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17、前梦缥缈之章 其五

　　辗转起身的时候，天却未亮。看着被子上盖着的厚毛衣，心里生出疑惑：是他的么？瑶琴轻轻将毛衣握在手中，愣愣看了片刻，晨间的一阵寒冷袭来，她放下疑问披上毛衣下了床。

　　推开门，发现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熟睡。瑶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定格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是因为劳累的缘故么？他脸上流露出的沧桑感觉，让她觉得那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移不开目光，瑶琴定定的看着。为何，在梦中他还是这样伤痛地纠紧了眉。

　　“啊……”没留意眼前的障碍物，瑶琴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的果盘，眼睁睁地看着果盘上的一个苹果骨碌碌的滑进卧室旁半掩屋门的房间里，她不经惊呼出声。

　　瑶琴懊恼地看向那个漆黑的空间，心里有些害怕，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回首望了他一眼，不见有什么动静，瑶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远远发现房间尽头躺着的那个肇事苹果，没有多想，她径直走了进去。

　　弯腰拾起地上的苹果，眼睛余光却看见书架旁放置着很多样式古典的瓷器、书画卷轴。

　　“这是……”瑶琴好奇地伸出手，正想触碰那些精美的瓷器，耳边却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你在里面干什么？！”

　　瑶琴满脸惊慌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我……”瑶琴低下头，看着自己偷偷摸摸的举动，实在像个贼，“我进来……捡苹果，刚才不小心弄掉在地。”她将手中的苹果在易臻面前比了比，以佐证自身话语的真实性。

　　“你看到什么了？你进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易臻没有在意瑶琴的解释，他看向瑶琴背后的挂轴，担心眼前的她是否看见了那上面所绘的人像。

　　“我没有……”瑶琴眼见他逼上前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抵住冰冷的墙面。“只是捡苹果的时候见到那些精致的瓷器，我没有乱看，真的……”虽然易臻根本不在乎那个关于进来捡苹果的说法，瑶琴还是比划着手中的苹果，再次说明。

　　“真的没看见么？”瑶琴抬起眼，看着他在月光下更显苍白的脸，他紧抿的唇，和那湾深邃。

　　“看见什么？”她疑惑发问，望进他眼中的深沉。“看见……”易臻接近瑶琴，伸出手抚过她的发，又缓缓停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瑶琴不解地望向他近在咫尺的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影，清晰可见她脸上的迷茫。他，要做什么？心里停不下思考，却无一丝害怕，她只是仰头定定看着易臻的眼。

　　“素（苏）……”易臻迷离了眼神，喃喃开口，手上稍稍用力，将她拉近面前。

　　“四哥，我回来了。”忽然听到文祥进门的招呼声，易臻惊醒过来，慌忙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红着脸低头望着地面，一个尴尬地看向窗外，文祥好笑起来，直怪自己回来得不是时候。“呃，”文祥清了清嗓子，一阵言不由衷地解释，“我还有事，我先出去，我今儿忙……”

　　“祥！”易臻轻声阻止，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不要再出去了，吃过早餐带她到医院打点滴。”

　　文祥点头应允，坐下等待瑶琴回房洗漱，见到易臻脸上的疲倦，他出言劝道：“四哥，这几日你都没睡好，不如一会儿我开车送她去，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休息。”

　　易臻挥挥手，轻轻答道：“不用。”说着他走到洗漱台洗了脸，又进到文祥房间换了衣服。

　　出来时，见到瑶琴坐在客厅沙发上与文祥自在聊天，二人见他已然准备好，便起身出门。

　　才出楼梯口，看见昨日遇见的保安，只听他远远就对迎面而来的三人大声招呼：“中午好，易先生，易太太，文先生，出门玩儿？今儿天气特好……”

　　文祥一听不对，赶紧上前拉着保安说道：“您好，出去有点事儿，您忙。”

　　瑶琴是个南方人，耳朵里突然传来这噼里啪啦的一长串京腔，听得她一愣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叫我们什么？”她抬头望着易臻，不解地问。

　　“没什么，”易臻扭过头，淡淡回答道，“跟我们打招呼罢了。”

　　“哦……”瑶琴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我好像听到他跟我们三人打招呼的样子，这人怎么就认识我了？”

　　易臻想起昨天冲动跟人说的那句话，又听瑶琴疑惑低语，脸上不好意思起来，慌乱地说了一句“昨天见到的”，才遮掩过尴尬。

　　上了车子一路无言，瑶琴偷偷看了一眼右手撑着脸，定定望向窗外的沉默的他。“呃，”她心里挣扎片刻，酝酿出个笑容，问道，“今天去哪里玩？”

　　易臻仍旧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语气有些冷淡地说：“医院。”

