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言》小咏

5、人体模型

　　我有人类的外形，有人该有的器官，我能听，能思考，差的只是血和肉。
　　所以，我就要永远待在这个狭隘的实验室里，让人窥视我的所有，然后无视我为他们所作的努力，晚上就将我遗弃在黑暗之中，在夜风中受尽孤寂。
　　为甚么？为甚么？
　　我也拥有心灵，我也想要拥有自由。
　　天色渐亮，我又要继续当我的人体模型，继续我与生俱来的天职。

　　“哇哇！你看，这是肝耶！”
　　“拿出来看看，快点啦！我来我来！”一个女孩把我的肝拆了下来。
　　看着自己的肝被人四处传阅观赏，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做了几十年的人体模型，可以说得上是甚么也遇过。
　　既然我牺牲自己，就可以换来别人的欢笑，也算是尽了我的本领，发挥了我独有的魅力。

　　记得我第一次被人参观，人们争相挤到我的面前，多得使我窒息，数以十计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感到很委屈，很想哭。眼泪哭不出来，郁闷的心情却倒是持续了若干日，便释怀了，彻底明白我能做的只有接受现状，快乐地过每一天，我也有我的存在价值。

　　曾几何时，我学会了祈求上天，求天使来领我上天堂，求天使领我出痛苦之中。
　　说到底，我还是希望终有一天，我也能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用自己的双脚走出这个实验室的门口，过多姿多采的生活，开创我的人生。
　　我知道的，现实中不容许我变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落日的余光照耀着大地，实验室的窗和门被一个大婶锁上。
　　顿时，漆黑一片，窗口再没有透出那焦糖色的光。
　　“你想当人吗？”一把女声在空气中回荡。
　　“你想离开这里吗？”
　　那一定是天使，是天使听到我的祈求！
　　“那，代价是在那之后永远待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能说话，原来我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这一切肯定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奖励我一直以来的辛劳。

　　心脏传来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地传到我的耳边，我的手能动，脚能走，全身有了娇嫩白滑的肌肤。我走到镜子前面，欣赏我自己。
　　这感觉是多么美妙，我终于都变成一个人。
　　我走到门口，轻轻就把门推开了。
　　走出门口，眼眶一热，激动的泪水忍都忍不住。
　　我一个人在未知的世界游荡，时而奔跑，时而漫步。
　　外面没有一个人在，我到处走，拿了一条裙来穿。
　　走着走着，双脚也累了，我随便找个地方，躺在地上，便睡着了。

　　“哎呀，怎么人体模型会在这里呢，谁的恶作剧．．．”
　　我被惊醒，大婶二话不说，抬起我向实验室走去。
　　不要，你放手，我不是人体模型，我是人。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不断吶喊。
　　天使，救我！我不要变回人体模型，我是人，如假包换的人。
　　“不能贪得无厌啊！你说过，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
　　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天使，你是恶魔！
　　“我从来就没跟你说过我是天使。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很后悔，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强求，应该安然接受原来的我。
　　人就是人，模型就是模型，没有可能混为一谈，更没有可能两者之间有相通的机会。勉强逆天而行，只会遭到恶果。

　　“喂！起来啦！”
　　“嗯．．．”
　　“你该不会整晚都睡在实验室吧！”阿琪满脸惊讶的看着我。
　　我对她笑笑，道：“做了个很长的梦呢！”
　　“你这个傻丫头！”说着还粗暴地推了我一下，哇！力气真大！
　　我转头，看到柜中的人体模型，还真和我梦中的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