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爱》悦家猫

13、第 13 章

　　春去秋来，晨昏交替，那片梧桐，那只秋千，还有那条河都已从沈离的世界中远去，他们搬离了那里，住进电梯公寓。
　　站在空荡的新家门口，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十四岁的沈离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说：“我讨厌搬家！”
　　衣洋笑问：“舍不得吗？”
　　“才不是，只是懒得去收拾东西。”
　　软绵的抱怨在衣洋听来只是沈离的一句撒娇，带着几分任性，但他仍是高兴地承担起为她收拾东西的任务，跑上跑下。
　　沈家的父母有些担心地互望一眼，好得过头了怕也是不好吧。
　　冷战将近半年，衣洋的父亲拿自家儿子无法，只要他不再提起亡妻已是万幸，于是大度地选择视而不见。
　　两个孩子在前面嬉闹，自然无法看见身后表情各异的父母们。不去在意亲人的想法，只顾自己的没心没肺让他们格外快乐。
　　席雅也搬进了同一个单元，好不容易忙完了，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没料想衣洋也在，错愕一阵，欢喜地惊叫：“哥，你怎么在这儿？”
　　把沈离的书本整理好，衣洋轻笑出声：“过来帮忙的。”
　　“你家已经弄好了吗？”
　　“差不多了吧……”很没把握的回答，因为不愿意面对父亲，所以逃到楼下来帮忙。
　　“差不多？”偏头重复，“哦，明白了。还是姐姐最重要的，也难怪你要先来帮她，她的确很笨手笨脚的。”
　　被妹妹这么一说，沈离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喂，怎么这样说我啊？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是你姐姐，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吃里扒外啊，你！”
　　姊妹俩扭做一团，笑闹不止。
　　衣洋低声叹气，永远都搞不清楚这些小女生的想法，一会儿安静一会儿躁动，谁都没有办法掌握她们下一秒的行动会是什么。
　　原以为经过叶子那场混乱后沈离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影响，但看她仍旧笑容甜甜心中那一丝或许的疑虑才缓缓消散。
　　永远像个小孩般无忧无虑吧，离离，我期待着你的成长却不希望你和其他女生一样自私。说起来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我的期待你重返学校，我知道你有多么辛苦，可我一直没有再为你多做些事，放你一个人独自努力，你会怨我吗？
　　铃声突然响起，沈离把席雅推给衣洋，找到掩埋在一片狼藉中不停歌唱的手机：“喂，我是沈离，你是？”
　　“离离，这么快就忘记我了？真让人伤心啊。”
　　低沉的嗓音唤出自己的名字，莫名地感觉到了危险。
　　很熟悉的声音，曾亲自见证那是怎样从童稚转到今日的沉稳，若非当时被读出的是自己的情书或许还可能红着脸夸奖一番。
　　瞥一眼竖着耳朵在旁偷听的衣洋与席雅，沈离压低了语调：“什么事？”
　　“呵呵，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开怀的笑声隐隐有着些许威胁，“从那之后很久不见了，出来聚聚如何？我很想谢谢你把东西带给我呢，哦，对了，还得把……归还给你。”
　　特意不去提及名称，然而彼此都心知肚明，无关默契，只是一种本能的敏锐。骚动之后的短暂平静仅仅是个假象，汹涌的暗流一直流淌在各自心间。
　　该来的总会来，虽然不及叶子那般富有责任感，但是理该面对的事也不会懦弱地选择逃避。
　　定好时间、地点，匆匆挂断。
　　见沈离一脸肃色，衣洋忧心地靠近她，伸手抚上她汗白脸颊：“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同样的沉沉嗓音饱含担心，温暖的感觉自耳朵浸透全身。
　　能得你如此关心，我愿意做任何事。
　　微笑浅溢，语音清泠：“没事，只是这天太热，心里闷得慌。”避重就轻的回答完，害怕衣洋接着追问，装作忙碌的样子去查看放好的物品。
　　窗外嘶声力竭的蝉鸣不止，不知道是这可怜的虫子是在抱怨天热，还是在哀叹风弱。
　　收回手掌，衣洋继续应付调皮宝宝席雅，明知沈离是在撒谎却也不忍心去拆破。
　　你对我有所隐瞒了，离离。原来当你喜欢上别人之后，我们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你把殷飞放进了心里，我就已经不能再挤进去了，对吧？一切以前可以说的话，现在也要考虑再三了吗？如今能够影响你的心情的人已不是我！不过我也可以不那么愧疚了，毕竟我也没有对你坦白所有。每个人都会有不能言说的伤，我的刻在了手上，你的是不是就永远烙在了心底？
　　强作镇定的沈离不敢回头，耳听得妹妹无忧欢笑，暗舒口气。汗湿了的手心仍在微微颤抖，许多隐瞒着你的事,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知道。

