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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性命一博金兰意 生死相随知己情 ...

  •   徐漠月柔声道:“老东西要抓活人炼药,谷里的这些疯子都是他被他抓去炼药,这才失了神智。你乖乖跟在我身旁,便不怕他来捉你。”
      周燕回骇然失色,想到张风九危在旦夕,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中跳了出来,刷得一声,从石上跳起。暗自悔道:“他被抓去啦!这可怎生才好?我不是那老头的对手,我……我怎么这样糊涂?他被那老头抓去,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岸边贪睡。倘若早些去找他,就不会……就不会……”
      徐漠月见他惊慌失措,轻声道:“乖孩儿,你怎么啦?”
      周燕回一眼看去,只见徐漠月笑靥如花,温存可亲,终于忍不住双膝落地,拉着徐漠月的衣角道:“前辈!风弟是晚辈最好的朋友,晚辈……晚辈请前辈救他一救!”
      徐漠月眉头微蹙,并不答话。周燕回自知武功低微,虽然对这青袍客并不信任,却还是苦苦恳求,指望能救得好朋友的性命。徐漠月见他心意甚坚,叹道:“傻孩子,魔教的人都是骗子,你觉得他对你很好,其实他在骗你。叠云教门下的话,半句也不该信。否则将来你的生死,都要被人玩弄鼓掌了。”
      周燕回道:“不!不!风弟待我很好,咱们已经是好朋友,我决不能看他被人所害。恳请前辈援手,救他一救!”
      徐漠月无可奈何道:“好罢!你可别拿师傅的这张脸说这话!我看了别提有多难受!你要救他,自己却要争气。”
      周燕回一听救人有望,想也不想,立刻朝徐漠月磕了三个响头。徐漠月也不推辞,笑吟吟地受他三拜,这才正色道:“老东西的武功比我要高,我和他在这山谷僵持了几十年,他要杀我,可是从来也追不上我。”
      周燕回大喜,道:“前辈的轻功在他之上?”
      徐漠月微笑颐首,接着说道:“我带你去他住的地方,出声引开他,你冲进去将你那个朋友带出来,一刻也别耽搁,往这石梁下逃。”
      周燕回道:“石梁?”
      徐漠月用手一指对岸,这时天色渐暗,依稀能见到那夜他与张风九上岸时的地方,附近有一道长长的石梁。徐漠月道:“石梁下有块红色的小石子,你向左拧,就有一个暗门,你们躲了进去,他决计寻不着你们。”
      周燕回仿佛怒海行舟时,忽尔看到一盏明灯,迭声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徐漠月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前去。”周燕回方应了一声,立刻跳了起来,□□微觉寒冷,低头一看,赶忙蹲了下去。原来他只顾挂念张风九安慰,早就忘了自己□□,就这么赤条条地又站又跪,亏得徐漠月知他急切,涵养甚好,居然一直没有发笑。
      他们这厢打定主意,那厢张风九却倒了大霉。他本来在岸边生火,等周燕回捉鱼上来烧烤午餐,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周燕回从湖里露面。他越等越怕,终于也跳下水去想要找寻周燕回。但周燕回此时深入湖底,张风九却没这份水性,找了许久仍旧找他不到,想要出水换口气再潜水下去,才一冒头,就被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揪住了头发。
      他抬眼一看,只见那半夜和青袍客相斗的老者站在岸边,自己恰巧在他足前的水面露出头来。那老者抓住他之后“咦”了一声,跟着着手一提,将他提上水面。张风九不及挣扎,只觉背心一痛,就此人事不知。等恢复了意识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大的山洞里。
      洞中药气弥漫,四处都是骨骸,也不知是人骨还是禽畜的白骨。靠墙一排吊着六个大锅,又有一张石床,几张石台。山洞的另外一侧乱七八糟,堆了无数书籍。偌大的山洞被这些书籍挤占,竟也有几分狭窄。
      他想要动动身子,怎料手足无力,四肢居然被人掰脱了臼。那下手之人心狠手辣,知道这样一来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逃脱不了。张风九一阵绝望,不知将要面对怎样的惨祸,又想起周燕回不知生死,更加觉得前途毫无希望。
      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高大的老者走进山洞。那老者身材高大,虽然鹤发鸡皮,但目光炯炯,便似一头随时择人而噬的猛虎。张风九一见就知是那晚与青袍客相斗的老头,连忙闭上了双目,假装还没醒转。
      那老头走到他身边,在张风九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道:“小贼,想耍滑头么?”
