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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神明以人间为局,凡人作以棋子,君主低就于天,凌驾于人,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进入了万象更新的时节,这景致也的确变的好起来,一切都是新的,但为了换新,其中的过程将会是以旧的为代价。

      虽说是入了春,但也容易春困啊,所以,空无一人的靖德宫内,人道是皇上正日理万机,实际上在打瞌睡。

      一道黑影突然了无声息地落在毫无防备的北堂渊身后,恭恭敬敬地跪了半晌,终于认定流着哈喇子的人的确是睡着了。

      “皇上……”声音不大,但足以叫醒北堂渊。

      睁开迷茫的眼睛,擦了擦嘴,因为刚睡醒而找不到出声人的方向,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将视线落到了身后的黑影。

      “远,什么事?”北堂渊的声音透着慵懒,俊美的的面容有着蛊惑的媚态。

      地上的名叫远的男子,正是北堂渊的暗卫,由先皇亲手指派,忠诚绝对。

      远微微起身,却还是低着身,在北堂渊耳语几句,然后回到原来的姿势跪着。

      北堂渊听完,漆黑如夜的眼睛如深不可测的湖水,深而静,一时间竟让这名武功高强的暗卫备感压力。

      “所以说,他们没的救了吗?”似在问远,有像在自言自语。

      当初派他到洛牧那调查只不过是试探,也没指望能整出个惊天动地的事来,没想到洛牧却反倒一耙,胆大到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需做成这事,动到的关系必不少,而洛牧竟也做成了,可想他的势力比自己想象的还大。

      不出三天,这名年轻的君王将面临第一次的考验,而她也明白,若过不去这道坎,她将永远无出头之日。

      不过,出现这种情况虽是有些以外,但却还算是在意料之中,因为……

      “幸好早有预料,否则现在一定会被打的措手不及。”只不过是被洛牧打击的对象换了个人而已。

      “到江湖上找个人将他的二儿子截过来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尽快!”北堂渊神情坚定,那是成为皇帝的该有的觉悟。

      暗卫远如来时一样立刻消失,又只有北堂渊一人,站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品味着君王的荣誉和孤独。

      她的暗卫大概是这所有暗卫中最舒服的,暗卫远不负责北堂渊的生命安全,不为北堂渊直接办事,所做的唯一一件上事就是了解大臣的动作,传递情报至宫外,找宫外的人帮北堂渊执行,并且北堂渊不属于暗卫的主人,因为她还未完成一件事,在完成那事前,暗卫远的主人依然是先皇,而前面对北堂渊定下如此“无理”的规矩正是先皇。

      提笔,还是得批批奏折。

      此刻北堂渊的心境比任何一个时候还要静,表情严肃而决然。

      可惜,属于帝王的姿态,没有一个人能够见到。

      洛牧花十年稳固他的势力,达到了今天的地位;朕以四年的隐忍,安全而小心地布置,朕相信,这盘棋局的形势将慢慢偏转。

      涵妃的心里一直觉得忐忑不安。

      原因当然不在于涵妃自己,而是方才皇上来时对她说的一番话。

      “齐绍的儿女们,以为如何?”

      齐绍家风严谨,本人自是学识广博,严加管教的三个儿女们也自然是不差。

      他的三个儿女中,更是以大儿子齐丹的才学最为出众,十五岁时便初露锋芒,文才见地更是引人惊叹,可惜齐绍以儿子还太年轻为由,不让他过早涉及官场,是以现在齐丹都还无一官半职,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齐丹的前途,他早已受到朝中权贵的器重,暗暗收为幕僚,听其意见。

      二儿子齐准为人憨厚,与他大哥截然不同,文才上差强人意,然而独有一身好武艺却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小女儿齐冉虽还只有十四岁,但假以时日,定然不会逊于她的兄长。

      皇上对齐大人的儿女早有耳闻,今日却突然来问自己对那三人的看法,究竟是为什么?

      特别是最后一句“王者,为天下众人而舍弃一部分人,可乎?”

      良久沉默,她不敢妄加评议,她知道,眼前这位鲜少袒露忧郁之色的帝王,终于要做出选择——

      论理,牺牲小部分人而大部分人受到救赎,无疑是正确的道路;而论情,无论是何理由,以救天下为借口而将人命为代价,哪怕只是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对生命极大的侮辱,无人可以操纵人的命运,但是,帝王可以!

