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起》颂晴

8、第八章

　　洪啸山喜欢看戏，尤其是武戏，最爱看的就是《三岔口》《雁荡山》。荣春园的老板从北平请来了当红的武生，在沪上连演三天，演的就有《三岔口》。
　　希颜知道父亲血压高，不应该去戏园子那种地方凑热闹，可不要父亲去又不行，便提出要跟着洪啸山一起去看戏。
　　“你跟着我去做什么？你一个留洋回来的，看得懂京戏吗？”
　　希颜一撇嘴，“留过洋，我也还是中国人，怎么就看不懂京戏了？”
　　“行！去就去吧。到时别像你哥哥似的，嫌闷就行。”
　　洪啸山的一句话，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洪靖言抬起了头。怎么又说到他身上了？
　　希颜笑了，“就算觉得闷，我也不会说的。我没哥哥那么笨！”说着，还冲洪靖言吐了下舌头。
　　“臭丫头！连你哥哥都敢说了。”洪靖言说着，卷了手上的报纸，往希颜屁股上打了下。
　　报纸打在身上，倒也不疼，希颜却夸张地“呀”了一声，“爸爸，你看我哥他欺负我。”
　　洪靖言掏出怀表，看了眼，“爸，再不走，可赶不上开锣了。”
　　希颜陪着洪啸山，坐车去了荣春园。或许是在车上坐久了，从车上下来时，洪啸山低了身子，脚下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希颜连忙从后面扶住了洪啸山，却被洪啸山猛地甩开了。
　　没等希颜下车，洪啸山便大步进了戏园子。希颜跟在后面，苦笑了下。
　　父亲“英雄”了大半辈子，自然是不肯服老的。别说是父亲，即便是她，之前也没有想过，父亲也会有走路都需要别人搀扶的一天。
　　戏园子坐满了人，前排正中的那张桌子却没人坐的，显然是为了洪啸山而留。希颜跟了过去，坐到洪啸山身边。
　　戏园子老板见洪啸山到了，便叫人开锣。洪啸山皱着眉头，已经没了刚才来时的好兴致。
　　希颜看了看洪啸山，突然一笑：
　　“爸爸，别人看戏，都是喜欢看文戏，看什么老生青衣的，您怎么会喜欢看武戏？”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有人演，自然就有喜欢看。”
　　“哦！”希颜点了下头，“不会是因为，您也觉得文戏太闷了吧？”
　　洪啸山转头看了眼希颜，终于笑了。
　　希颜眉毛一挑，“被我说对了？”
　　“年轻时，总跟着老大看戏。那时候懂什么啊？看戏也就是看个热闹。说道热闹，自然是这武戏了，看得多了，也就看出瘾来了，久了不看还惦记着。”
　　“那您就该拽着哥哥来看戏，看得久了，说不定他也就上瘾了。”
　　洪啸山笑着摇头，“你在陷害你哥哥。”
　　希颜暗暗吐了下舌头，“我才没有。”

　　七月，还没到酷夏，也不知道是因为戏园子里人多气闷，还是因为她没看进去戏，总之，只一会儿，希颜就有些坐不住，开始走神了。
　　她剥了粒花生，放进嘴里，左右瞧着。原是不经意的动作，却在戏园子看到了丁枫，就在她的右后方坐着。
　　希颜不禁微微一怔，皱起了眉。这么巧？居然看戏也能碰到！希颜还不至于会认为，丁枫是为了她来看戏的。毕竟喜欢看戏的人不少，何况，这还是北平请来的名角。不过，都说什么“大上海”，其实，上海也不是很大啊！该遇到，不管想不想，还是会遇到。
　　不知道丁枫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当她转过头时，正瞧见他往她这边看，对上了她的目光，还冲着她笑了下。
　　希颜立刻扭回了头，再也不往右手边看，盯着台上的武生，耳后却一阵阵的发热，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移开。
　　洪啸山留意到了希颜的异样，往右面看了看，正看到丁枫和几个青龙帮的人，为了一张桌子看戏喝茶。丁枫看到了他，对他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认识丁枫？”洪啸山问希颜。
　　“见过几回，不过，算不上认识。”
　　“他还不错，为人仗义，做事干净利落，倒是和我当年很像。”洪啸山摇头，“可惜，拜错了老大。”
　　希颜笑了，“爸！我怎么听着，您像是在自夸呢？”
　　洪啸山瞪了眼希颜，却也笑了。

　　“这都是男人在打，有什么好看的啊？”阿贵一脚踩在椅子上，啧啧地抱怨着，却没听到丁枫接话，转头看了过去。
　　“诶！枫哥，是你说要来看戏的，这有戏不看，你往那边看什么？”阿贵顺着丁枫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是洪老大吧？”
　　“嗯。”丁枫移开了目光，转回了看台上的戏。
　　“嘿嘿……枫哥，是不是看上洪老大的女儿了？”阿贵笑着，“则小女宁，长得倒是水灵哒滴的。嘶~~~~~摸一把，肯定滑叽叽的……”
　　“把你那嘴巴放干净点。”
　　“要不要这么生气啊？”阿贵“切”了一声，看到丁枫皱起了眉头，阿贵连忙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看了一会儿戏，阿贵又忍不住往希颜那边看了眼。
　　“枫哥，你真看好她了？”阿贵斜了身问丁枫。
　　“谁？”
　　“洪老大的女儿啊。”阿贵笑道，“枫哥，你不要太贪心好吧？秦云楼里，你不是有个相好的了？”
　　丁枫瞥了阿贵一眼，“还看不看戏了？”
　　“是你要来看戏啊！有这个工夫，我倒是想去找个姑娘抱着。”
　　丁枫摇头，“你早晚栽在女人身上。”
　　“别说我！你有洛洛，还不是惦记着洪老大的女儿？”
　　那怎么能一样？男人与女人之间，有真情实意，自然也有逢场作戏，彼此利用，互得所需。只这一点，阿贵恐怕都没有洛洛看得明白。
　　丁枫也说不清楚，对洪希颜，他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只听到了她的声音，便把她记住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吸引着她，不止是外表，气质，而是一种骨子里蕴藏着的东西，一种，很多人还没有看到的东西。
　　她让他生出了一种念头，可以不惜代价，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如果她不是洪啸山的女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