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义正言辞，当然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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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凌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喜欢使用外交辞令。打个比方吧，面对某某局面，如美帝国主义强权政治，我方毫不示弱，却经常也不动声色。于是，站在台上的外交部发言人举止大方，言谈镇定，一句话打发所有人：“关于此事，无可奉告。”后来，在家长会前，面对父母的询问，她也总是镇定自若的表述，“关于成绩，无可奉告。”
林凌认为，她今天所碰见的“二十六年目睹之怪现状”，理应用最优雅大方的外交辞令，轻松解决。
她学着张旭然一般，炮制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恰到好处的温柔：“谢谢您，张总。我的衣服确实有点湿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能暂时套一下您闲置的外套。”
他结结巴巴的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失常。”勉强给自己找个理由，如果这能算是一个理由的话。
林凌微笑着点头，点头的幅度极小，频率也很有讲究，总是就是恰到好处的认可与赞同，“没关系，张总。”
他立即站起身，去小柜里拿衣服。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林凌已经微笑着站了起来，优雅的接过，披上。
绝对的外交动作，礼貌，但是一定要客套。
林凌笑着说，“张总，我其实蛮喜欢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也经常和大家一起去看电影。”说到‘大家’两个字，格外用力。
张旭然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生出无穷的汗来，太丢脸了，自己也不敢去看她。
林凌见他不回答，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我很乐意接受您的邀请，但是，今天下午我要去接我母亲，晚上也要陪我母亲吃饭，所以——”她笑笑，“这还真是抱歉了。”
“小凌，我知道我很冒失——”张旭然温柔道。
天啊，知道了还要继续这样的谈话下去？
林凌强笑道：“张总，能不能不要叫我小林，叫小林子就可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可笑，也许自己的冒失，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又或者，他在她的眼里，其实是和别人一般无二的。但是，还是想做最后的一次尝试。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能等一下下吗？一下就好。”
他拔出钢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然后，扬起。
林凌看到上面写着四个字，两个名字。
“小林。”
“小凌。”
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张旭然举着白纸，低声道：“其实小凌，是这样的，如果你觉得我很冒失，这也是难免，因为我们认识不过三个月。再者，我是新到公司的，对广告也不太了解，现在还担了你的上司，我邀请你看电影，于公于私，都不太妥当。但是，我是真的很希望多和你沟通，多交流。现在我写这两个词，是想告诉你，虽然我的普通话不太好，小林和小凌也分不清楚”，说到这里，他分别指了指纸上的这两个名字，补充道：“其实我很希望能叫你，下面的那个小凌，如果你允许的话。”
林凌一时失色。
叫自己小凌？真的，可以这么叫麽?
曾经有一个人，把自己抱在怀里，低声地说，从此，只许我一个人叫你小凌。知道麽？这是我一个人才能叫的。那一双臂膀，那一双臂膀，曾有一个人，用那样温暖的一双臂膀拥抱着自己，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大地大，只是身下自己一个人。
寂寞不胜。
她苦涩的笑笑，觉得喉间，全然都是苦泛泛的味道，直接冲上舌头，整个口腔内，都是满满的苦味。
“当然可以叫我小凌。”她镇定自若的回答，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容。她的笑，总是先自眉间微微散开，然后嘴角微动，笑意弥漫。
为什么不呢？
这个世界上，谁是谁的惟一，谁又是谁的小凌？
张旭然如释重负的笑，“那么，下午我送你去车站？”
外面的雨下的那么的大，就像泪水。林凌的目光，越过张旭然的肩，直接奔向窗外。隔着玻璃窗，外面大雨如注，就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自己曾经抱着被子大哭，窗外也是这样的大雨，自己的恸哭失声，不过是因为赵惟不再是自己的惟一。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杨霞那一句‘你就是没有想过，再换一个人？这样或许会觉得好过一点’，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刺，不，也许是一颗种子，大雨里，有毒的种子慢慢地发芽。
