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第五章 ...
-
“乓!”
晨曦微露的御书房传来一声茶杯被摔碎的骤响,在宁静的庭院中显得分外刺耳。书房内屏隔的暗影中跪伏着一个黑衣人,若不是膝下氲开的血痕和空气中微腥的气味,单是从那墨一般的夜行衣上,也看不出此人受了重伤。
他的头颅垂得很低,仿佛是惧怕丞邑的君威,又仿佛是置了生死,只待发落。若非他闭气硬受墨少巽一刀便晕厥伏地,怕是堂堂近十名大内高手,被毁的连个报信的人都无,他们轻敌了,轻敌的下场只有死,而一名死士,死在自己的主子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此时的丞邑阴沉着脸,黑衣人所报的几句话在他的脑子里来回重复。
“释尹辰出现在墨府。”
“墨府上下除墨老夫人自刎外均不知所踪。”
“今晨丑时,墨府尽毁于大火。”
丞邑微微斜支着额,晨光洒在碎瓷落琼上,又折射出晶莹的亮泽,薄光无温,映着丞邑瞬间暴怒后,阴晴不定的神色。白狐一样狡猾的释尹辰,洞察能力竟与释宇不相上下……丞邑抬眼看了黑衣人膝盖下越渗越大的血渍,思踱着,朕当真是小看了他,也押错了墨少巽,呵,有意思……
黑衣人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听到丞邑从案后站起来,步履平稳而缓慢,随着一双金丝锦黄面的华靴在他下垂的视线前站定,右手三寸的地方“叮”的一声,落下一枚银色黄穗的暗牌,黑衣人的头垂的更低了。
直到丞邑分明冰冷却透出野兽见血般兴奋的声音落下:“去,找那个人。”
黑衣人的伸手拽起暗牌,在得令的同时,与御书房内消散的黑暗一同隐退。
~~~~~~~~~~~~~~~~~~~~~~
和溯拓屿城一处唤作谦泽居的大宅子前,好似刚刚扫清的青石阶上还和着细土与朝阳,一派宁静清新的晨图。
不一会儿,这平稳的安然却被夹尘带风的三骑快马打破,三人一路驰来,堪堪在宅子的红漆大门前停下,他们刚从马上下来,便有仆役迎出,牵走虽然嘴角带着细沫却仍旧精力充沛的马匹。
轼云桓回头看了看相继扔出缰绳的墨少巽和洛宁,便先迈开步子,向宅子深处走去。
突逢变故,加之连夜策马赶路,纵使是走惯急路的洛宁,一张素来笃定淡然的脸上也蒙了深霭,露了疲态。洛宁用手轻轻的摁了一下太阳穴,侧脸却见墨少巽站定在门前,一双星目精光盛盈,那历经沙场洗礼的俊面上铺洒了太多的坚毅,轻易看不出丝毫破绽来,要是现在有人偷袭,先被解决的一定是……呃,洛宁讪讪的被自己的想法一激,苦笑着摇头,只得出声道:“墨将军,此处是少主的别院。”
墨少巽闻言,点了点头,停顿与前行,也就是少瞬的一滞,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倒想不出还有什么不能抛开的。
待洛宁与墨少巽走入谦泽居的主厅时,连洛宁都有些意外的顿住,主厅内传来斛律卓彦深厚微磁的声音:“长进不小。”
一道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直指过来,擦过洛宁的肩膀时,洛宁觉得好像一枝强弩锐箭贴着皮肤而过,一阵冰凉,洛宁的远山眉不着边际地一蹙,看上去神情凛然的样子打了一个揖:“洛宁参见皇上。”
“免了。”斛律卓彦只看定洛宁身后的墨少巽,四人在一瞬间沉入静默。
轼云桓头疼不已,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斛律卓彦这棘手的主儿这时候会出现在谦泽居,本想稍作整顿,待大家心中的悲痛和颠覆情绪略加平稳之后,再做更长远的打算。不想斛律卓彦仿佛算定什么,又铺设着什么,于是他便十分凑巧的,恰到好处的,出人意外的出现在轼云桓通常一年也不会出现超过三次的地方。
墨少巽一身的沙尘,却掩盖不住周身清硬之气,明明是一个刚刚家破人亡,又被云国皇帝追杀的落魄将军,他偏偏就是一点都不狼狈,没有丝毫卑下惧怕的神情,磊磊落落的站立,干净利索的一个作揖,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便呈上了仿佛战场上将军对将军的礼节。
斛律卓彦亦不愠不怒,只目光隐了锋利,受了呈礼,赐了坐,点头笑道:“朕本以为第三次见到墨将军应该是在格木勒城门外。”
轼云桓闻言,拿着翡翠茶杯的手一顿,一口茶急速的咽下去,咕的一声,险些呛出来。洛宁无奈的看着轼云桓差点用清茶洗面,扯着嘴角轻笑着贴着他的耳朵说:“少主,这路赶得气还没顺过来,您可悠着点。”
用茶杯盖儿掩着尴尬的轼云桓恶狠狠地白了洛宁一眼,激得洛宁一身汗毛直竖,半月皓目故作可怜无辜的一弯:“我好心……”
那边墨少巽声音不见波澜,粗瓷坚砺 ,不亢不卑亦无怯弱地答道:“本将军原已做好准备,却不知为何皇上突然改变主意,错失了酣畅淋漓的一战。”
斛律卓彦爽朗的一笑,也不拆穿轼云桓,只说:“酣畅淋漓的对决,迟早会有,不过到底没发生在我们两人之间,确实可惜了。”
“战争有很多种形式,亦未必都是在战场上。”墨少巽气定神闲的样子,峰回路转的一句话,搅得轼云桓暗下叹谓,以前居然都没发现墨少巽说起场面话来,竟是如此滴水不漏,百密无疏的。
“哈哈,说得好。”斛律卓彦自椅子上站起,“墨将军且与舍弟在此休整几日,余事过几日再议。”说罢笑着与轼云桓说了几句常话,和他突然出现在这个宅子一样,又突然而无甚征兆的离开了。
当斛律卓彦的马车声响消失在谦泽居前的青石路远处后,洛宁大咧咧的直冲谦泽居后院的温泉,扔下轼云桓和墨少巽两人,和一屋子的沉默。
这两人从误解分开到遭遇变故都未好好地说过几句话,算起来这期间的空白竟也有数月之久,却不想从昨夜开始,两人所有的行动却默契如斯,这一下子平静下来,又忽然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
“云桓……”
轼云桓和墨少巽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住了,轼云桓看着墨少巽一身的沙尘,墨少巽的目光滑过轼云桓污血的月牙衫,视线兜兜转转,却两人都无奈的轻笑起来,是,既然都能如此默契,之前的心结,又何须再解?
“不如我们去……”墨少巽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一点玩味。
“好,给洛宁一个惊喜。”一丝狡黠的细笑漫上轼云桓的嘴角眉梢。
“阿嚏……!”洛宁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嘀咕着:“明明是夏日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