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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成王与败寇(C) ...

  •   郁元机搜查地宫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实际上在连穹离去后没多久,他也就准备离开了。期间他从连穹向他示意的那个地方搜出了一方小小的漆盒,对着里面的东西仅看了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将其收入袖中。
      童焱则对奔走于自己周围的动静毫不关心,只是呆滞地看着两名禁卫打捞池中的织锦袋子。鲜红的池水,粉嫩的花瓣与那带子交织成一幅骇人又艳丽的景象,可没有人对带子里装的东西感兴趣,或者他们不屑于知道,又或者他们不敢知道,更或者……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童焱却不敢上去一探究竟,仿佛没有亲眼看见,就能留下些微的希望。那薄薄的一层锦帛,她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起来,走了。”直到有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童焱才反应过来那两名禁卫已经一头一尾扛着带子走了,她再转身看看刚才拉自己的郁元机,终是默默无言地爬了起来,抹抹眼泪跟上了撤退的队伍。
      一行人仍是沿着原路返回,也仍由郁元机领头,童焱这次则远远地走在队尾,刻意与前面那两个架着带子的禁军保持距离,但即便看不见,她还是总觉得那带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紧紧地盯着自己,仿佛一双无法安心闭上的眼睛。
      其实内心的理性告诉自己,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更不是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小夭倘若在天有灵,该去算账的也是太皇太后而不是自己,可软弱的感情又撇不掉罪恶感,这种罪恶感来自于对小夭毫无根据的放心;更多的则是来自于自己还活着,而小夭却已经死了。只要幸存着——尽管幸存本身并没有错——就会对不幸死去的人怀有一种本能的、深深的愧疚。
      被这种愧疚紧揪着,不知不觉间,童焱已经随着队伍重新回到了地面,由于尘埃落定,回程的时间倒比进入地宫的时间感觉短上了许多。一下子被夕阳的余晖照耀,童焱有一瞬间的晃眼,同时也看到了通道的出口围站着一群兵士,领头之人还颇为眼熟。

      “雷大人?”童焱几步走上去,果然,那领军的正是雷枢。
      “姜姑娘?”雷枢见到童焱似乎也非常吃惊,继而回望郁元机道:“她怎么也在这?”
      “我带她来寻玄陵元君。”郁元机淡淡答道,也只有他,对任何人在这场合出现似乎都不吃惊。
      雷枢闻言,迅速扫了一眼被禁卫扛着的带子,眉头微皱,又问郁元机,“这……不是那个人?”
      “这是元君被害的尸体,至于那人,我把她留给连尚宫处理了,无需担心。”
      雷枢闻言,似是已有所悟,沉重地看了看童焱,仿佛是在无言的安慰她。而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童焱,却对情况越发糊涂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雷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冲口而出道:“雷大人,难道你也是郁元机的同伙?”
      “同伙?”雷枢咀嚼了这两个字,笑得有点尴尬,“不,姜姑娘,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同你说过的那个夙愿。”
      夙愿……回雍州吗?原来如此。
      郁元机就是以此为条件获得雷枢的协助的吗?雷枢是隶属北衙禁军的校尉,虽然官职不大,却也是直接负责内宫宿卫的武官。这一路上以及长春宫内松懈的防卫,想必也有雷枢出的一份力吧。
      可是,如果一切仅止于此,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雷枢回他的家,郁元机了他的怨,各取所得,但童焱越往下想,就觉得心中越发冰冷刺骨。许多因为小夭的死亡震撼而被她遗忘的细节,正在重新一点一滴地汇聚到她的思路中。
      这天下午短短一时的胜负,究竟是多久前就开始计划的了?
      无论是雷枢,还是连穹,表面上都不是站在郁元机这边的人,要想拉拢他们肯定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是不知道郁元机究竟何时跟连穹搭上的,但是雷枢……第一次遇到雷枢的时候,不就是在司天台吗?童焱的脸色越来越黑,她忽然意识到:围捕太皇太后、废黜皇后、阻止郁瑛加封公爵、围剿七峰村……一系列事情逆流而上,是不是……是不是早在自己与小夭入宫之前,郁元机就埋下了这跟线?!
