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禁》春沐恩

4、第四章 新生

　　黄山又有了个新同桌，开学第一天转过来。如果说黄山的活着是一种变态的话，那这个新生的到来简直是一种罪恶——英俊得罪恶，是对男生的凌迟。什么叫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总之他的到来是全校女生之有幸全体男性的不幸。而最最不幸的就是他同桌。别班的来看人，回答总是：“黄山边上的。”同班的不好意思直接搭讪就拿黄山当跳板。一到中午群女聚集，嬉笑成团时总是含情脉脉的冲黄山身边瞧……
　　一般高中里转学纯属罕见，高三转学的更是破天荒，偏偏转来个这么显眼的，宛如鹤立鸡群飞龙在天，在沉闷的高三中吹来一阵旋风，走到哪儿疯到哪儿，八卦谣言不禁表现出惊人的宣传能力，说我班出了个神秘美男，貌比潘安，身世如谜，一会儿又传言美型出自某贵族学校，父母地位显赫出生高贵，傍晚时分他的身价已是全市北第一高级中学都知道了。更有甚者于第二天就公布了高三某男罗曼史，谈笑间引无数女生尽折腰，好一阵子此男生作为北一中，只要有女生群聚，必定是在分享一些改版了无数遍且不知出处的三级故事——一个空虚的时代。
　　那个神秘美男会受到青睐我不惊讶，当然不惊讶，初见时我就是被那种清俊所震慑。他就是骑车撞我那一个，当然不排除我撞他的可能。不是我自夸，我看异性的眼光可以用苛刻来形容，无论是面孔身形能被我心服口服说挺括的他算第一个。更何况他是穿越以来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自然更加另眼相看。
　　这事我没和阿春说，怕她担心，高三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私了干嘛要公开，更何况他好像还没在意我的存在，说不定现下忙的连拽我的工夫都没有，我干吗去自动触霉头。
　　我坐在班级最后排不停的打哈欠，看看阿春再看着他。这下可以慢慢观察了，帅，真的很帅。难怪黄山看得嫉妒了，那叫天壤之别，黄山坐旁边简直起着牛粪的作用。世界真小，什么事都碰得上，本以为保阿春高三平安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请注意，这家伙在我的历史上也是没有的，何德何能是敌是友俺也不清楚。我就纳闷了难道这家伙的转学也是我无意中促成的？哦哟，一个头两个大哦！我招谁惹谁啦，来到一年前，步步做事都要考虑连锁效应，或者习惯性的把别人的事情扣在自己身上找联系，闹得自己很伟大似的。特别经历了上次车祸，搞得我心神晃晃生怕哪天冒出个后续。如今的我一反大咧咧的做事风格，抠抠缩缩看个事儿像剥洋葱，一层一层的往里剥，冥冥之中自己都快成神经了。
　　傍晚，站在路边等车，顺便胡思乱想。阿春倒没察觉我最近的小心翼翼，自从上次我让她自己决定，她就彻底把我当死党看了，除了特别的要和我讨论一下外，别的时候照样没心没肺的混日子，而我也由她，跟着稀里糊涂的上学放学，除了乘车不要钱外我也没赚多少便宜，车上有空位我坐，有人来了我让，还不能和人家抢位子。火大，难得我白赚了一年时光，凭什么还要混一次高三啊，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上海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的嘞！
　　“车来了！”
　　我嗯了声刚往前一步，后面等车的乘客立马蜂拥上来。冲得我和阿春不得不分开两旁。车缓缓靠了站，车下密密麻麻，车上也密密麻麻，门一开腥臊恶臭扑面而来。罢了罢了，我自动退出，这要挤的上去那才怪呢。就算上去了，弄得浑身臭烘烘的不说，沙丁鱼罐头里平白无故地空出一个人的位置，明天报纸头版头条就该是：688路公交车因灵异事件停运。阿春以后还得指望着这辆车上学放学呢。
　　我朝阿春挥挥手，喊道：“我走回去，你记得帮我开门！”
　　也不等她回答，我一溜烟的就跑了。
　　爽啊，初秋的天空，即便到下午五点还很明亮。天空高高的，蓝蓝的，虽然还是热了点，这是上海惯例的秋老虎，不过比起我穿越来的那个夏日就小巫见大巫了。唉……现在想想我穿越的那一天怎么会有一种不真实的飘渺感？