　　黄昏时分，微风若无，蝉鸣依旧。
　　斜阳光芒柔弱，映照得书屋有些许老旧。
　　坐在那天叶芷青的座位上，殷飞耐心地等待。
　　店主一直埋着头，等沈离进来后悄悄走开。
　　在殷飞对面坐下，沈离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真的到了互摊底牌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太过熟悉，所以更容易伤害对方。你的弱点我知道，我的你也明白。只能等待，等待谁先做好心理准备去掀开那层薄纱。
　　避无可避，我伤了你的最爱，你捉了我的短处。
　　日光西斜，温度微降，蝉止埋怨。透过明净落地窗，偶有路人好奇打量这同桌的二人。
　　视线偏转，看向同样沉默的女孩，殷飞轻声低问：“为什么？”
　　轻如风过的浅软问询，平静到无法察觉说话人的情绪。
　　沈离认真地观察一阵，终是放弃与殷飞对峙：“你都问过店主了，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不过是好奇而已，作为叶子的好姐妹，我还真是不怎么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可以说给我听吗？”
　　侧头回笑，沈离镇静相对：“好姐妹？的确是呢，不过我最在乎的一直是衣洋，你们都知道的，不是吗？叶子抢走了他的注意，我就不能抢回来吗？我这么做有错吗？”
　　“就你的立场而言是没有错，但你的做法和班上的女生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只顾自己，毫不在意伤到了谁……真够冷酷的。”笑容转淡，语音凛冽，“只可惜你没有料到她那时本就是来和我们告别的，第二天她就要搬走，反倒让你自作小人！”
　　“的确是我多此一举了，不然今天也不会让你捉到把柄。”笑意璀然，优雅低语，“只不过是行差步错了一步，谁知道会这样咯。”
　　“你给衣洋的情书为何故意给我？你明知我会当众给你难堪的，怎么还这么做？”头疼许久，隐隐有着答案却因其太过疯狂迟迟不敢接受。
　　“我要他只关心我一个，就像以前我没有返校时那样。猜到你会刻意刁难，我就更要走这一步，因为现在在衣洋眼中我就是值得他倾心对待的人，他不得不关心我了，不是吗？”
　　疯子！竟然真是如此！
　　“直接对他告白不是更好？他喜欢你，你喜欢他，两情相悦可是很难得的。”
　　“看了叶子给你的信，你该知道你和叶子也是两情相悦，可你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喜欢’这种感觉又能持续多久？”嘲讽地抬眼，浅笑如讥。
　　心中最深的疤痕被人一语道出，说不痛肯定是骗人的，但又怎么能忍得下。“你这样就可以吗？衣洋就一定会永远疼惜你一人了？你未免太天真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总得尝试一下。既然已经有你和叶子这种示范，我当然得换一个方法，谁又能确定他不会呢？”即使自己也没有把握，又怎么肯在对手面前承认。
　　殷飞看着眼前本应非常熟悉的女孩，忽然有了一丝不确信。
　　你是何时变得这么卑劣的，离离？
　　无奈地交握双手，邪肆逼迫：“就不怕我把一切告诉他？”
　　“你不会，因为那最后一页信纸还在我手里，除非你不想要了，那你大可把全部都说出去。”手中最后的王牌便是殷飞对叶子的执着，毕竟在一起混了那么久，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果然殷飞不再逼问，沉默地伸手：“还给我！”
　　“那我的……”
　　“本就不是给我的东西，你还当我稀罕。”潇洒地掏出那淡粉信件抛给沈离。
　　如预料一样轻松，倒不知该不该得意。
　　所有人的反应都事先算计好，确实厉害。
　　见殷飞低头细读叶芷青给他的留言，沈离开始同情他。
　　她知道你的坚持却注定不会接受，你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安静起身离开，不防殷飞突然开口：“离离，你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是她教给你的……对吗？”
　　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沈离惊讶地回头，难以相信殷飞居然能看穿叶子精心布下的局。
　　“呵呵，当真是她……我还在奇怪你何时学会玩这种花招的，如果是她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是的，一切都迎刃而解。
　　只有最了解我的你才会明白我会怎样做。你知道我一定会报复沈离但你不愿让她受伤，所以你让她拿给我那两封信，用你最爱的浅蓝和离离最喜欢的淡粉来区别，我怎么可能会猜错。我本可以自满于为你报仇的欣喜中，可我也是那么地了解你，正如你了解我一样。我猜到了，叶子，你好狠的心。
　　看着殷飞阴晴不定的脸色，沈离略觉惶恐。
　　的确是叶子教我的。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是我做的手脚，可她还是帮我。我去找她的时候本来做好被她看不起的准备了的，但她原谅我了。她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照她教的方法达到我的目的，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被你识破。你会怪她吗？
　　背靠向竹椅，试图将自己蜷进椅中，殷飞紧闭双眼，不去看沈离同情的眼神，脑中心中全回荡着一句话，最后一页中叶子绝情的字迹：“我爱你，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那一天沈离与殷飞离开后，疲倦的店主给他的大学同学许杰打了通电话。
　　“喂，许杰，你那儿最近有没有什么适合我做的？”
　　“怎么了，王宣？不想当你的书店店主了？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被两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威胁，这事实在是很丢脸，王宣下意识地否认道。
　　“得了你。我还不了解你？如果不是真出了什么事，你才不会舍得扔下那些书呢。”
　　毕竟是很了解自己的人，说谎是不明智的，王宣老实地把近来发生的事说给许杰听。
　　“等等，你刚才说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就是那个被人陷害的那个！”许杰本是安静地倾听着，忽然出声打断了王宣的话。
　　印象中许杰一直都是温和守礼的人，能够让他这么失态的事情必不简单，王宣的心情不禁也紧张起来。
　　“她叫叶芷青……你认识？”
　　“不，不认识！”许杰哑声否认。
　　“许杰，她……和你们家有什么关系吗？”同在大学混了那么久，王宣也是非常的了解许杰。他们是可以交心的死党，但是在触及某些私事时，都还是会向对方隐瞒。
　　许杰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坦白：“是有些联系……王宣，你帮我去找一下她，可以吗？”
　　“都是哥们说这些就伤感情了，你既然都开口了，那我肯定是力挺到底。”
　　“……谢谢。”这种不问原因的支持是最难能可贵的友谊，许杰真心地道谢。
　　挂了电话，许杰转头看向手边的档案，目光阴沉。
　　“叶芷青，我们欠你的，还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