      “……你……你为什么当初假装认夭儿是巫觋?”童焱一手指着郁元机,哆哆嗦嗦,提起这半年前的旧事。她问的虽然是疑问句,可口气里却似乎已有了想法。
      “你想说什么?”郁元机微微斜视着她,脸色晦涩莫测。
      “是不是……是不是你干的?是你给夭儿下的毒,是不是!”
      原来这才是他一开始调换两人身份的目的。自己真是太笨了,还以为他只是想蒙蔽太皇太后,原来……原来早在他假装弄错了两人身份时起,他就不打算让小夭活着了,他肯定一早就在小夭身上埋下了报复的武器,只等着太皇太后上钩。
      既然如此,他居然还每每拿小夭的安危来胁迫自己,自己竟然也真的以为,只要乖乖听话,就有活命的机会。
      谎言!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是不是!”童焱厉喝道,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希望郁元机能给出否定的答案。而郁元机只是如幽深的空谷,万般皆静。他凝望童焱的眼神,也如同世界上只有他与童焱两人一般,弧度姣好的唇微微开启,说出来的只是简单的四个字——
      “如果是呢?”

      “畜生!”
      童焱一下子从身边禁卫腰中抽出利刃,胡乱地朝郁元机挥去。当然,她的目的注定无法达成,因为其他禁卫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就制住了她,让她只能徒劳的用剑尖指着站在攻击范围之外的郁元机。
      “混蛋!人渣!你去死啊!你去死啊!梁崇光的酒为什么没有把你毒死!太皇太后为什么没有把你杀死!你这种人根本不该活着!”眼泪顺着童焱的面颊喷涌而出,可这次只是因为纯粹的、绝对的愤怒。
      “我怎么会相信你!呜呜……我怎么会相信你?”此时的童焱,在愤怒的燃烧下,连语言都组织不起来,只想把所有能想到的难听话骂出口,希望它们可以变成一把把利剑,将郁元机碎尸万段。
      她当然知道,郁元机没有义务要对她坦诚相待,但是在她一个现代人的惯性思维里,总难以相信一个人能把另一个人骗得这么彻底!
      好后悔!
      居然曾经还担心自己要与他唇亡齿寒,担心他被毒死,担心他被皇后刺伤的伤口……而在自己担心他的时候,他却在慢慢地残害着自己的同伴,他让自己也变成了杀死小夭的帮凶!
      “你也变成这样了啊……”郁元机悠悠地说着,“现在,你是否还能心平气和的说,你可以等我到七老八十自然死亡,而不想亲手杀我?”
      是啊,自己把她带来,不就是想看着她也因巨大的仇恨而陷入疯狂的样子吗?现在目的达到了,可是为什么心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甚至……还有点失望。
      他忽然苦笑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只要是对对方恨到极致,任谁也没法靠自己消除对对方的恶意……你今天就替我证明了这一点。”
      “那又怎么样!”童焱已经出离愤怒了,她现在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什么等着敌人老死的论调,只是一五一十地把心中的仇视发泄出来,根本也不管能不能实现,“你以为我这就叫跟你一样了?我要杀你是因为你该杀,是正当防卫!是替天行道!你杀人只不过因为你是个混蛋!我跟你这个变态永远也不会一样!而且我才不会杀了你,我要让你活着,活着为自己赎罪!我要让你在小夭面前磕头!磕到她原谅你为止!”
      “哦?那你打算怎么让我磕头,就凭你现在这样?”