　　路边花坛里的草长得正好，油绿油绿的，风一吹飘来一股青草香。我深吸一口，爽！神清气爽！浑身都爽！甩甩手臂，很久没这么爽过了。上次爽的时候是猴年马月来着？感觉像上辈子。
　　我慢腾腾的踱着，沿途没啥景色，就些小摊小贩三年看下来也不免会心生厌烦，不过放松心情悠悠散着步，本大姑娘看啥都顺眼瞅啥都高兴。不知不觉自我意识开始觉醒，手脚也甩开了，嘴里哼起梁静茹的《宁夏》。我看见阿春的那部688轰轰的开过去，大喇喇的抬手就招，也不知她看没看到。反正没人看得见我不是，就扯开嗓门也没人管不是？嘿嘿，憋屈了一个夏天，做了一个夏天的宅女，今天终于还我本色了，本姑娘出梅了！转眼之间我又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傻丫头，像只飞出了鸟笼的小鸟，虽然世界并不完美，但在现在的我的眼里却是异常美丽。
　　“吱——”的一声一辆自行车擦肩而过，我一惊，条件反射的朝旁边跳开。第一个反应就是检查我是不是站在人行道上。喂！我明明是正常行走。一拍头，哦，俺现在是透明人来着。诶！即便如此没理由车行道不走走人行道吧——素质！刚才的兴致一扫而空，害得我差一点又被车撞……
　　又？一抬头……难道是他！意识到这点时脑子里轰的一声晕乎乎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子想干啥……下一秒，脸腾地飞红，难不成我刚才的丑像都被他尽收眼底了？我刚才做了什么？招手？唱歌？还是沿着街蹦蹦跳跳？天哪，丢脸丢到外太空去了，这回说不定把阿春的脸也一起梢上了。一瞬间，我有种冲上前去杀人灭口的冲动。不行不行，镇静镇静……
　　他随着车滑了一段，停下来回头看我，脸上带着若隐若无的笑意。从他眼神里我已经可以很确定他认出了我，也可以很确定他刚才的确跟踪了我，就凭他眉梢的一抹讥诮。他是故意的！
　　我愤愤的蹬上去，长得帅怎么了，灵异体质又怎么了。我直勾勾的怒视着他，金刚怒目的，我才不会因为你看得见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恩戴德。是君子怎么能乘人之危？嗯，不对，是乘人不备……搞偷袭？！我对中国的帅哥有很深的偏见，不是我不爱国，只因为他们缺少绅士风度，阴柔成气，霸道无知。其实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帅哥也只是以貌取人，所谓龙配龙凤配风金童玉女，加起来就是草包一对，只看外表，根本不知道你的好。说出来也许会被人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这是事实，中国男人的阴柔时代和中国女人的骨感时代，简直是病态美学……我可不是少女情怀总是春，逮到漂亮的就放电，我有的是头脑。
　　他冷冷的看着我，我淡淡的看着他。反正该看的都看到了，哼，你要敢大嘴巴乱说肯定也没人信你，我豁出去了——俺透明着俺怕谁。他看我风轻云淡的反倒是一笑下了车。我自个儿警觉，但又很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人推着车朝我点了点头，我也点头回敬。然后我俩若无其事地并肩而行，我默默的想，这辈子我男生缘极差，和男生同行的的经历更是一个巴掌就可以数过来……难不成今天交了桃花运？
　　“你是我们班的，我见过你。”男孩的声音低低的，他比我高一个头，但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暖风轻轻吹，我的头晕乎乎的，本能的想说是，话到口中：“不全是。”不是我卖关子，倘使我不出意外这会儿早该是大学生了，虽然没正是毕过业，难道我一直不回去就一辈子高三了？
　　“你叫什么名字？”
　　“春沐恩。”
　　一阵沉默，嗯，说到这份上他也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正常的活人了吧。这么说不对，应该是我是活人但不正常——“非正常”？我有点气馁，哪里不正常了？穿个越就低人一等的说……
