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18、前梦缥缈之章 其六

　　车缓慢停了下来，瑶琴轻轻拍了拍身旁熟睡的易臻，说道：“大叔，到了哦。”

　　易臻缓缓睁开眼，困惑地看了看车窗外不再倒退的景物，懊恼地自责道：“我怎么睡着了？”

　　“要不，我与小祥进去逛逛，大叔在车里休息等我们？”瑶琴有些过意不去他这样陪着自己，建议道。

　　看着易臻冷下眼神，文祥笑着开口：“让四哥一块儿去吧，留他在车上也是生闷气的。”

　　瑶琴偷偷看了一眼易臻脸上的表情，好笑地问：“大叔会生气我们不跟他玩？”

　　“没有的事。”易臻恢复了常态，淡淡否定瑶琴的问题后与二人一块下了车。

　　至柏林寺进香完毕，瑶琴倚在大雄宝殿殿外石栏杆上，看着殿内香烟缭绕。

　　传入耳中的声声梵唱，令她一阵痴迷。瑶琴双手交握，静静倾听仿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虔诚诵经声音。

　　那样熟悉，幼时的点滴记忆浮现，却只是与眼前的景象相互交换融合，让她分不清脑中景象的确切归属，究竟是眼前，还是仅仅属于过去。

　　易臻看着瑶琴沉默无语进入自己的世界，不经轻轻开口问道：“又不是逛公园，你不信这些，怎么倒要来寺院里进香了？”

　　瑶琴回过神，喃喃回答：“家里人、宜哥哥他们都是不信的，可是我就是喜欢听僧人念经，还有那种淡淡的檀香味，让人觉得熟悉的平静，即使再浮躁的心绪也会逐渐沉静下来，很不可思议。”

　　“熟悉？”易臻不解反问，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追问道，“你觉得念经声很熟悉？”

　　瑶琴皱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跟小时候听到过的声音很像。”她抬起头，看着易臻笑道，“是不是很好笑，我小时候不但身体不好，还经常出现幻听。”

　　“不是幻听……”易臻拉起瑶琴的手，着急解释道，“是因为府里经常有僧人讲经。”

　　“府里？”瑶琴奇怪重复了一遍，正想开口询问，突看见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旁走了出来，一面对瑶琴微微笑了笑，一面对易臻点头示意。

　　瑶琴立即站直了身，条件反射的弯腰鞠躬，想想觉得不对，看向易臻双手合十行礼，她一阵窘迫，也依样对那和尚行了礼。

　　“主持。”易臻扬起淡然的笑容，上前与那和尚交谈起来。瑶琴讶然易臻脸上流露从未见过的愉快表情，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属于这化外国度的奇怪想法。

　　易臻与主持谈论佛法真谛，瑶琴见插不上话，只得退到一旁默默站着。忽然觉得易臻是那么遥远，烟雾缭绕之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更加加深了瑶琴内心的这种看法。

　　他，难道向往青灯木鱼的生活？瑶琴闷闷地想着，心里涌出一阵烦躁。

　　主持看着瑶琴百无聊赖的在旁观望寺院里的柏木，微笑问道：“找到了？”

　　易臻回首看了看瑶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露出温柔的笑，“找到了。”他轻声回答道。

　　“去吧，你不属于这里。”主持笑了起来。易臻点点头，虔诚行了礼后告辞而去。

　　来到瑶琴面前，正想带她离开此处，“大叔！”瑶琴定在原地，皱着眉想了很久。易臻低下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要出家？”瑶琴紧锁眉头，抬眼定定地看着他。“谁告诉你的？没有的事。”易臻笑了起来，伸手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

　　瑶琴仍未释怀，心里急躁，话语里却带着一丝哽咽，“可是，可是，你跟大和尚说得那么开心，那个表情就是要出家的样子。”

　　“我倒是想呢，”易臻拉着瑶琴，缓步走下石阶，一面好笑地解释，“可主持说我尘缘未断，不收我。”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想的……”瑶琴低下头，喃喃自语。心中那阵怪异的烦闷感觉再次袭来。

　　易臻注意到瑶琴的误解，他停下脚步，定定看向瑶琴，道：“我在佛法中寻找哲理、平静，不一定非要剃发出家才是向佛，你明白么？就像你听诵经声觉得内心平和的道理是一样。除非我看淡世间一切……”

　　“这么说，你不会出家了？”瑶琴拉着易臻的手，忽然觉得压迫心绪的感觉一扫而空，不复存在。

　　“不是还有世俗信众么？”易臻握紧瑶琴的手，由于看到她的情绪变动而扩大了脸上的笑容。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瑶琴高兴地笑了起来，突然很认真地宣布，“那今晚我们不要吃烤鸭了。”

　　“你不是很想吃烤鸭的么？怎么突然说不吃了？”易臻奇怪反问，不解瑶琴作何打算。

　　瑶琴眨眨眼，笑着说：“没说不吃呀，那个留了当宵夜，今晚我们在寺里面吃斋菜好了。”易臻轻轻笑了起来，打趣道：“没听说过有人拿烤鸭当宵夜的，你哪里吃得这么多。”

　　听到易臻的话语，瑶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驳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看着瑶琴低垂的睫毛密密遮掩了她眼睛的流光，易臻心念一动，想到什么，见他从手腕上退下串伽楠木佛珠，递到她面前，开口说道：“这个给你。”

　　瑶琴不自觉地伸手去接，突的又觉得没由来的收人东西不妥，她收了手，轻声问：“为什么要给我？”