　　“我的意思是等打完点滴后我们去哪儿玩？”瑶琴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易臻的脸靠向玻璃，不再回答瑶琴的提问，心里却是恼怒她不知爱惜身体，只知玩耍的任性。

　　瑶琴一阵气闷，他的脾气怎么这样奇怪，莫名其妙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皱起眉，学着易臻的样子，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吃过早餐，瑶琴老老实实跟着二人来到医院注射室打点滴。有了前车之鉴，易臻特意带上电暖手器，瑶琴接过抱在怀里，扬起笑容，乐呵呵地说道：“谢谢大叔。”

　　易臻坐到瑶琴身旁，别过脸忽视她感谢的微笑。瑶琴闷闷地低下头，不明白令人难以猜测的他，害怕接触她的笑颜，是因为压抑不住说出曾经的想法。

　　枯坐了快两个小时，易臻突的站起身，对着身旁的文祥说道：“我出去一下，你在这儿守着。”

　　说罢也不等人回答，便大步走了出去。瑶琴抬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着眉责备道：“是出去吸烟吧……”

　　文祥严肃了神情，对瑶琴说道：“四哥他太累了，才出去吸烟的。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五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昨天又因为你的事……”

　　“我不知道……”瑶琴愧疚地低下头，额上的刘海滑下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他怎么不好好休息？”

　　文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地盯着她，问道：“瑶琴，你对我四哥是怎样想的？”

　　“什么怎样想的？”瑶琴直视前方，内心浮现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文祥看着她脸上的窘迫表情，进一步说道。

　　“认识你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瑶琴低下头，看着拔出针头后，在手背血管上留下的暗红色针孔和手中握着的电暖手器，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文祥扯出一抹笑容，“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无法相识相知，而有些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可终生相守。相识的时间不是你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借口，不是么？”

　　“我……”瑶琴抬起头看了一眼文祥脸上淡淡的微笑，复又低下头，喃喃道，“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看不懂他，有时对人很好，但更多时候，那么冷漠。我不懂，真的不懂。”

　　“是么？冷漠只是伪装啊，你若用心看便会知道。”文祥又笑了起来，瑶琴的言语没有伪装，虽然还有疑惑，但是，他感觉，已经接近了想要的结果。

　　“知道什么？”心里一动，瑶琴仍旧面露不解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易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瑶琴慌忙收起话头，看了文祥一眼后，对易臻说道：“不告诉你，这是我跟小祥的秘密。”

　　易臻皱了皱眉，来到瑶琴身边，另问道：“手还疼么？赶紧把手套戴上，不然一会儿又冻红了。”

　　“大叔一身的烟味，好呛人。”瑶琴听话地戴上手套，嘴上不经意说道。

　　易臻愣了愣，掏出衣服口袋里的香烟，紧拧成一团后径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文祥在旁看着不由得戏谑地笑了起来，他四哥不用这么直接吧。

　　“一会你想去哪儿玩？”不理会文祥满眼的笑意，易臻又问道。

　　瑶琴微微低了头，想起刚才文祥说过的话，她拒绝道：“小祥陪我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你只要祥陪你玩儿？”易臻的眼忽地冷了下来，转身走出注射室。

　　文祥忍住笑，他四哥想到哪里去了，正要开口劝解，却看见瑶琴快步追上易臻，拉住他的衣袖说道：“你在生什么气嘛！”

　　“没有。”易臻闷闷回答，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

　　“大叔怎么这么小气，”瑶琴看着他脸上的不悦，认真说道，“小祥说你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你跟我们一块玩，到时候昏倒了怎么办？我可是背不动你的哦。”

　　“昏倒？”易臻听到瑶琴这句说话，这才露出一点笑容，“你以为我是你么，哪里会昏倒。”

　　瑶琴歪头看着他，道：“可是小祥说你……”

　　“没事，”易臻脸上扬起笑，开口打断瑶琴不必要的担心，轻声道，“一会儿我在车上打个盹就可以了。”

　　“那我们今天去游览雍和宫、柏林寺吧，还要去吃烤鸭、糖葫芦，还有……”得到他的保证后，瑶琴兴高采烈地说出打算，没留意手被易臻紧握在掌心里。

　　文祥在后面看着不停说话的两人，嘴角不经上扬。这样会心微笑交谈，让他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时间仿佛回到三百年前，同样表情说话的二人。

　　也许，他二人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空间的改变而分开，就算无法忆起过去的种种，却仍知晓紧握着彼此的手……

　　耳中传来他们讨论晚餐的声音，文祥心里倒生出疑问：以前在府里，这两人就是这么出去闲逛的么？

　　“祥！”“‘文天祥’！走啦！”他二人同时回首对文祥招呼，打断了他片刻走神。

　　“好。”文祥站起身，笑着加入他们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