      北堂渊统统知道!

      所以涵妃不敢多说,她怕她的话影响了这位心怀天下的帝王做出最终令她后悔的决定。

      北堂渊与历代的帝王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没有前任的自以为是,她是读着史书长大的,对于前朝的种种,从兴盛到衰弱然后灭亡,先皇们包括北堂清只明白从历史中学习前朝君王的权谋御人之术,而北堂渊却更多地看到了历代帝王的狠绝,她是从小就被封为太子,先皇让她看到的大多也是如此,所以——

      北堂渊这时无可避免地将以自己的微弱的良知与日渐强大的帝王野心碰撞,而毫无悬念地以后者胜出,因为她已无退路,在她即位之前,甚至更早,她便是身染血污的罪人!

      她却明知并且已下达命令之后来找涵妃询问这个没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呵呵,朕还是害怕了……

      苦笑仰望天空,天空依然澄澈美丽,漫看云卷云舒,小鸟飞过而不留痕,而正是在这片天空下,强装欢颜的人们,孤独地挺着脊梁,以其高傲的灵魂,不露一丝脆弱之色,却还在犹豫?彷徨?

      她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而她输不起这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突然,心里一凉,她动摇了,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了,这场豪赌,代价太大,不仅是人命,还有她一生的荣誉,帝王最重视的荣誉!

      历任史官,修史书时为其在位的帝王歌功颂德,原因不仅在于史官对皇帝的迎逢拍马,更多的是所有帝王都希望自己名垂青史,甚至是那些荒淫无道的暴君、昏君。

      而起码生于皇室的人都有一分极高的荣誉感,他们都是带着荣誉而生,为荣誉而死。

      北堂渊亦不例外。

      人命,她可以自私点麻痹自己说是为了更多的人而舍弃的,但荣誉一丢,她便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北堂渊更认定了自己的卑劣,看穿了君王的无情。

      春风拂面,却比冬天的寒风更加刺骨,她的阳光又在哪?

      “我要出宫……”像个无助的孩子,喃喃自语。

      遇见北堂渊,是个偶然。

      洛芩好不容易说服了她爹才能出来透透气,她想再这么待在家里,不发潮也霉变了,她这个理由居然也能让她爹点头,洛芩再一次感叹父爱的伟大。

      转入这条街,也是个偶然,这条街因为有醉仙楼而有名,那里的厨师手艺好的没话说,而那里的酒也最为有名。但是,洛芩并不饿。

      所以说,再怎么偶然也成了必然。

      她来到这条街,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反正也无聊,就去凑凑热闹,这一走近,就听见一熟悉的声音:

      “小破孩,明明是你偷我钱袋还狡辩,还给我!”这中气十足的嗓门,咋听咋熟悉。

      “我没偷你钱,这是我捡到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反驳。

      洛芩扒开人群,挤进了最前面,果不其然,是北堂渊指着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男孩骂,并且还伺机抢小男孩手上的钱袋,但一直被小男孩捂着,不给北堂渊一点下手的机会。

      旁边的人只顾看热闹,也没人去为任何一方人说话,就是这么面带笑容,去体味着这街头为数不多的趣事,这笑里的幸灾乐祸任谁都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也许,这里会有一些人觉得北堂渊衣着样子定是个富贵人家,这小乞丐脸上污漆抹黑,瘦弱可怜的样子,也觉得如果有笔横财也可以解决一下近来生活状况,所以,明明显而易见是这小乞丐偷了北堂渊的钱袋,却不出来说句实话。

      但是这些个人里面有没有这样“善意”的想法实在不得人知,他们既不想当个好人,也不想当个恶人,他们不过是些旁观者,却个个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形态的体现。

      于是,这些看热闹的人坦然自若地看北堂渊耍猴戏,哇哇直叫,想去抢钱袋吧,动作迟钝的要命,她的魔爪还没能染指钱袋,就被小乞丐机灵地看穿,将钱袋藏着掖着。

      洛芩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北堂渊吼了句“大白痴!”这声音立刻让北堂渊停下来,她保持着扑过去的姿态,僵硬地回头仔细辨认出确实是洛芩后,突然,像是找到帮手感到兴奋,向洛芩委屈地抱怨:

