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龙师》江郎有才

44、第四十四章

　　古旧的木门扬起阵阵飞灰，白空抬起胳膊蒙住脸。
　　待灰尘散尽之后，白空缓缓垂下手，走进屋里：屋内窗明几净，整洁如新。厅堂正中央的古榻上斜卧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男子一袭青衣，手握羽扇。看见白空，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笑吟吟的冲他招招手，仿佛早已知悉他的到来。

　　白空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还是怎样，这男子看上去似乎不是凡间之人。

　　踟蹰再三，白空还是乖乖的走过去坐下。
　　男子坐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个茶杯，把其中的一个递给白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空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咽了口唾沫，谨慎的询问：“那个……您是让我喝茶吗？”
　　男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用手指轻轻敲击三下杯沿，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空有点生气，说道：“先生，这里面是空的，您看不到吗？”

　　这人该不会又瞎又哑吧。白空狐疑的凝视着眼前人的脸庞，这才惊讶的发现，男子竟长得十分俊俏。并非刚毅的俊美，也并非妖冶的媚态，而是一种清丽的柔美。男子唇红齿白、凤眼狭长。可能因为距离很近，白空甚至能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下细细的青色血管。
　　再加上身形修长、削瘦，男子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病态的娇弱之美。

　　好美……
　　白空不知不觉盯着男子的容貌入了神。

　　“并非杯中无茶，而是先生心中无茶罢了。”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白空，一双冷淡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啊？”白空晃过神来，有点尴尬的低下头。
　　“您看，这不是有茶了吗。”男子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一瞬间，茶香馥郁。
　　白空再看向手中的杯子时，杯子似乎有魔力似的，从杯底汩汩的涌出喷香的清茶。不一会，滚烫的茶水就漫出了杯沿，白空“啊”了一声，慌忙把茶杯放在了地上。

　　男子摇摇头，说道：“先生心中杂念太多，想要的太多，茶水才会泛滥不止。”
　　白空眨眨眼睛，一下子没听明白：“你说我想要的太多？”
　　男子轻轻点了下头，看着地上漫溢不止的茶水说道：“先生何不控制一下内心，说不定可以得来一杯清茶。”
　　“我……”白空一时不知作何回答，那男子却只是笑着看着他。
　　白空于是平缓了呼吸，让心慢慢沉静下来。不一会，再看向那茶杯，茶水果然不再涌出，稳稳地停在了离杯口约莫一寸的地方。
　　“好神奇……”白空重新端起茶杯，仔细端详着这杯子。
　　“先生何不尝一口自己的心茶。”男子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空犹豫了一下，心中一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苦！”白空尝了一口，赶紧吐在地上。
　　“心为何味，茶为何味。不是茶苦，皆为心苦。”男子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长串，也不在乎白空有没有听，就兀自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空看这人神态举止脱俗，一定非等闲之辈，也许真的是潜居世外的高人也说不定，于是双手作揖，恭恭敬敬的问道：“敢问先生姓名？”
　　那男子云淡风轻的摆摆手，说道：“山野之人，本无姓名，只因多年前友人赠我一“离”字，读来甚好，遂沿用至今，还请随意称呼。”
　　“离先生，”白空说道：“我误入此地，惊扰了您，真的很抱歉，还请您指条明路让我能够走出这山林。”
　　“哈哈哈哈哈哈……”男子大笑了几声，说道：“山水有灵，万木为长。你并非误入，也没有惊扰到谁，自己想走的时候，路自然就出来了。”
　　白空费解的挠挠头，这人说的话，他都是听的一知半解，从进门到现在就像在猜迷一样。

　　看白空一脸茫然，男子轻叹一口气，说道：“请先生随我出门看一看。”说罢，便站起身来，他一起身，门就应声而开。
　　白空这才发觉原来大门一直都是关上的，赶忙起身跟过去。

　　站在门口的长廊上向外望去，白空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滚滚的波涛悄无声息的从石阶下涌过，小楼仿佛飘零在河心的孤岛。而远处连片的山脉一片红光，野风不尽，山火不止。
　　“这……这是……”白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那男子却怡然自得的摇着蒲扇，说道：“仔细看，不要问。”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某一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白空震惊的发现，那山脉上成片的火红，竟然不是山火，而是鲜血！
　　远处的天际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白空应声望去，只见那云崖之际的天边，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云间来回窜来窜去，不时发出雷霆一般的嘶鸣声。而伴随着它的叫声，柱状的金色强光像太阳光一样铺洒下来，一时间，地上哀鸣四起。
　　不多时，那东西就现了原形，那是……一条龙！
　　白空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那真的是一条龙。那龙通身覆盖金色鳞甲，龙角像参天古树那样粗壮，尾巴随便一扫就能扫平一座山。再仔细一看，那龙头上还骑着一名少年，而那少年的面庞却是如此的熟悉。白空忍不住别过头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男子，心中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人的脸竟然一模一样！