      张风九闭目不答,那老者手下毫不留情,噼噼啪啪又打了几个巴掌,张风九仍旧不言不动,那老头自言自语道:“难道药效还没解开?看来这小子的内伤非同小可,哼,倒要浪费老子的灵丹。”
      张风九不敢稍动,过得一会儿,下巴被那老头用力一捏,一颗药丸丢进嘴里。被那老头掌风一送,咕噜噜滚入喉中。那药丸好生厉害,一经入腹,丹田就起了一阵暖热。张风九在赴神仙崖之前和人相斗曾受内伤,这药丸倒真具灵效,张风九连忙导引真气,缓缓运转周天。渐渐觉得通体舒畅,不觉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气息一舒,登时知道要糟,果然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张风九无可奈何,张开了眼睛。只见那老者背着双手,站在他身前。那老头身材高大,张风九却四肢脱臼,背靠在石壁上,本来两人相距甚大,但那老头却似乎看着什么异常珍贵的物事一般折下腰,双目紧紧盯着张风九的面容。
      张风九将心一横,微笑道:“多谢前辈灵药。”
      那老头伸手抓着他手腕把了把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森然道:“很好,小贼资质不差!自己把药性化的七七八八,不必我多费周折。”转过身去,走向一张石桌,片刻又拿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包袱走了回来。他一手拿着包袱,一只手就拉住张风九的头发,一路拖行,丢上一张石床。
      张风九不及开口,那老头抖开包袱,电光石火间,七根金针就刺入他头面七个大穴。这么一来,他便想说话也再说不出。那老头施了这七针,又在他身上各处大穴扎了二十余针。
      瞬息之间,张风九只觉得浑身剧痛,四肢关节中似乎被利刃一下一下砍砸不止,不知何人沿着筋络一刀一刀削开他的皮肉。丹田火烫,仿佛有块烙铁一般,偏偏双足冰冷,奇寒彻骨。他明知那老者负手站在自己身边,洞中并无他人,可剧痛下心中又恐慌、又愤怒,心中只是想:“他们有多少人?我要死了吗?这些人好狠的手段!”想要破口大骂,喉间却也有一根金针,稍稍发出声息,喉管要被撕裂似地痛不可当。
      那老头面露凝重之色,聚精会神盯着张风九的面容。只见张风九肌肤血红,双目失焦,浑身都是大汗,忍不住微微颤抖。那老头伸手再搭他脉息,露出一丝喜色,随即伸手在他下腹气海重穴一按,将雄浑无比的内力潜送进去。
      他这一手将张风九气血催行更速,张风九耳中似乎有千万厉鬼尖声狂叫,双目越瞪越大,血丝满布,牙关咬合声咯咯不绝。那老头又等了一刻,这才轻轻将金针逐根起出。张风九骤然觉得浑身一松,那好似抽筋剥骨一般的酷刑总算消减了下去。
      那老头甚是高兴道:“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强健,嘿,不错,很好,第一关熬不住就见阎王的家伙着实不少,你这小贼竟然过得这样容易,当真资质很好。”话音刚落,只听有人在洞外吟道:“醉忆春山独倚楼,远山回合暮云收,波间隐隐仞归舟。早是出门长带月,可堪分袂又经秋。晚风斜日不胜愁。”
      那人吟得很是好听,虽是男音,却将一首冯延巳的闺怨词念得愁肠百转、情致缠绵。那老头一听这声音,一对利眸精光暴涨,身形一晃,就向洞口掠去。张风九听到那老头脚步越来越远,显是去追击那吟诗的男子。他想要抓紧这难得的机会脱身,可是手脚却半点不听使唤。
      忽然脚步声响,复又急急奔进洞来。张风九暗叫一声苦,暗想:“与其零碎受苦,不如一死痛快。”但那人脚步好快,顷刻来到石床边。张风九张开双目,顿时一阵狂喜,叫道:“燕回!”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周燕回。周燕回一把拉住张风九的手臂,张风九低呼一声道:“他把我的四肢都扯脱了臼。”周燕回一呆,伸手将张风九抱起,转身便向洞外逃去。
      两人出了山洞,周燕回发足狂奔,向平日嬉戏畅游的湖岸逃去。周燕回的轻功本就没多高明,又抱着一个和自己身形相若的张风九,本来跑得不会太快,但他情知此刻两人的性命危若累卵,因此拼命奔跑,小湖离那山洞虽远,不过一会儿居然也可望到达。
      正在这时,背后响起一阵叫骂之声。张风九尽力向后看去,只见那老头飞也似地从洞口追了上来。张周两人离山洞已远,但那老头来得好快,转瞬间已追上一半的路程。周燕回听到叫骂,更是奋力飞奔,但那老头越追越近,叫骂的话语也都隐约能够听得清楚了。
