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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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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他的手:“章犀,等我好了以后,你教我拉小提琴好吗?”
他说:“好啊。”
然后,两滴温热的水珠掉到我的手背上。
我轻轻抱住他。
这个向来强硬冷漠的男人,在我的拥抱中痛哭。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哭一场才得解脱。
终于等到拆纱布这一天,家人、朋友、同事都来为我庆贺。
当医生帮我一圈一圈除下纱布时,我就想,我第一个看见的人,会不会是章犀?
可是,章犀再次离开了我的世界。这一次,是真的。
他让冬阳转交给我一封信。
“陈于,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马尔代夫的飞机上。我跟你说过,我想去看全世界的海。马尔代夫将是第一站。你放心,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照一张那里的海的照片寄给你。不要来找我,你明白的,对不对?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过了就永不再回来。我们都应该珍惜。”
我把这封信折好,放进口袋里。
李冬阳注视着我。我微笑:“过两天我就开始上班。我以后会更努力地工作,好好地生活。这才对得起这双眼睛。”
李冬阳看我:“他就这样走……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李冬阳不再说话,轻轻拥抱我。明亮的阳光照在我们的身上。
生命只有一次,过了就永不再回来。可是,章犀也只有一个,走了就永不再回来。
章犀研制的那些改良小提琴的图稿,他全部交给了章犀乐器的新老板。李冬阳告诉我,那对于乐器界来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章犀没有食言,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寄一张海的照片给我。照片上每一个海都很美。可是都没有他。
他如此决绝,与我相隔天涯海角,他都不肯让我再看他一眼。
就这样,时间如飞鸟一般逝过。
转眼过了五年。
在这五年里,我不断进修,参加国内、国际各种钢琴比赛,大小的奖项也得了无数。
就在我过三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著名乐团的招聘广告。
这正是章犀当年任职的乐团。我很想去报名,这样就可以去他当年走过的地方。或者,也许,我和他还会意外地在某个国家的某个角落遇见。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李冬阳时,他沉默良久。
“我不希望你去。”
“为什么?”
“这个乐团是一年四季到处走的,居无定所。你喜欢安定的生活,流浪不适合你。”他说。
“我只做三年。也许一年就可以了,只要遇到他一次,就一次,我马上回来。”我笑。
冬阳拿出香烟来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烟。
“你别傻了好不好?你怎么知道你能遇到他?遇到了怎么样?没遇到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各走各路?”冬阳有些烦躁地说。
我愣住。我曾经以为最了解我的人,除了章犀,就是冬阳。
我站起来:“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先走了,下次再跟你谈。”
冬阳忽然拉住我的手:“陈于,嫁给我。”
我愕然。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女朋友如走马观花般地换,我以为他对我,早就只剩下友谊。
“冬阳……”我小心地斟酌着字眼,“我暂时还没有想过结婚的问题……”
冬阳忽然说:“他已经死了三年。”
我的头“嗡”地一声。我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他离开我们才两年,就在日本死了。这些年他寄给你的照片,是他早就拍好,交给我每个月寄给你的。”冬阳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着李冬阳。
我知道总会有这一天,可是我没想到竟那么早。而且,我竟然像个傻瓜一样以为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看海。
“他叫我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再跟你说。可是我看你这些年,男朋友也不交,我对你好你也看不到,现在居然还要去参加那个乐团……我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算合适的时候!”
他用力吸一口烟:“既然说了,我就干脆全告诉你。还记得那次你车祸住院吗?你昏迷了一个星期,情况很危险,他就在医院里守了你四天四夜,最后晕了过去。可是他不准我们告诉你。”
冬阳很烦躁地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你疯,他比你还疯!”撂下这句话,他猛地起身,飞快地转身走了。
我慢慢走回家去。已经是初夏,天空湛蓝,白云一朵一朵地飘过去。
他答应过要和我去旅行。他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海。他答应过要教我拉小提琴。
可是他一直食言。我恨他。
我病了一个星期。发高烧烧到我曾一度以为上帝要传唤我了。可是,原来要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不舍得死。
冬阳带他的母亲来看我。上一次见她,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她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
冬阳走去客厅,把谈话的空间留给我们两个女人。
李伯母裹紧她的真丝披肩,在我床边坐下来。
“章犀走之前曾经来找过我。那是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坐下来好好地聊天。”她轻轻地将我的被角掖好。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红红的,但表情很平静。
她说:“他告诉我,其实他从来没有恨过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