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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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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村口的时候,白空远远看到曾经和爷爷交好的几家叔叔伯伯,正站在爷爷坟前一边抽烟一边闲侃。
“里面路况不好,就停这吧。”白空对许安说,然后冲无竟招招手,示意他先下车,自己紧跟着走下去。
“慢点,”无竟扶住白空的手臂,“地上有很多碎石块。”
“嗯。”白空心不在焉的应付道,快步向自家祖坟的方向走去,无竟紧紧跟在他后面。
“阿伯、阿叔好,”白空冲站着的几个男人点头示意,“我爷爷他的坟,怎么回事?”白空见几个男人都眉头紧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阿空回来了,你爷爷他…”其中一个光着膀子、约莫50岁光景的男人掐灭烟头,犹犹豫豫的对白空说,“...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白空迈过窄窄的土坑,向前走了两步,往下一看。发现原本埋在那里的爷爷的馆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撬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尸体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光膀子的男人走过来,一脸痛惜的拍拍白空的肩膀,“前两天上面政府来搞规划,这一片地一直到你黄叔家都被划成了拆迁区,据说是要建化工厂。我们联系不上你,然后几家一合计,在后山重新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准备把你阿公阿婆的坟迁过去…结果,今早我们来看的时候,就成这样了……对不起啊,孩子。”
白空哪里有心思听他说这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空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我就动爷爷的坟!”白空情绪有点失去控制。
田埂上站着的几家男人都沉默了。
是的,为了利益。白空心里明白,所谓另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无非是后山随便找的哪块土丘。村里人已经料定他不会回来了,想私自瓜分那一笔不菲的拆迁费罢了。
白空的肩膀因为愤怒和委屈而难以抑制的颤抖着,许安正准备上前理论,被无竟一把拉住。
“还不是时候”,无竟低声说。
虽然声音仍然平静如常,但是许安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
傍晚很快就来临了,原本围在坟旁的人们自知理亏,都悄悄散了,只剩白空一个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田埂上。
“想什么呢。”无竟走过来把衣服搭在他身上,
“没什么……”白空耷拉着头,玩弄着脚下的杂草。
“别忍了,都写在脸上呢,”无竟把他拉进怀里,“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
白空把头深深地埋在无竟的胸膛里,本来还打算嘴硬一下,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男人万年不变的温柔沉静的声音,他觉得心里那根弦突然松了,于是剧烈的哭起来。
“他们…他们……太过,过分了”白空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哽噎着,“之前爷爷活着的,的时候,帮了,帮了他们好多,好多……”
“嗯,我知道。” 无竟疼惜的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可以,这么没有,良心……”
“嗯,我都明白。”无竟紧锁着眉头,但是声音依然温柔如水。
白空就这样哭一会,歇一会,再哭一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抬起头的时候,晚霞已经悄悄地染红了半边天空
“白哥——无竟大哥——婶婶喊你们去吃饭——”许安站在田埂那头,冲这边边招手边喊。
“知道了,你先过去,我们一会就去。”无竟提高音量回答他。
“行——”许安又张望了一会,然后摆摆手,扭头走了。
“好了,别哭了,该吃饭了。”无竟把白空的胳膊拉起来。
看着他削瘦的脸颊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泪痕,细长的睫毛被泪水弄得纠缠在一起。无竟心疼的握紧了拳头。
“嗯,我没事了已经,”白空抬起头,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用袖子使劲蹭蹭眼睛。
“别蹭了,眼睛都红了。”无竟从兜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噗,你是古董吗,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帕子……”白空一边抱怨一边接过来,“谢了。”
男人的帕子上带着他特有的清香,白空下意识的深深吸了一口。
“喂,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好香啊。”白空声音又活泼起来,原本阴霾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好像刚刚抱着无竟一边吸溜鼻子一边痛哭的人不是他一样。
无竟淡淡的的把帕子接过来,“我用的你的。”
“哦……”白空揩揩鼻子,“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白空心存愧疚,黄婶晚饭准备了一大桌菜肴,看到白空踏进院门,就笑着冲他招招手,“空空,这里。”
白空走过去随手拉了一个凳子坐下,“好香啊婶婶,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啊。”
热腾腾的菜肴冒着白气,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
“哎呀,还不是太久没看见我家空崽了嘛,想你了。”黄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吟吟地说。
“大婶,您做的菜真的挺好吃的!”许安使劲扒拉了一大口米饭。一天都奔波在路上,他早就饿坏了。
“呵呵呵呵,好吃就多吃点,”黄婶边说边往白空碗里夹菜,“空啊,婶婶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别怪我家那口子,他们几个男人做事都没脑子,你要是觉得委屈就骂婶婶吧,别怪你叔……”
白空停下筷子,“没事的,婶婶,我不怪他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黄叔、李伯他们也是辛苦人。我是个不孝子,这么多年辛苦你们帮忙照顾爷爷了。”白空抬头笑了一下,真诚地说。
他想明白了,这世上,很多情分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爷爷发生这样的事,大家心里肯定都不好过。叔叔婶婶他们都是一辈子只和黄土地打交道的人,怎么能强求他们理解洞悉人情,体察人心呢。再者而言,这里一直是个清贫的地方,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子孙要抚养。因为钱干了错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到底是谁偷走了爷爷的尸体,又拿去干什么了。”白空皱紧眉头,拿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是啊,”黄婶看白空已经原谅他们了,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于是接过话茬说,“我听说今早发现的时候,棺里除了尸体没见了,其他随葬品一样都没少,应该也不是为钱盗墓吧。”
“那后来随葬品呢?”许安抬起脸问,“我们来的时候没看到啊。”
“唉,”黄婶讪笑了一下,“还不是那些好事的人,趁乱拿走了呗。”
奇了怪了,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单取爷爷的尸体究竟要干什么呢。白空陷入思索。
“请问,”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吃菜的无竟抬起头问,“您知道最早发现的时候,棺材是被顺时针还是逆时针撬开的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白空和许安瞪着眼睛看着他,却看见无竟一脸严肃,仿佛在确认什么大事一样。
“啊……”婶婶稍微想了一下,“应该是逆时针,因为下葬的时候我去帮忙了,我记得当时合棺是从左边合的,因为右边加高了,不好推。”语气肯定地说。
“嗯,”无竟眯起眼睛,“应该是‘养蛊’。”
什么是‘养蛊’?白空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见无竟说,“阿婶,请问这段时间,村子附近有没有搬来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婶婶明显被问懵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啊,都是些乡里乡亲的,彼此都面熟的很。”
“您再想想?真的没有之前没见过的人吗?”无竟穷追不舍的问。
“我想想……”黄婶支起筷子,“哦!对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惊呼道,“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之前没见过的人!”