      “我奈何不了你,我还奈何不了我自己不成?”童焱冲口而出,禁卫虽然制住了她的身体,却不妨碍她手腕一转,就将刚刚还指着郁元机的剑,变成了直抵自己的咽喉。
      “姜姑娘,别!”雷枢第一个冲上来,想要隔开她手中的剑。
      “你别过来!”童焱同样怒视着雷枢,“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你同郁元机早已是同伙,你也在骗我!你也对夭儿见死不救!”
      “我没有!”雷枢眉头都快打成了结,可语气却依旧襟怀坦白,“我没说自己跟郁大人的关系,只是觉得这些事跟姜姑娘无关,我答应郁元机做的,也只是利用自己的权限和人脉。我并不知道今天你会在这,不知道郁元机带你们去了哪,更不知道发生在元君身上的事。我……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但是跟姜姑娘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话!天地可鉴!”

      雷枢的话让童焱的动作不禁缓了缓,尽管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去相信他的话。然而正在她闪神的时候,周围的禁军小幅度地动了起来,这让童焱不由地又紧绷了神经,大喝一声“不许动!”。
      她把剑再次往自己的脖子上架了架,“谁再敢靠近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被她这么吼了一嗓子的禁军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郁元机,他则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退后,甚至也让钳制童焱的几人松开了手。
      “你在威胁我?”他直视着童焱,冰冷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其他的感情,“你有胆子下手吗?”
      童焱知道,郁元机是真的动了气,不再是以往三分威胁七分嘲讽,自己正要干破坏他计划的事,成了他真真正正的敌人。可是……哼!她现在也不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好惹的童焱,她已经彻底炸毛了。
      “我为什么不敢!难不成你还要拿夭儿来要挟我?你还能怎么要挟我?拿七峰村的人质吗?你敢说他们还活着吗!”
      那些人……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
      而郁元机果然沉默了,童焱痛苦地闭上眼睛,心中翻江倒海。那群陪伴自己大半年的村人,土鳖的、可爱的村人……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一瞬间,让郁元机功败垂成的想法比任何想法都要强烈,甚至强过了她小心守护至今的小命。童焱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畜生渴望的返魂香见鬼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将剑往自己脖子上用力地划了下去。
      “蠢货!我准许你死了吗!”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喝了一声,与此同时,一个刺眼的光球绽放开来。

      *********************************************

      出人意料
      【解释】:出乎人们意料之外。
      【出自】:《南史•袁宪传》:“宪常招引诸生与之谈论新义,出人意表,同辈咸嗟服焉。”
      呆若木鸡
      【解释】:呆:傻,发愣的样子。呆得象木头鸡一样。形容因恐惧或惊异而发愣的样子。
      【出自】:《庄子•达生》:“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前一个词正好表明了童焱手上的剑被一股莫名的气浪打落,并且她也被人大力抱了起来时的反应。后一个词则形象描述了她看清那人面孔后的表情。
      “兔……兔子?!”童焱浑身颤抖,几乎晕厥。
      “你说谁是兔子!”沈昙一边逃离现场,还不忘大骂一句。
      他抱着童焱从禁军的包围中飞跃而出,直到安全距离之后才轻飘飘地落地,可也并没有停顿,而是脚一点地,立刻又接着朝宫外方向外低空疾飞。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童焱满眼震惊,更震惊的是当她朝身后回望时,只见一个个禁卫都呆站在原地,豪不动弹。
      “别看了,我下了定神咒,也设了结界,不会有人看见我们的,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沈昙一个急转弯避开迎面而来的塔楼,快得犹如春运去买火车票。
      童焱一耳朵听见风飞速刮过的声音,一耳朵听见自己大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我去雷枢家,没找到你。”
      “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沈昙回答的也很大声,“我昨天就变作兔子来啦!”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遇到危险?”童焱依然没有住嘴,她满腹疑问也没法让她住嘴。
      然而还没等沈昙回答她,就听高空一声厉啸,像是什么大型鸟类的黑影从两人头上急速滑过。
      “该死!”沈昙暗骂一声,同时快速降落躲避,可对方的手法显然更快,连人都没看见,就有一道紫色弧光迎着沈昙的面门劈了过来。
      沈昙一手搂着童焱,另一只手飞快地结成手印,往前一指,大喝道:“破!”便是另一道光弧与之前那道硬碰硬撞在一起,掀起一圈尘土,且把沈昙生生逼退了数步。
      “哎呀呀,这位同僚,在下望穿秋水,可算是把你盼到了。”尘土飞扬间,一个身影信步而来,同时也响起了一个嘻笑中带着轻浮的声音,“忽然感到灵气波动,我就猜到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可惜啊,阁下设的结界对我无效,不知是太仓促了,还是……实力如此?”

