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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结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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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后,贺陵宝轩城。
“姑娘,来来来,诶诶,您真美,可看看这胭脂水粉,深红淡粉都有,擦脸上,您可就倾国倾城啦!”
“公子,买把扇子嘛,您手上若多了这把翠竹扇子,啧啧啧,就更显得您玉树临风呐!”
“呀,娃儿,要不要买串儿冰糖葫芦?可甜啦,不骗你!”
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手上举着自己的货品,倾尽全力要将东西卖出去,虽然有些人累得已经有点儿喘了,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儿没少。
雪衣公子摇着扇子,缓缓走来,俊秀的容貌固然吸引了众多女子,但吸引小贩们上前的却是他手上的扇子。这把扇子一面为山水,一面为题诗,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银制的扇骨。小贩们一见便知此人非富即贵,连忙捧着自个儿的好货凑上前去。
“公子,看看这金钗,买一支回去送给心上人吧。”
“不必了,江某暂时未有心上人。”雪衣公子浅浅一笑,再加上他话中表明自己还是独身,不少女子当下芳心暗许。
卖金钗的小贩只得退下去,当下卖画的小贩就挤了上来。
“哎哎,公子,那就看看这画吧,这是当代名师纪珩的大作呐!买回去不仅可以装饰,还可以欣赏呢!”
“这一幅画是赝品,纪兄署名时从来都不会署纪珩,且纪字这一勾,拖沓有余,力度不足,实是纪兄不会有的败笔。”细眉微蹙,不甚满意赝品当道,就连自己十分欣赏的画家也深受其害。
卖画的小贩也只好悻悻然离去。
“那,这位公子,看看这块玉吧。”一个眼睛小得与老鼠眼睛相仿的男人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沿,递上了一块玉。银扇公子本不想看他的货物的,但那块玉的精美吸引了他,那是一块凤珏,雕工极其细腻。合起扇,他伸出左手接过凤珏,细细端详。其余小贩们见势,只好无奈散去。
“你叫什么?”银扇公子开口,声音低沉却不粗哑。
“小的叫陈阳。”鼠眼男人微弓着身子,恭敬地答道。
银扇公子“唰”地一下开了折扇,冷笑道:“说吧,你这块玉哪儿来的?”
“这……”陈阳的小眼睛转了转,低声回道,“这是小的买来的。”
“你想骗谁?这是由贺陵王御赐的玉珏,怎么可能被卖?快说,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银扇公子合扇,一晃眼便将扇柄移至陈阳颈边,“说!”
银扇公子没有告诉陈阳的是,拿着这块玉甚至还可以直接入宫请求觐见丞相。
陈阳明白自己找错买主了,暗骂了自己愚笨,为了保命只好老实地说:“是一个姑娘的。”
银扇公子收起玉珏,放下了扇子,陈阳却仍感觉得到他的威慑力。
“带我去见她。”
陈阳不得不点头,带着银扇公子走到了一条小巷尽头的一间破庙,指着昏倒在墙角的少女,道:“就是她。”
银扇公子上前看了看那名少女,见她被绑着,身上不少瘀伤,忙伸手一心要为她松绑,身后突然传来陈阳的痛呼,“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地。银扇公子回头,发现陈阳呲牙咧嘴地捂着肩倒在了地上,受伤正流着血的手旁躺着一把匕首。
“小人!”银扇公子低声嘟哝一句,瞧都没瞧陈阳一眼,侧身拾起小刀,割断了少女身上的绳索,然后望向门外,“在下姓江,名絮银,字雪逸,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这时,门外走进了一名高大的白衫男子,十分有儒侠的味道,眉眼间无不流露出正义感,应是一个精明的人,但江絮银却直觉认为他是个老实人。
“在下宋楚言,字端叙。”白衫男子回道。
江絮银回以微笑:“方才真是多亏宋兄了。依宋兄之见,这厮该如何处置呢?”
“扭送官府即可。”宋楚言一把拉起陈阳,不赘言。
江絮银点头:“那就劳烦宋兄了,我先带这位姑娘回客栈,请大夫为她看一看。”江絮银看似柔弱,事实上,他可以很轻松地抱起这名昏迷中的少女。正要迈步离开时,宋楚言突然叫住了他:“江公子可否告知落脚之处?”见江絮银有些疑惑,宋楚言只好又补上了一句,“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这位姑娘。”
江絮银考虑了一下,才决定以实情告之:“初月楼天字一号房。”
宋楚言点头称谢,然后便押着陈阳离去了,只剩下若有所思的江絮银和仍在昏迷中的谜样少女。
* * *
初月楼是贺陵最具盛名的酒楼,不仅仅因为它的规模庞大,分店遍布整个贺陵国,还因为它提供贺陵特有的初月茶是不受禁的。即使是在分店,初月楼的天字房仍不是一般的人能够住下的——能入住天字房的人非富即贵,大家都以能在初月楼天字房住上一晚为荣。
而这个轻松就住进宝轩城初月楼天字一号房的江絮银到底是什么人呢?