      张风九想起方才所受的酷刑,周燕回前来搭救自己,若被那老头抓住,难免和自己一并遭难。他武功还在周燕回之上,已觉得难以抵受,又何况周燕回武功不如自己?再者那老头说有许多人熬不过丢了性命,自己又怎能让周燕回为他送命?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虽然知道自己终于还是不免命丧于此,却觉得满心释然。
      低声对周燕回道:“燕回,你放我下来。那老儿虽快,带着一个人,未必追得上你。”周燕回不答,仍旧拼命狂奔。张风九见那老头越追越近,催促更急,但周燕回始终不答。张风九无可奈何,忽觉脖梗间一凉,抬头看去,只见周燕回满面怒色,咬牙切齿,泪水却点点滴滴落了下来。
      张风九心头感动:“他把我当作生死相托的朋友,我这样说,他定然生气得很。他一心想要救我,连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顾。”他知道周燕回始终不肯答话,是怕分神被那老头追上,但那老头武功太高,两人被追上只是早晚问题,心头一酸,想要伸手握一握周燕回的手,可是双臂早已脱臼,甚么也做不了。
      果不其然,不等两人奔到湖边,那老头已经赶了上来。那老头出手好快,张风九还不及出声提醒,周燕回已被他抓住后领,连同自己狠狠贯了出去。张风九只感一阵晕眩,落地之后却没受伤,他知道是周燕回护住自己,但四肢无力,却爬不起来。鼻中嗅到阵阵血腥,不由大为惊慌,再也不顾其他,大声喊道:“燕回!燕回!你怎样了!”
      只听那老头的声音森然道:“他撞上了脑袋,昏过去啦!老头子今天运气不错,来了一个,又带了一个。嘿嘿,两个小贼,倒是互相关怀的很呐!”他似乎又走得近些,忽然“咦”地一声,跟着又是一声惊叫。张风九被他从周燕回怀中拉开,仍在一旁,只听那老者不住道:“真像!真像!”语音带颤,似乎异常激动。
      张风九大喊道:“你别伤他!”
      那老头哈哈大笑,道:“我不伤他!我怎么舍得伤他!哈哈!一模一样,当真是像极了!天助我也!嘿!等了几十年啦,想不到有今日!”一脚踢在张风九胯上道:“小贼!你这同伙可是姓周啊?”
      张风九道:“他……他姓张!”
      那老头愕然道:“姓张?怎会姓张?”只片刻间就笑骂道:“好哇,想要骗老头子吗?你这小贼可真是狡猾得紧,叠云教门下,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得了周燕回,如获至宝,但微一沉吟间,还是伸手抓起了张风九,夹起两人,得意洋洋向山洞中奔去。
      周燕回虽然撞伤,可也没多久便醒转,一动四肢,便知道自己一样被掰脱了臼。万幸是张风九就在自己身旁,他似乎口不能言,只是向自己频频眨眼。周燕回本有些头晕目眩,可见到张风九神色关切,不由精神一振。
      不待他开口,那老头阴森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小家伙,你醒来了?你姓周,是不是?”周燕回微一抬头,只见那老人弯腰与他目光相接,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那老头道:“我问你的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否则你这小伙伴可就要吃苦头了。”
      他见周燕回不顾安危相救张风九,认定两人情义深厚,是以一开口就拿张风九作为要挟。周燕回看了一眼背对老头的张风九,只见他拼命眨眼,似乎叫自己不可吐实。一阵感动下,哑声道:“老先生!我知道你要用我们俩炼药,是不是?”
      那老头微感诧异,道:“不错,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不要叫老头子多费精神。”
      周燕回道:“不错,我姓周。敢问老先生,姓周的人可是比别人好入药?”他心思机敏,想到这老头在山谷中炼药无数,问自己的问题多半也与炼药有关。
      那老头道:“嘿嘿,小子脑袋不错,你的骨骼筋络和一个人很像,那人也姓周。方才我摸过你浑身的关节、血脉,和那人几乎一模一样。相貌上虽然差了一点,却也像得很。老头子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这宝器!这可不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么?”