      “张……张大人?!”
      “张枭羽?!”
      来人正是张枭羽,他穿着一身并非官服的暗紫色袍服,以宝石嵌织着璀璨的星宫图案,墨色长发直披到地,眼角眉梢中竟比平日里还要邪媚几分。
      童焱这一刻终于意识到那个施法嫌疑人的答案,不是郁元机,也不是太皇太后,居然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司天台少监!所以她那一声喊出来,是吃惊大过于担心害怕,可她听着与自己不约而同喊出此人姓名的沈昙,却是勃然变色大过于吃惊。
      她心中奇怪,便转眼去看沈昙,却被他的脸色当场吓住。
      围绕在沈昙周围的厉气,是童焱从未见识过的,厚脸皮如她者,都能感到无形之中的强力压迫,而沈昙的面孔则仇恨到几乎扭曲,只有抗日战场上杀红眼的义勇军们可与之匹敌。
      张枭羽的视线悠然自得的扫过童焱,待扫到沈昙身上时,他也是一愣,接着忽然大笑起来,仿佛飞来横财正好砸中他的脑门。
      “这是谁啊!这不是沈大人嘛!哎呀呀,难怪我当初搜寻灵气时,隐约觉得那气息有点熟悉呢,原来是你啊。早已听闻你转入了仙籍,只是一直无缘再见,没想到竟能于此处重逢,当真是让我意外啊!”
      “沈昙……你跟他……”对于沈昙极端异常的反应,童焱下意识地发问,可沈昙只是一个劲的默不吱声,却能感到他绷紧了浑身神经,似乎随时准备扑过去将对方咬死。
      倒是张枭羽热情之心溢于言表,他端了端身形,朝童焱礼节性的一拜,做起了自我介绍:“本官与沈大人,不仅是旧识,也是五斗星君中的同僚,沈大人为西斗第三宫,本官则是南斗第六宫,官名上生星君,不过熟悉我的人,也常叫我‘七杀’。一直因各种原因而未曾对姑娘坦然相告,实在失礼,望姑娘见谅。”
      “南斗”童焱知道,“上生星君”她则完全没听说过,“七杀”倒是听过,可记忆中不是评价很好的一颗星星。至于“同僚”之说,童焱直觉那根本就是避重就轻。同僚?沈昙能这么连眨眼都不带地狠狠盯着一个同僚?
      果然,在张枭羽做完介绍之后,沈昙阴森森地开了口,摆明了对他的说辞不屑一顾,“你来凡间干什么?”
      “沈大人这话怎么说的,我不是常在人间驻足嘛!这不……”张枭羽说到一半,视线忽然穿过童焱向她身后投去,童焱跟着回头,便看见郁元机已追至他们身后,此时正戒备地看着自己和沈昙。
      “这不,我几年前与这个人缔结了契约,要帮他做些事。”
      “张枭羽,玉京对返魂香的控制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要做什么事需要干涉我的任务?”沈昙冷冷瞅了郁元机一眼,心思却仍放在张枭羽身上。
      “呵呵,玉京也不让我们相互打听各自操控的命数吧。说实话,我并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对,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守药人恰巧是沈大人你罢了。”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挡我们的道了?”沈昙一字一顿,语气已明显杀机四伏。张枭羽却好似毫无感觉,大大咧咧地摆了个螳臂挡车的造型,“沈大人,得罪啦。”
      “……很好”,“好”字尚未说完,沈昙已一个纵身欺近张枭羽,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要是按武侠小说的套话来说,就是这两人不知不觉已大战三百回合,端的是惊险万分,让围观之人目不暇接。
      实情则是童焱压根就没看清楚,只见一青一紫两色光团不停闪现,至于沈昙跟张枭羽……她连人的残影都跟不上。而且,现场也根本不容她流着口水观看神仙斗法,郁元机忽然几步奔至她身后,将她一把扣住。
      “喂!干什么!放开,你放开我!混蛋!”