　　易臻笑了笑，什么事情，她总要找个理由么？“不为什么，想给就给了。”易臻模棱两可地回答问话。

　　“我不能要。”瑶琴低下头，没有听到问题的答案，让她觉得这个物件，不过是串珠子而已，再无一点吸引人的地方。

　　“给你就收下！”易臻见她诸多推却，来了脾气，硬把佛珠塞进瑶琴手中后，掉头就走。

　　瑶琴看着他的霸道举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上说道：“哪有这样送人东西的。”

　　小心将佛珠戴在腕上，瑶琴愣愣看了看，这样的情景，好像很久以前曾出现过，有谁送过她佛珠？瑶琴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她快步追上易臻的步伐，笑着问道：“大叔，你送我佛珠，难道是想说服我信佛？”

　　平复了脾气，易臻解释道：“幼时父母将我送到柏林寺，主持长老送的，保佑去病防灾。”

　　“大叔的父母？”瑶琴好奇心上来，开口问道，“从来没有听大叔讲过呢。”

　　“养父母，都在国外，所以平时没有提起，”易臻淡然说道。

　　瑶琴歪着脑袋又问道：“那为什么要将大叔送到寺院呢？真没道理，难道是要大叔从小出家为僧？”

　　易臻抬眼望向远方，幽幽说道：“我跟同龄人略有些不同……可以说记忆力特别好，所以养父母把我送到寺院里研习佛法、修心养性。”

　　“记忆力好跟佛法有什么关系？”瑶琴喃喃又问，看着易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也不好再纠缠不放，只是在心中想象一遍易臻小时候的样子：一个表情冷漠的小孩？瑶琴抑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在想象我幼时讨人厌的模样？”易臻盯着瑶琴脸上掩饰不下的笑意，问道。

　　“没有，没有。”没想到心中所想轻易被易臻识破，瑶琴吓了一跳，挥手否认后，另说道，“这串佛珠是保佑你无病无灾的，送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易臻扬起笑容，轻声道：“我幼时的病已经全好，用不着它保佑了。你常生病，戴着求个平安吧。”

　　“这样啊——”瑶琴听到他的说话，满满的一阵开心，她不再推却，乐滋滋地收下这个礼物。

　　隆冬季节里翠绿苍劲的柏树格外显眼明亮，二人兴致勃勃的在寺里私下闲逛起来。一路走着，眼看易臻往一侧门走去，瑶琴突然说道：“那边是后门，不要再走了。”

　　“你说什么？”易臻奇怪地看向她，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边是后门？”

　　“我……”瑶琴皱起眉，她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么，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建筑构造？！

　　马车……她看见有马车停在转角处，好像某部电视剧里的场景……好熟悉，那阵哽住呼吸的疼痛……好熟悉……是谁，反复说着什么，听不清，看不明，究竟是谁？

　　“瑶琴！”易臻焦急的声音将她唤醒。瑶琴抬起手，发现已经泪流满面，我是怎么了？她在心中疑惑地反复思考，一片空白，像四面惨白的墙壁，将她包围在这片没有门窗、没有出口的密闭空间里，怎么也想不到，究竟眼中的泪为何而流。

　　她轻轻笑了笑，抹去脸上的泪，“可能是天气太冷了，眼睛熬不住，才……”

　　易臻想说什么，看向她眼角晶莹的泪珠，终究不愿逼迫她即刻恢复记忆曾经的誓言。

　　慢慢来，终有一天她会忆起过去的种种，就算她从此遗忘，他亦会在她身旁护着她，绝不允许旁人再伤她半分。

　　止住泪，瑶琴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见他在旁默不作声，她恢复愉快的表情开口问道：“小祥怎么上了香就不见了？”

　　易臻看了她一眼，回答道：“他在大雄宝殿旁的柏树那儿等我们。”

　　抬眼望去，见到文祥在柏树边紧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瑶琴笑着跑到文祥身旁，突然出声：“小祥！”

　　文祥吓了一跳，瑶琴笑出声来，“你在想什么？这样都被我吓到，呵呵呵……”

　　“没什么。”文祥对瑶琴报以一笑，突地严肃了神情，“想问你个问题：关于那个戒指……”

　　“戒指？”瑶琴不解地拿出脖子上挂着的碧绿，问道，“这个么？你们要拿回去？我这就取下来。”

　　易臻走过来止住瑶琴的举动，轻声说道：“你收着，不要拿出来给人看见。”一面看向文祥，说道，“祥，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

　　文祥微微笑了笑，轻声解释：“不是要回。我是想问瑶琴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戒指，模样儿略小些。”

　　皱着眉想了半天，瑶琴最后开口否认：“是很眼熟的样子……可是我身边应该没有人有这种戒指。”

　　“你确定？再想想看，或者……忘记了呢？”文祥又追问了一句。

　　瑶琴点点头，伸出手，逐个数道：“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宜哥哥没有，莜思没有，宜妈妈也没有……”

　　文祥与易臻互望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另一个戒指不在她身上，她不过是依稀保有过去的记忆罢了。”

　　“也不在地宫，我们亲眼看见的，她手上只是紧紧握着白玉板指……”易臻恍惚了神情，喃喃说道。

　　“四哥……”文祥担忧地轻唤，易臻猛然醒过来，脸色苍白的笑了笑，文祥开口建议道：“明日去西陵看看，或许能帮助她回忆起些蛛丝马迹。”

　　易臻使了一个眼色，用只有文祥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关键还是在她的记忆上？”

　　文祥点点头，“虽不十分清楚，但那东西最后是在她手上不见的，也只有她才知道具体所在。”

　　二人互视片刻，无需言语已交换了彼此的想法，易臻回首看着仍在拼命排除身旁人是否有戒指的瑶琴的认真模样，不经笑出声来，“好了，再这样数下去，怕是到明天也数不完，我们先去吃饭。”

　　瑶琴这才停下来，跟他二人到膳房用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