　　那巨龙在天际盘旋了数十分钟，而后一跃而下，直直的冲向地面。就在即将碰到地面的一瞬间，那龙却凭空消失了，而那龙头上的少年，手中却凭空多了一把擎天长剑。
　　霎时间，天色巨变，飞沙不止，

　　白空有一个直觉，那少年手中的剑就是传说中的斩龙剑！
　　……不过如果斩龙剑在这里，那陈磊所说的那把剑又是什么呢。

　　“你到底是谁？”
　　白空盯着身边那男子秀美的侧颜，而男子却没有转身，只是说道：“询问就是结束。”话音刚落，白空就感觉脑袋里的某根线被扯断了，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白空发现自己正躺在厅堂中央的木榻上，身旁坐着那青衣男子，正轻摇着蒲扇。
　　看到白空醒了，那男子转过身来，笑了笑，说道：“你醒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白空费力的抬起头，感觉头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
　　听到白空的话，那男子表情有些讶异，说道：“你我从未谋面，何出此言呢？”
　　白空紧皱眉头，说道：“你少装了，我问你，刚刚的金龙是怎么回事？还有茶杯，还有血海……”
　　男子惋惜的摇摇头，说道：“你太累了，做恶梦了。”
　　噩梦？
　　白空挣扎着坐起来，环顾一周，这房子的装潢构造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奇怪的是，没有看见刚刚地上的茶杯。
　　“你这，有茶水吗？”白空盯着那男子，男子的脸庞也没有任何变化。
　　“稍等。”男子撇下蒲扇，转身走进一个房间，端来一壶茶，顺便拿来两个杯子，边倒茶边说：“这是刚下的新茶，有安神的作用，你尝尝。”
　　白空接过茶杯，仔细的端详了半天，仍旧找不出茶杯的破绽。不论怎么在使用意念，茶杯的水依旧没有半分移动，于是问道：“这是心茶吗？”
　　男子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说道：“这是西湖龙井。”
　　“哦……”白空将信将疑的放下茶杯，踉跄的下床，男子赶忙过来扶住他，说道：“你要干嘛？你身体太虚弱了，现在还不能下地……”
　　白空甩开男子的手，走到门边，推开门，一股强劲的冷风席卷而来，门外依旧是来时的树林，不用说什么大河，连小溪都没有。如果硬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林子比之前显得更加萧瑟了。
　　白空颓唐的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刚刚，真的是梦吗？
　　如果是梦的话，也过于真实了。

　　白空叹了口气，站起来对男子道歉说：“非常抱歉，看来刚刚真的是大梦一场。”
　　男子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必道歉，连人生都可能是黄粱一梦，更何况一场相逢呢。”
　　白空尴尬的笑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敢问先生……”
　　“小空！”
　　白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

　　是……无竟？

　　白空转过身看，果然是无竟！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无竟慌乱无措的样子，白空觉得既心疼又解气。
　　“小空，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几日不见，无竟的面容消瘦了许多，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眼睛残留着些许平日的威风。
　　“小空，跟我回家好不好……”无竟走过来，憔悴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把头埋在白空的肩膀上。
　　想到他对自己的欺瞒和背叛，白空心中想的是推开他然后再揍他一顿，可是却分毫移动不了脚步。明明才一天没看到这个男人，感觉却像是已经错过了一生。
　　白空的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是一场未知的冒险。

　　“就是他么，你心中的那个人。”男子破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空睁大眼睛，扭过头看他，只见那男子依旧是一身飘飘欲仙的青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白空发出的声音很混沌，很嘶哑。
　　“你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你来到此地的原因，是他么。”男子依然答非所问的戏谑道，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空忽然感到肩上一轻，再一看，自己肩上有的仅仅只是一片飘落的槐树叶罢了。
　　霎时间，阳光变得格外刺眼，白空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朦胧间，只看到原本写着“玉离居”的牌匾，现在却写着四个大字：浮生三梦。

　　浮生三梦，一梦虚实，一梦因果，一梦尘缘。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