“谁?!”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就住在村东头,”黄婶说,“上个月猪肉铺的女儿出嫁,她爹从好远的地方请来了一个据说是很招福的渡娘。啊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她刚搬来的时候还打听过你呢。”
“打听我?”白空吓了一跳,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其他亲属。
“就是问你隔壁家李婶,这一片是不是住着一个姓白的。你李婶儿就把你家的事都跟他说了。”
“哦……”白空陷入沉思,会是谁呢,他想不出来。
白空的老家是个还没有完全被现代科学思想洗礼的小山村,这里的人多多少少还迷信着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一套。
所谓“渡娘”,就是新娘出嫁时,负责把新娘从娘家送到婆家的女人。按照旧俗,新娘出嫁当天娘家人是完全不能出现的,不然会招来不吉利。为了代替爹娘把女儿安全送到婆家,一般新娘家的父母,都会从外面招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渡娘”,代替自己把新娘“渡”到婆家去。普通人家的女儿,最多就是找个相熟的老妈,充当“渡娘”。有钱人家的女儿,父母会不辞辛劳,花高价请那种年岁大、经验多的“老渡娘”,据说能招福。人们相信“渡娘”的名声越响,给新娘子招来的福气越多。当然,这也是一种展示家底的好方法,婆家人看到对方家底殷实,新娘子嫁过去了就不会受欺负。
“这都多少年的古董思想了……”白空嘀咕道,“竟然还没消失。”
“你这孩子,这么说就不对了,”婶婶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这祖宗留下的东西,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婶儿知道你出去读书,见识大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啊,咱可不能忘!”
“知道了婶儿……”白空不想和婶婶顶嘴,虽然他心里早就鄙弃这一套旧俗了。
吃完饭,婶婶给三个人泡了一壶香浓的油麦酥茶,就下地给黄叔送饭去了。此时正值仲夏,地里的活根本忙不完,男人们都是让自家的女人送饭过来,在田埂上吃。
“都是辛苦人啊……”许安一边抿着油麦茶一边说,“咦,白哥,这茶好香啊!”
许安没想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土茶,竟然比他喝过的最名贵的普洱都香浓。
“哈哈哈,是啊,别看我们这里破,这油麦酥茶还是相当有名的。不过因为这种茶对水土都特别挑剔,不好大面积种植,所以一直也没推广出去。”白空笑笑,说。
“是好茶。”无竟拿起来抿了一口,由衷的称赞道。
“对了,”白空突然想起来刚刚饭桌上的事,“你为什么要问棺材的转向?‘养蛊’又是什么?难道爷爷的死…和鬼蛊族有关?”
“只是我的推断。”无竟又抿了一口茶,“‘养蛊’是鬼蛊族的独门秘技,在活人身上养蛊虫,蛊虫通过吸取活人的精血,能够迅速繁衍,迅速壮大规模。”
“可我爷爷,已经死了呀?”白空难以置信得问,
“我猜,是因为你爷爷是驭龙师。坊间一直有传闻称,驭龙师的血,能够养出蛊王。但是在死人身上养蛊,有特别的讲究,就是开棺时一定要是逆时针启棺,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元神不散。”
“蛊王?”许安惊叹道,
“没错。在活人的身上养蛊,有时候一万只里面也出不了一只蛊王,但是在驭龙师身上养蛊,概率就大得多。不论生死。”无竟闭上眼睛。
“不论生死……”白空的手指死死扣在茶杯边沿,“太恶毒了。”
“蛊术本身就是禁书,是鬼蛊族人自创的邪术,伤人伤己。除了被种蛊的人之外,养蛊的人自己也会遭到反噬,而且最后往往不得好死。”无竟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这么残忍,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继续下去?不能改邪归正吗?”许安睁大眼睛,
“血脉。”无竟轻轻吐出两个字,“很多东西,都不是能够被选择的。”
白空垂下头,他对此深有体会。自己驭龙师的身份,又何时给过他选择的权利呢?
“我们走,”白空站起来,
“去…去哪?”许安问。
“去村头会会那个蛊师。”白空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