      “芩儿,这个小破孩啊不得了了,他偷我钱袋!他偷我钱袋!你帮我教训教训他!”北堂渊将“他偷我钱袋”重复一遍,强调这个小乞丐的罪状,在小乞丐听到北堂渊要洛芩教训自己时,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虽然看那姐姐长的很美,但刚才向北堂渊一吼时的那气势,绝对是个不简单的人啊。

      洛芩哪愿意听北堂渊的抱怨,直接给了个严厉的眼神让她禁声,叫她抱着小乞丐到了醉仙楼。

      要了二楼的雅间,菜也布好了,北堂渊揉了揉刚才因为抱了小乞丐的双臂,又想指着还瑟缩在一旁的小乞丐骂,洛芩就先骂起来了。

      “我说你怎么搞的,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偷了你钱又怎么样!(北堂渊小声地说:‘那钱袋里有五百两!’)五百两?你缺钱啊,五百两对你来说都算少的了,还在大街上跟个无赖一样给别人看戏,我说你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唉,果然是个白痴!”洛芩又开始的激动地数落改为无奈,然后又小乞丐说:“等哪天你又碰上这白痴,再去把她的钱全部弄来,别给她省钱。”

      什么人啊,不好好教育这小破孩还鼓动他偷她钱,这什么世道啊,乱了,全乱了!

      北堂渊看了看满桌子的菜,也不管什么了,抓起筷子就想去肆虐那些卖相不错的菜,却被洛芩一掌拍掉。

      “谁说这是给你吃的,一边待着去!”洛芩对北堂渊一脸凶恶,转头对着小乞丐又是笑的很温柔,“过来,饿了吧,过来吃。”

      洛芩的确笑的温柔,把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愣在那里,不过心里的反应确实不一样的。

      小乞丐心里直呼:哎呀,这美女姐姐笑得真像个仙女,还叫自己去吃饭,真是个好人啊。

      北堂渊心里悲乎:芩儿胳膊肘咋向外拐,平时见我都凶着脸,这小破孩凭什么就可以得到她的笑容,难道这小破孩长得比我好看?

      小乞丐早在那里狼吞虎咽,北堂渊怎么看都觉得他根本没法和自己相比,她从来对自己的外貌自我感觉良好,不,是非常地好,她想不通啊,这小破孩……

      北堂渊拉了个凳子死盯着小乞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咳……当然,如果能先从里看起的话。总之,北堂渊不放过任何一点地死命盯着她的假想敌。

      小乞丐吃完抹着嘴,这是他第一次吃那么饱,他很满足,觉得吃了这么饱的一餐实数天赐的福气,而眼前这个一直对他笑容以对的美女姐姐定是上天派来的仙女,小乞丐这么想的,他是个很自足的人,一饭之恩,他没听过,但他懂得有一天若有机会他一定要回报这位美丽的姐姐,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对洛芩心存感激。

      “谢谢姐姐今天请我吃饭,我要走了。”小乞丐居然向洛芩跪下来感谢。

      洛芩急忙将小乞丐扶起,握住细瘦的小手,爱怜地说:“不多吃点?”

      “不用了,我已经吃的很饱了,真的很谢谢姐姐。”小乞丐的眼里透着诚恳。

      “那姐姐也不留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洛芩问道。

      小乞丐想了想,说道:“我还记得我爹生前叫我虎儿。”

      洛芩把身上一玉牌递给虎儿,“如果虎儿哪天想找姐姐,就拿这个去丞相府,给下人看一眼这个,我知道你来了就会见你。”

      虎儿年纪小,也没把丞相府当事,只是很感激又很宝贝地放进怀里。

      “姐姐送你出去吧。”

      “不用。”虎儿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现在,房里只剩下洛芩和北堂渊,北堂渊从坐到这凳子上就没说过一句话,现在也只是看着洛芩。

      洛芩自然也注意到北堂渊消瘦不少,虽然还是不正经地笑着,却带着些许沉重。

      “这小破孩终于走了,还带走了我的钱袋。”被洛芩打量的不自在,北堂渊只好先开口,她的钱啊。

      “哼哼,你不就想让我请虎儿吃饭么,还自作恶人。”洛芩坐在北堂渊旁边,悠悠地说道,却把北堂渊说的一怔。

      她洛芩怎会看不出来在街上时北堂渊对虎儿不过是在逗着玩,她怎么可能会连一个小孩都制服不了,故意慢半拍地出手,好让虎儿将北堂渊的钱袋转移,让北堂渊拿不到,自己出现了,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让一个可怜的小乞丐被她指责偷钱,并且还会带虎儿饱餐一顿,“这不就是如你所想吗?”