　　“我叫尹羽。”哎，真好听啊，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很不错的男中音，醇厚稳重。我那大学讲师还对我说过，评判一个人，其实声音也很重要，一个人的声音可以反映这个人的性情，远比脸更有参考价值。嗯，比脸更有参考价值么？
　　“我知道。”我嘿然一笑，乘机又多刷了他两眼：“高中里转学的一向不多。”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俺们学校的那班娘子军早把你吹的天花乱坠花好道好啦，想不知道你名字都难。
　　又是一阵沉默。我很好奇，他对我和阿春的关系一直都没有深究，一般人不都会很惊讶吗？不过这样最好，很平等的我也没打听他私生活，君子对君子。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打听”是种忌讳——至少我忌讳。我心里暗暗的想，也许这人不错呢，不知道我的直觉准不准，总觉得他不是随便之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交际手段：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开始对你毛手毛脚。我可没幼稚得看什么都粉红色，自豪~
　　我们又静静的走过一条街。来往的路人都以惊奇的目光看着尹羽，不知是因为他翩翩的风度还是他在人行道上独自推车。
　　我承认，这样走着是很舒服的，要是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就更好了。十八年来我一直幻想着：男女恋人并肩走着地点不限。正所谓青春易逝，韶光易老，回首来路，留下无尽惝恍。呵呵，稍微言重了，不过漫画里都这么说：高中啊！花季啊！又有那个少女不怀春？呃……怎么想到这里就脸红心乱跳。真没出息，这只能说明我的性取向完全正常，而已而已啊！
　　横的，冒出一只手拦住我。只要是我一神游太虚最大最直接的后果即是反应迟钝。冷不防出现一只大手，我竟然后知后觉的鉴赏起这只手来，嗯，手指修长，筋骨分明——谁的呀？
　　“有车！”尹羽轻呵一声。
　　我一怔，往他车边一闪，一辆的士擦着我的脚尖飞速掠过，吓出我一身冷汗。
　　原来他保护了我？突然有一个错觉：他是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有了这个认知的时候，我的脸一路红到脖子根，不知是感动还是沮丧。话还没说几句脸倒丢了两次。他该不是以为我无视交通法故意闯红灯呢吧……好像在阿春面前也有过相同状况，我突然有种很想哭的冲动，又该撞墙去了，怎么老学不会一心二用呢？
　　尹羽显然是被我欲哭无泪的面孔吓住了，愣愣的看着我。我收敛了一下表情，硬着头皮道：“走吧……”

　　夜里，爸妈散步，阿春做作业，我掐指算时间。
　　“你算什么呢？”
　　“我算日子。”
　　“什么日子？”
　　“拜师的日子。”
　　“又拜师啊？这次又是谁~啊？”
　　哈哈，怕了吧。这可是财富啊，是与人交际的能力。人家一辈子都没得修来这么多的老师，我一个高三就碰上四个。不过这也是一种压力，仿佛背负着四份殷殷的期盼。如果达不到指标就像欠了他们似的。想来我一个高三就这么还债似的活下来，无形之中压力变成动力。呵呵，人果然还是需要鞭策的……
　　“是啊，这次也是老师的学生，说出来名气响当当的保你听过！”对哦，四个老师里有两个都是老师的学生，巧得很。这次阿春要拜的，是我们那个启蒙老夫子的学生，就是我们的学姐。说到这个学姐，我保函着一百二十分的崇敬，我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她的名字就如雷贯耳，她的画常常是别的学长临摹的范本。对学长尊敬——是我启蒙老师遗下的规矩，也是我最推崇的品德（虽然现在貌似已经很过时）。而且我还很喜欢我师姐，大概是年龄关系，很讲的来。就凭我的经验，阿春求学绝对不成问题。
　　我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这一年，你就周旋着吧。”就是累了点，不知道这丫头吃得消不，同时跑四家还得把四家风格调和均匀以弱克刚，我那会儿子也差点闹得散架。