      周燕回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干净,嘴上却道:“不错,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落在老先生手中,恭喜,恭喜。”
      那老头奇道:“你这小子不知死活,倒来和我说恭喜。”
      周燕回道:“晚辈想和老先生求个情,请老先生放过我这位兄弟。”
      那老头森然道:“肉在砧板上,还能和我讨价还价么?我现下便杀了他!”撮指成刀,就往张风九颈侧切去。周燕回道:“且慢!”那老头一顿,手刀贴在了张风九的肌肤之上,并不发力。
      周燕回傲然道:“你杀死了他,我便咬破牙齿里的毒药,大家一拍两散!”那老头见他说得笃定,将手一缩道:“你待怎样?”周燕回道:“晚辈斗胆,请老先生发下一个誓来。只要我一日不死,还给老先生炼药,就请老先生善待我这位兄弟。既不可伤害他,也不可让他为人所害,否则老先生一生所愿之事,永远不能遂心。老先生若不答应,此刻我和我这兄弟一起死了,也不让你遂愿。”
      那老头听完起先双目圆瞪,似乎怒不可遏,但渐渐神色缓和,居然有几分恐惧之色。他看了看周燕回,又转头瞧瞧偌大的山洞,眼神茫然,似有所思,便如一个寻常市井中无依无靠的老者一样不知所措。
      周燕回道:“老先生,您只要一句话,晚辈甚么都听从您的吩咐。老先生辛苦了这么许久,终于要得偿所愿,恭喜,恭喜。”一句话说得笑语盈盈,甚是恳切。那老者犹豫一会儿,口中不住道:“得偿所愿,得偿所愿。”良久,终于道:“好罢!我答允了你便是。”
      周燕回道:“还请老先生赌一个誓愿。”
      那老者怒道:“呸!杜某人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了?我答允你,只要你还活着给我炼药一日,我便不害他性命,也不叫别人害他,绝不会食言而肥。”
      周燕回道:“好,君子一言。”那老者啼笑皆非,道:“快马一鞭。”
      周燕回道:“多谢老先生。”那老头道:“你的毒药藏在哪颗牙齿?”周燕回道:“没有。”那老者大怒道:“呸!小畜生!你骗我!”口中怒骂,举掌要打,但心头大石放下,脸上便露出一丝笑容,手掌也缓缓放下。
      周燕回知道大功告成,自然而然看了一眼张风九,只见他两眼布满血丝,只是盯着自己,他微微一怔,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多看张风九的神情。
      接下来的六日,周燕回可终于知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度日如年。那老头有时施针、有时灌药,有时将周燕回浸入冷水中,自己用内力送入周燕回体内逼迫药力运行。周燕回被折磨地死去活来,几次几乎挺不过去。那老头将张风九留下,当作杂役驱使。张风九自幼心高气傲,何曾做过下役?但为了照料周燕回,这时也只有对那老头唯唯诺诺,殷勤服侍。
      到得第七日上,周燕回扎针之后便不断呕吐,高烧不止。迷迷糊糊中只是喊“妈妈、爹爹”,有时也喊“哥哥”,张风九无计可施,只有尽快做完那老头吩咐的差事,一得空闲便坐在周燕回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掌。那老者自顾自调制药物,倒也不多管他。
      又过了两日,周燕回的高烧总算退了下去,但脉息微弱,似乎随时就要断气。那老头固然每日对周燕回十分关注,张风九更是不敢稍离,半夜守在了周燕回的床前,每过半刻,就伸手探他鼻息。残更将尽时,已是筋疲力尽,可忧惧之下,无论如何也不敢入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洞外隐隐传来几声鸟鸣。张风九抬头看看,洞外已微见光亮。再回头时,却见周燕回慢慢张开了眼睛。他大喜过望,紧紧握住周燕回的手掌,周燕回看了看他道:“你别哭,我死不了。”说罢微微一笑,合上双眼。
      张风九一呆,连忙伸手探他鼻息,气息平顺,似乎真是好转许多。想起周燕回那句话,不由疑惑,自己何曾哭过?但着手在脸上一摸,只觉得一片潮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真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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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性命一博金兰意 生死相随知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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