      童焱着实没想到自己的靠山近在眼前,郁元机还敢来抓她,所以一时松懈被他制住。可她长春宫那口气还憋在胸中,当即又叫又跳,毫不客气地用女人的指甲功朝郁元机脸上抓去。MD,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惹我!
      “放开我!”童焱一爪子成功抓在郁元机脸上,激起后者眼神犹如熔浆入水般骤然冷却。郁元机的手从童焱背后绕到前面,大力扣住了她的咽喉。
      女人在跟男人的肉搏中从来都讨不到便宜,童焱最终两手被抓,脖子被勒,整个人被郁元机挟持,对方站在她的身后侧面,连用后脑勺去撞他都没法实现。
      “你们都给我住手!”他大喊一声,让空中的两人身形随之停顿。
      “这位大人,在下只需要取你二人身上的血和灵气,绝不会加害你们,希望你能配合。”郁元机仰视着空中的沈昙,不卑不亢。这让对他不剩一丝好感的童焱,仍是对他的勇气自叹不如。
      “无名小儿,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沈昙站立在云间,不为所动,依旧是高傲又臭屁,对着郁元机连起码的礼貌都不用。
      “就凭她。”郁元机在童焱的脖子上加重了力道,“当然,如果大人不把这女人的命看在眼里,您现在就可以来去自由。”
      沈昙一时无言,只是打量郁元机的目光多出几分锋利,而童焱则一脸惶恐地望向沈昙,以及在另一边一副看好戏神情的张枭羽。
      老实说,她现在的思想斗争很复杂……
      她并不想让沈昙向郁元机退步,同样是跟仙君有过契约的人,这会让她自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而且历来影视剧里向劫匪妥协的受害人,都难有好下场;可同时,她也绝不想听沈昙无所谓的说一句“随便你”——虽然他常说,但值此生死关头,她当然不会乐见对方真把自己的生命视同草芥。

      “……好,我答应你。”沈昙沉默良久,就在童焱紧闭眼睛准备聆听他最后的宣判时,他却忽然做出了投降的决定。
      什么?!
      童焱猛地睁大双眼,看着沈昙施施然落回地面,并放弃全身警戒地朝自己走来。她预想了很多种可能结果,可当这个一贯瞧不起自己的人,果真为自己放弃抵抗的瞬间,她还是感动得一塌里糊涂。
      自己在他心中……确实还是有那么点重要的吧。
      不行!既然如此,投我以木,报之以桃。童焱绞尽脑汁,觉得此时此刻非得做点什么才好,要不……就大无畏地喊一声“别管我”?
      然而,她终究没机会展示自己的自我牺牲觉悟,沈昙走了几步之后,忽然以雷霆之势急速飞升,而处于他头顶上方的,正是张枭羽。
      张枭羽并不是吃素的,前一刻还在作壁上观,后一刻就迅速回神。他以高制低,本来是很有优势的,可沈昙迎着他一连串的攻击咒术,居然完全不作防御,抱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主意,终于获得了时间上的优势,在张枭羽念咒的间隙,成功用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手边是风驰电掣的气流,就算是钻石,估计也能被一手两段。
      郁元机扣着童焱,沈昙扣着张枭羽,双方僵持不下,气氛一时……相当尴尬。
      “呵呵,这还真是有意思……”张枭羽像是为了调动大家的心情,忽然笑了两声,他转而在沈昙耳边低语道:“沈昙,难道你还想劫持我不成?即使你如今还是天君,你也该知道以你的道行根本奈何不了我。”
      “我要奈何你干吗?”面对张枭羽的调笑,沈昙的反应跟郁元机一个模式,都是视而不见,只不过他的口气更加冰冷,也更加充满了敌视,“我只要能奈何那个凡人就行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一个气术诀向下方挥去。张枭羽面色一滞,瞬间冲郁元机吼道:“小鬼!快躲开!”