　　“一定很辛苦吧……”阿春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问道。
　　“呃，先苦后甜嘛……没有耕耘哪来收获？”天哪，这家伙招风耳朵么？有人说过“思维是无声的语言”，莫不是我们心有灵犀的程度升级了？
　　“最苦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是我努力却没有结果。”
　　“耕耘了一定有结果么？耕耘和结果……那一个更加重要？”
　　我嘿嘿的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呢，过程和结果，究竟哪个比较重要。小时候呢，觉得大人特优柔寡断，这个世界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何必做每件事都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当时我自豪的说，当然结果重要！长大了吧，我发现世界并不单纯，凡事互相关联牵一发动全身，活着也有诸多的不如意处，这时就会对自己产生质疑，左右摇摆，好像坐在船上，驶在迷失目标的航道，看不见港湾，只有一路风浪，久而久之我发现时间的波浪也很美丽。
　　世界是相对的。当你义无反顾，拼着一股冲劲向着目标，眼中看到的就只有结果，仿佛那是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幸福唯一的方向；慢慢的等你浪迹多年，习惯沉浮，当青春的潮水渐渐退去，记忆的沙滩上，只留下一个个零散的幸福片段供人玩味。世界是简单的也是复杂的，关键是你的眼睛是直视还是散视。如果生活是做二选一，那该有多轻松……看我沉默，阿春放下了笔，小心的观察着我却不打扰。
　　我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都重要。不过年轻的时候固然要敢闯敢拼老了才不会后悔。但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事，走着，偶尔停下来看看过去，就会发现其实除了结果还有很多值得珍惜。人活世上真正的幸福不是拥有多少钱，没人了解和陪伴的人永远是最脆弱的。相反，即使想要的没有得到，以后能与人一起分享，再苦的经历日子久了也可以变成美好的回忆。我们都年轻，有很多选择的余地。我只是想说，做了，就不要后悔，努力了，就没有遗憾……”
　　阿春甜甜的笑了，嘟着嘴：“就是说过程重要咯？”
　　一般大人谈过程的时候好像总会说，过程重要啊，有了经验下次就有结果了——说到底还是为了结果。我这下像是彻底说过程的好处了，我吐了吐舌头：“七分实力三分运气。如果100%的耕耘有70%的回报，那你就付出200%的耕耘吧！对你来说都重要。”
　　“你说话活脱脱一个老师！”阿春呵呵的笑我。
　　“恩，我的志愿就是当一个老师，一个名留青史的伟大老师！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热了一天，难得爸妈不在，我好好刷刷。”

　　呼~仰面倒在床上，自我感觉轻飘飘的，自觉这次谈话时穿越以来最赋哲理的一回。澡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我伸开臂膀做了个懒腰，看到我的手，手上涂着还未穿越时刷上的护甲油。我凑近了看看，小的时候啃手指留下后遗症，不过等指甲长长了上了油还是蛮漂亮的。我对人手有着特别的癖好，只要是见了一次就不会忘记，渐渐的得出自己的指甲与人论：人手怎么样的敦厚，怎么样的聪明，怎么样的认真……糊里糊涂的，就看见白天拦我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大概是个学过音乐的，指甲饱满，修剪整齐，看上去又是个很要干净的人，拦住我的时候五指并拢微曲，貌似有点古板，做事循规蹈矩……
　　“哎！我洗好了！快来……”
　　“就来了！”我坐起来，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