暂且不说这件事,这位银扇公子即使再有能力现在也只能看着床上仍昏迷的少女,无奈地苦笑。总不能让他用水泼醒她吧?他抱着她从小巷中出来,一路上,都被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到了初月楼,更像是他对这位姑娘下了什么药,想要毁了这位姑娘的清白——
“江少爷,大夫来了。”小二敲了敲门。
“进来。”江絮银为少女盖了薄被,拉出了她的右手。他请小二找来个忠厚妇人为她擦上了膏药,也已经替她把过脉,确定她没有什么大碍,应该就快转醒了。而他找来的“大夫”,其实才是这次他专程从王都到宝轩城要找的人。
小二推门,带着大夫从门外走入,恭敬地向江絮银鞠了鞠躬,然后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你是让我来替这位姑娘看病的么?”“大夫”走到床边,抱胸站着,似笑非笑。
“嗯哼。”江絮银站在一旁,看着“大夫”,没有明确回答。
“这位姑娘的清白呢,就这样被江大少爷你毁了。”“大夫”为少女把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手,将少女的右手放回被中。
江絮银不理他的讽刺,坐到茶几旁边,直直地盯着“大夫”。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无端端地救了她?”
江絮银故意拿出凤珏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收了起来。“大夫”伸手要抢,却被江絮银躲过了。
“别闹了,她醒了。”江絮银走到床边,看着仍闭着眼的少女,说道,“我们已经把你从陈阳手里救出来了,你不会有事了。”
少女似乎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睁开了眼睛,看见陌生的环境,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叹了一口气:“这是哪儿?”
“初月楼天字一号房。在下姓江,名絮银,柳絮的絮,金银的银,”江絮银看了看那名仍在笑着的“大夫”,“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慕容朝,朝阳的朝。姑娘,你先休息一下吧,我让小二煮碗白粥给你,可好?”
少女望向两人,她相信——这两个人不是坏人,便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江公子,慕容公子。我姓言,两位叫我宛湖就好。”
“好,宛湖,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言宛湖看向江絮银,脸微红,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
江絮银示意慕容朝跟上,慕容朝跟着出了房,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江絮银开口便入正题。
慕容朝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如果是关于你出宫的事,我没有问题。”突然,话题一转,他的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那个言姑娘似乎有些倾慕你呢。”慕容朝拍了拍江絮银的脸,“你这张脸可真会惹祸。”
江絮银抬眼看他,似真似假地问道:“那你呢?知道我身份真相的你呢?”
慕容朝拍了拍江絮银的脸,宠溺地笑答:“我——”
“江公子!”慕容朝的话被这声叫唤打断了,原来是将陈阳送去官府的宋楚言找来了。
“宋兄。”江絮银点头,为两人介绍道,“这是小弟的好友,慕容朝,字阳永,比我早两年出生。这位是宋楚言,字端叙,与我同岁。方才若非宋兄助我,我也许已经受伤了。话说回来,宋兄是来寻宛湖的么?”
宋楚言的表情有些疑惑,却不作声,也没有别的动作。
“就是那名少女。”江絮银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缓缓解释道,“莫非宋兄也不认识她?”
宋楚言怔了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点了点头。
“那宋兄找她是为了——?”江絮银虽然不解,却对他莫名地信任。
“我想看一看那块玉。”宋楚言迟疑了很久才开口。
这次轮到江絮银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有些惊讶地反问:“你怎知道的?”
宋楚言伸左手向衣襟里探,慕容朝连忙上前一步当在江絮银身前,喝道:“你想做什么?!”
江絮银却从慕容朝身侧走出,缓步迎上前,笑望着宋楚言。只见宋楚言拿出了一块与凤珏雕工极为相似的玉佩,只是上面的刻纹换成了龙,江絮银也拿出了凤珏。
“宋兄是□□人?”江絮银接过龙珏,细细端详,龙凤,乃是□□的吉祥物,可这玉上却有着贺陵王室的印记,“可这玉,却出自贺陵王宫。可否告知小弟此玉的来历?”