      “蠢丫头!逃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沈昙的提示也同时响起。

      形势就这样发生了第三轮的变化,不过这次,童焱终于在意识和行动上,都快了郁元机一步。
      沈昙刚一抬手臂,她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原因无它,只因为她以往被这招教训过太多次了。可是待听到沈昙的提醒时,她仍是泪水哗哗。人家张枭羽口气虽然冲了点,好歹是替郁元机担心,沈昙说的这是什么话?没道理啊!四个人里就属我最可怜!
      然而虽然心中感慨万千,童焱的行动却没有一丝迟钝。她急中生智,狠命踩了郁元机一脚,然后连滚带爬地向一侧挣扎,并且躬着腰缩着脑袋。
      郁元机比童焱慢了一步,而且他还不太清楚状况,也看不见马上就要降临的危险,只是在被踩之后不禁放松了力道,眼看着童焱就要从右侧逃脱,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她,结果沈昙那藏之于无形中类似“真空斩”之流的利器,就不期而至。
      童焱只感的一片薄却锐利的风堪堪从自己鬓边滑过,砍断她几缕青丝,身后却随即响起“嘣”的一声,就像上好的古琴忽然断了弦,干脆而激烈。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被鲜血喷了一脸。
      郁元机踉跄了几步,迷惑地望着童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脖子边被切出了深深的一道裂口,鲜红血液飞溅而出。

      “沈昙!”张枭羽终于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满面怒色,反手一掌就向沈昙挥去。
      他身上的紫色芒光猛增,打向沈昙的位置准确无误,简直比开了天眼还要天眼。沈昙知道自己的攻击对他无效,却仍用原本胁制张枭羽的那只手朝他脖子上刺去,可只划出了浅浅一道口子,沾上了他几点血迹,便被张枭羽一掌震飞,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无声地坠落地面。
      “沈昙!沈昙!”童焱看在眼里,急忙朝他奔去,而张枭羽与她反向而行,落至郁元机身边。
      郁元机一直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可是血液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他脖子里喷涌而出。沈昙那一下子,不仅割断了他的颈动脉,似乎还伤及气管,使他说话的时候嘶嘶地夹着杂音。
      “……抓……去抓他们……”他一手攥住张枭羽的衣角,眼角瞅见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背影,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闭嘴!小鬼!”张枭羽果断地将手指伸入郁元机的伤口,暂时夹住了他断开的经脉,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催动法术。
      契约之人如若死亡,那么契约也会同时消失,届时自己就不得不返回玉京。沈昙正是以此为目的,才向郁元机下了杀手,好借此拖住自己。可是取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性命,一向是成仙者所不齿的行为,那个自尊心极强的家伙居然会这么干,确实大出张枭羽的意料。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怨恨居然能执着到这个地步……张枭羽不禁唇角微扬。哼!真有胆子……
      他淡然地看着沈昙从地上爬起来,拉着那个女人的手急速从自己眼前消失,而女人似乎还不放心似的,频频回望。
      “你别担心,只要他们还在这个世上,就逃不出这局棋。”像是安慰郁元机似的,张枭羽悠悠说了一句。
      沈清凝,既然你这么不客气,那也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个不大不小的分频榜,要求就是7日内2万字,所以这周内……
    555~~好吧,咱就是自己找罪受= =
    另:某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会来咱就要被群众的口水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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