”宁辰看我定定地盯着他不说话问我。
　　“不是可怜，是心疼。”
　　宁辰明亮的眼睛里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最后带着泪笑了下，一手托起我的下巴，一手从背后把我揽到自己面前，端详了一阵，深深地吻了下去，那一刻我想，我这一生都会记得现在的美好。

　　那天，在酒店，我知道了他人生最重要的部分。
　　“看到我曾经住的地方，是不是可以了解点我是怎么在30岁以前做上ceo的？”宁辰问我，口气平淡，没有炫耀的成分。
　　“我早就觉得你不简单啦。”
　　“真的？你小子还挺会看人？”
　　“那是。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被逼的，我的处境逼迫我强大无比，所以我成为了强大无比。”
　　“你怕过吗？会不会觉得人生太苦，有放弃生存的念头吗？”
　　“我这辈子只有一刻有过这个念头……我妈死的时候。那种痛苦，难挨，冲击心口的疼痛，自己的无能为力，都可以逼疯一个人。那阵子真的了解什么叫欲哭无泪。”
　　我上去环抱着他的头，轻轻地抚顺他的头发。“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呵”他轻笑出声“漂亮的。聪明的。温柔的。天使的。一切美好的。”他停顿了一下“现在我大概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会成为同性恋了，因为我爱过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再也看不上任何一个。”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到胸口衣服湿了一块。我知道爱一个人到骨子里，然后从骨子里剔除，是多么疼痛的事。那种疼痛是即使你现在醒着看刀子走过你身体任何一处都无法比拟的难挨，无从下手的挫败感，心脏被刺穿疼痛，最后还留下再也无法愈合的伤。
　　“宁永喻。想知道他的事么？”他问我。
　　“如果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他就是一个商人，他生来就是个商人，‘一切为了利益’他说的。
　　他35岁，我妈20岁的时候他们认识了，不意外地陷入爱河，互许终生，山盟海誓。但是他那时候已经结婚了，对象是当时有名的富家女，攀龙附凤嘛，他的手段而已。
　　我相信他真的爱过我妈，但是在利益面前，她是可以被忽略的。我也一样。
　　我15岁以前从来不知道我的父亲就是一直上报纸的搞慈善的宁永喻。而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回到宁家的那天。
　　那种落差你知道么。从来没有对身世报过希望的我，突然就是宁家的少爷了。以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家里那么困难还是坚持要送我学各种高雅东西的妈妈的企图，那时也开始明了，她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天了。
　　我没有恨过妈妈瞒着我那么久，也没有怨过宁永喻抛弃了我们15年，我以为一切好转的时候，先是我妈被查出患了淋巴癌晚期，之后我知道了我的回归只是因为宁永喻名正言顺的大儿子死于酒后驾车的车祸，而我，是个替代品。那刻我觉得自己是被人愚弄的傻子却还一直蒙在鼓里，醍醐灌顶的清醒让我感到了羞耻和无地自容。
　　好像被精心装扮后推到台前表演的舞者，在你跳到最得意的片段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断了你的腿。
　　所有人都知道事实的真相，我却还感激地以为是老天终于肯怜悯我了。
　　我妈拖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撒手人寰，最后的时候，她叫我原谅他，回他身边，我做不到。
　　我跟他提出断绝父子关系的时候他找人关了我半个月，我不知道他后来出于什么原因放了我，也许是在别处找到了另外的私生子吧。
　　这一段，只有akon知道。从发生以后我就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每次回想到都还觉得咬牙切齿，补能原谅他，但是现在告诉了你，忽然觉得这过去也没什么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故事或许美好地让人回味无穷亦或是悲痛地无从说起，旁人又怎么能了解个中痛苦，还是经历过的自己最明了“你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好，谁都以为你就是大少爷，就是有钱老爸送出国深造，谁会晓得你那么苦。”
　　“别人怎么以为又有什么关系，那都是跟我无关的人，就算他们把我想成世界上最龌龊的人也伤害不了我。”
　　“宁辰。”
　　“恩？”
　　“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他一咕噜爬起来“你得对你说的话负责！”
　　我重重点点头。他欺压过来，冰冷的唇印上了我的，“张嘴。”他说。我听命地张开嘴巴，接纳他，舌头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身体里某种东西在苏醒，那个从涣涣死后一直沉寂的，单音发ai的东西。

　　涣涣“我可没有你想象的好，小心别被我骗了。”
　　我“哎呀，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涣涣“小宝，你说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我“怎么？腻了？想找新的了？去吧，我不会留你。”
　　涣涣“你找抽呢？谁想找新的。”
　　我“谁想找，谁心里清楚。”
　　涣涣“你可别给我没心没肺啊，你要敢跟我提分手我把你折断你信不信。”
　　我“你舍得么？”我飞过去一个媚眼，两人在草坪上扭打到一起，笑得出不了声。

　　我和宁辰像当地居民一样去超市买菜，买回来在那间总统套房里自己做着吃，去一星期一次的集市淘各种宝贝，从杯子茶壶到纽扣耳钉。
　　中途去了一次洛桑，那个闻名遐迩的旅游圣地，美不胜收。我说如果老了可以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可以多活好多年。宁辰笑，说，那我们老了就来这里住。
　　如果来生还有机会，老天，你也要记得让我遇见宁辰。我在心里呼唤。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

　　“哦？我小时候朋友很多。”

　　“我不喜欢花菜。”

　　“我不喜欢大蒜。”

　　“我喜欢狗。”

　　“我也喜欢狗。”

　　“我是处女座的。”

　　“我是水瓶座的。”

　　“我不喜欢别人吃饭吧唧嘴。”

　　“我吃饭从来不吧唧嘴。”

　　“所以我喜欢你啊。”

　　“这样啊。”

　　“我很擅长运动。”

　　“我不会游泳，但是跑步很快。”

　　“我比较喜欢中式的菜。”

　　“我也是。”

　　“我觉得汤团比月饼好吃。”

　　“都好吃。”

　　“我很会做饭。”

　　“我很会吃饭。”
　　……
　　我们像在互相了解对方的恋人一样背靠着背晒着太阳说彼此。
　　“原来我们有那么多相同点啊。”
　　“哪里？明明我比你优秀很多！”
　　“我也很优秀好不好。”
　　“不不不，你只有一点优点，和一堆缺点，算不上优秀。”
　　“那你是嫌弃我啦？”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目露鄙夷地说“这么看你还真是配不上我！”
　　“宁辰，你丫活够了！”
　　“你想啊，我一社会有志青年，给祖国贡献了多少财力物力，你一无业游民，成天就游手好闲不知所谓……”
　　“……”我闭气一分钟，投降“我回去就找工作。”
　　“你以后会了解我的意图的。”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靠的人，只有自己。不论今天有多少人对你好，你也不能确保明天他们依然这样对你，社会太现实，我了解，所以我知道这就是宁辰爱我的方式。

　　旅途愉快。
　　打道回府。
　　爹娘，何旭裴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