宋楚言接过江絮银递回的玉,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此玉从我出生便跟我至今,袁叔死前告诉我,只要我带着这块玉回贺陵,我就能知道我的身世。”
“你口中的袁叔,就是□□的袁泽吧?”慕容朝突然开口,似是询问,语气却十分肯定,“而你,就是□□第一神捕。”
宋楚言将玉收起,郑重地道:“这个名号,宋某承不起,而实在应当授予袁叔才对。”他转头看向江絮银,“我可以去见宛湖姑娘了么?”
江絮银让出一条路,摊手,道:“请便。”
宋楚言道谢后便进了房,慕容朝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江絮银:“你就这么相信他的话?”
江絮银笑道:“他只是外表冷漠了一些,你明知道那块玉是真的,而且你听到了么,他说回贺陵。他和贺陵的王室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关系,这件事,我不得不管。”说到最后,江絮银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絮银,天下没有谁是可以一辈子相信的。”慕容朝抚着江絮银的发,认真地道。
“至少,我还有你呀。”江絮银看着面前人的眼,全然信任,“或许,我还会有一个结拜哥哥和妹妹可以信任呢!”
慕容朝无奈地一笑,道:“你不认为你这样会引起大风波么?”
“不好么?”江絮银拍了拍慕容朝的背,“贺陵就是太平静了,大家都失去了危机意识。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但愿如此。”慕容朝走上前,接过正走过来的小二手中的热粥。而江絮银则开了折扇,悠然与慕容朝敲门,待房里的人应声才开门进房。
言宛湖坐在床榻上,宋楚言站在一旁,不知两人先前在说些什么,但见江絮银和慕容朝进来了,也都止住了话。宋楚言依旧是那副正义感十足的模样,而言宛湖则欣喜地看向走进房的两人:“江公子,慕容公子。”
江絮银合扇一笑,道:“若宛湖不嫌弃,不如叫我和朝一声‘哥哥’。”
慕容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入就结拜为兄妹吧!宛湖、楚言,可好?”
“我——”言宛湖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从厉叔去世以后,我在这世上便没有亲人了……我,我当然愿意!”
江絮银看着她,明白她是思念亲人了,便安慰道:“你以后有我们这些‘哥哥’了,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宋兄,你意下如何?”
宋楚言看了看言宛湖,她眼神中的期盼让他只能点了点头。
慕容朝的眼神在宋楚言和言宛湖之间游移,疑惑没有消去,但出口的话却与之无关:“既然我的年岁最长,那我就委屈一点做大哥吧!”
江絮银唇角微勾,伸手拍了一下慕容朝的左臂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叫你一声‘大哥’是看得起你。”
慕容朝没有被江絮银的话打倒,反而看向了言宛湖:“宛湖,你多大了?”
言宛湖迟疑了一下,脸微红,正想张口,江絮银却先一步开口了:“‘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女子的年岁怎么能问得如此随便呢?”“唰”的一声,江絮银帅气地一开折扇,扇着凉风,温柔地笑道,“宛湖,能否把生辰八字写给江大哥?”顿了一顿,不待宛湖开口,又道,“让江大哥带回家让媒人对一对,看看我们配不配。”
言宛湖“扑哧”一笑,方才的感伤一扫而空。
“就让宛湖自个儿决定吧。”江絮银看着笑开了的言宛湖,“我和宋兄同年,都为二十。”
言宛湖毫不犹豫地道:“那看来宛湖是最小的呢,我今年十九。”
“那好,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四妹了。”江絮银转头看向宋楚言,“宋兄,你的生辰是何时?”
“七月初七。”宋楚言握紧了手中的龙珏。
“七月初七?”慕容朝低喃。
“七月初七么?”江絮银有些惊讶,“那,时辰呢?”
“子时三刻。”宋楚言答道,不解地看向江絮银无奈的表情,“怎么了?”
“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刻出生。”慕容朝替江絮银回答。
“天哪!”言宛湖掩嘴惊呼,“你们好有缘!”
宋楚言看向江絮银,好一会儿才道:“那我也吃亏一点儿,当你的兄长吧。”他说着,眼中带着笑意。
江絮银回以一笑,夸张地鞠了一个躬,道:“二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好啦,好啦!”言宛湖笑觑两人,看向慕容朝,“那呆会儿我下楼准备些结拜要用的……”
“不必了,宛湖。”江絮银从茶几上拿起茶壶,翻了四个杯子,一一倒入了茶水,瞬时茶香四溢,“既然这是在贺陵,就用这里特有的初月茶来见证我们的结义吧!”
其余三人闻言,欣然举杯。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日,我慕容朝——”
“宋楚言——”
“江絮银——”
“言宛湖——”
“以初月茶为见证,义结金兰,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相视一笑,四人将初月茶一饮而尽,然后围着圆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