      北堂渊讶然,赞许一笑,却还是说:“我还指望他能把钱袋还给我呢。”

      “行了吧你,”洛芩白了她一眼,然后又很认真地问道:“最近有烦事?你看起来不太好,能说给我听吗?”

      北堂渊沉吟半晌,而洛芩则很罕见地耐心等待,她知道,北堂渊身为皇上,肯定是有关朝中事务,原本洛芩是不该问的,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帮上忙,她不希望这个一直笑容灿烂的人的脸上覆上阴影。

      “我——”北堂渊说道,“我最近的确有些事拿不准。我需要下个决定,但这个决定会伤害到一些人,却能为将来造福更多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芩细想片刻,郑重地说道:“如果你认为这个决定真的可以让更多的人幸福,就不要犹豫了,每件事都伴随着代价,自然会有部分人牺牲,相对的,未来属于每个人。”

      长于官宦之家的洛芩怎会不了解其中道理,只不过她不喜欢想这些东西,什么事又有她爹——一国丞相,她也不去烦心,但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明白,只是,今天她为北堂渊想了一回她不喜欢的东西。

      “可是——”北堂渊还想说什么,手却被覆上一温暖的柔软,她的手被洛芩的手握住。

      “去做你想做的,不要让自己后悔,你会做好的,楚国百姓会幸福,在你北堂渊的统治下!”洛芩紧紧握住北堂渊的手,说话字字坚定,同时也将北堂渊的心也坚定起来。

      “在我北堂渊的统治下吗?”北堂渊轻声回味这几个字。

      “是的,你会是个好皇帝。”洛芩用蛊惑人心般轻柔的声音肯定道。

      终于,北堂渊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洛芩失神般的看着北堂渊的笑容,阳光、狂傲,带着些傻气,不过,这不就是她所喜欢的北堂渊该有的样子吗?

      “不过,还是会给自己带来遗憾。”北堂渊叹道。

      而洛芩则轻松地说:“我问佛:世间为何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是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能体会快乐。渊,世间就是个由许多遗憾组成起来的,我们在遗憾的世界才能体会到幸福的难能可贵,所以,如果真的是想着大家都幸福起来的话,就不要拘泥于那些点点遗憾,你是皇帝,应从大局着手。”

      北堂渊已经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了,她一直知道洛芩并不如外表看来的大大咧咧,只是没想到竟聪慧到如此,她感到欣慰,在她最动摇的时候,是洛芩让她能够拨云见日,坚定信心。

      反手握住洛芩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说道:“芩儿,也许我以前说的很轻浮,但是这一次,我的确是认真的,我,北堂渊是真真切切爱着洛芩的。”

      没有以往的咋咋呼呼的嚷着说“芩儿,我喜欢你!”却比不上这回北堂渊不大但字字清晰地告白。

      洛芩眼带笑意,也很感动地接收了对方的话,她明白其中的分量。

      北堂渊一手搂过洛芩的腰,吻向洛芩柔软的唇,灵巧的舌与对方交缠在一起,带着她最诚挚的感情。

      却在这时,一声“咕噜咕噜”声。

      两人分开,都红着脸,北堂渊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好象是我饿了。”

      洛芩喘口气,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指了指桌,“还有点,去吃啊。”

      “你叫我去吃那小破孩的残羹剩菜?”北堂渊不屑。

      “人家有名字的,他叫虎儿。”洛芩纠正。

      “明明就是小破孩!哎呀,你打我干吗!”

      “打了就打了,怎么着了你,有胆子来反抗啊!”

      “不敢,夫人!”

      “谁是你夫人,找打!”

      “你又打我!”

      “站住,看你往哪跑!”

      ……

      醉仙楼某个雅间,有两个人互相追逐打闹,却都是洋溢着笑容,她们不知道,从这里,开始了真正的扭转,而这最终的发生,是三日后的早朝。

      “经臣等查明,齐绍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将此次韦城水灾的灾银中饱私囊,臣等请皇上立即将齐绍革职查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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