“当然可以。”林凌平静的回答。
为什么不呢？
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过了一辈子，谁知道谁是谁的惟一？谁知道谁又是谁的小凌？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计较。
只怕，别人都已经忘记了。
是的，别人都已经忘记了，去年里，赵惟便已经奉子成婚。
下午的雨，越发的大。林凌坐在张旭然的宝蓝色青年莲花里，后座，她还是觉得保持距离的好。车内摆设的还算是精致，感觉颇为惬意。
车子是前不久买的，林凌记得当时去帮忙买车的是公司行政经理，这还是爱德华没有来之前的事情了。老总张旭成说，“我那个弟弟呀，在英国开的车就是青年莲花，所以这一次他回来，还是送一辆一模一样的款给他好了。爱德华这孩子，就是认死理。喜欢的，永远都是个宝。”当时老总脸上，一脸的笑意，跟说起自己儿子一样。
林凌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笑，这就是威廉姆与爱德华的友谊。
他侧眼看看反光镜，里面有她的脸的下半部分。她的嘴形状颇为可人，小巧，唇色稍微有些淡，他记得她这段时间里，像是经常搽一种珍珠色的唇膏，有点哑光。不过倒是很好看。她刚刚嘴角微微一动，仿佛在笑。
心情大好。
他轻轻地拧开了音响，碟子是《仲夏夜之梦》。他比较喜欢古典一些的东西。
音乐声里，张旭然轻轻的问：“小凌，你要不要先和你母亲打一个电话，约好在哪里等？”
林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胡思乱想，听到他的问话，顿时将笑容一敛，想了一想，才说：“也好。”
随即拨号码。妈的彩铃设置的比较俗，《两只蝴蝶》。林凌的手机用了蛮多年的，NEC的，已经破破烂烂，声音容易外泄。车内开始轻轻地唱着，“亲爱的，你慢慢飞……”
他倒是还没有听过这个歌，毕竟回来不久，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歌还真是——奇怪。”
林凌讪讪的笑，“免费的彩铃，就是这样。俗气了一点。”话还没有说完，听筒里传来“喂”的声音。
林凌忙说，“妈。”
张旭然很自觉地把音响声音拧到了最小。
“是凌儿吗？妈妈坐的车快到了，你来不来接我啊？”
“我现在在路上，我一个同事开车过来，说来接一下你。”
“哗，他是不是在追你啊？”林凌听到这一句，脸上顿时红了一红，老人家打手机，总是以为，那小小的盒子里，声响也应该是不大的。她们总是喜欢扯着嗓子喊。天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林凌瞥了一眼张旭然。她坐在后座，只能看见他的后脑。他的脑袋一动不动的。算了，管他听不听得到。
“妈，我们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等你。
”
“好的，我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外套，很好认。你记得带伞。”电话挂掉。
张旭然轻轻地拧响音响，微笑道：“我车子的后备箱里，有两把伞。”
该死的，他什么都听到了。
林凌心头一阵的火起，脚尖无意识地踢着脚下垫着的车毯。米黄色的，林凌的白鞋上本来沾着些泥，全搓到了米黄色的车毯上了。她心头闪过一阵的恶毒的快意。让你偷听！啐！
九月份的雨，毕竟是带着凉意的。林凌撑着伞，只觉得自己所穿的单薄外套，很有些扛不住风的感觉。张旭然去停车去了。想到这里，自己颇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披着爱德华先生那件外套出来了，虽然是男式的，幸好式样大方，即便套着，也不会显得过于怪异。倒是自己，实在是太有些顾忌公司里那票人的眼光了。要知道自己不过中午的时候披了一下那衣服，那些人的目光熊熊，如果再浇上一点火星，估计自己和印度那些殉情的女人们一样，都要死于火刑了。所以她下午跟着爱德华先生出来，实在也是不敢披着那衣服。好歹自己还要在公司继续混下去。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自己麽？
还是想，找找乐子？
谁知道呢。
林凌咬住嘴唇，只觉得自己心浮气躁。
妈妈在对面招手，大喊：“林凌，嗨，妈在这里呢。”
林凌迎了上去，“妈”。林凌的妈妈名叫谢瑶琴，她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风衣，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打扮和穿着上，还是可以的。
林凌撑着伞迎了上去，走近了，才发现妈身后还有一个大大的手推箱，上面印着大大的prada。手推箱上，架着一个大大的包，包是LV的仿制品。
谢瑶琴一把抱住女儿，“凌儿，你要是不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拿这些东西。”
林凌勉强推开老妈，艰于呼吸啊——“妈，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谢瑶琴松开女儿，“凌儿，你瘦了不少啊。”
林凌摇头，“你打算长住？妈，我那房子是租的，才一室一厅，小的很。”
谢瑶琴笑道：“傻瓜，我又不占地方的，来了还可以帮你打扫卫生，每天还可以给你做饭呢。你看看你，现在都瘦的皮包骨头了。对了，你那个同事呢？不是说有车的嘛？”
林凌一边帮她拉着箱子，两个人往前走，林凌解释说：“火车站不允许车子开进来，他停车去了。我们过去好了。”
谢瑶琴问：“凌儿，真的是你同事？你现在老大不小了，要是恋爱了，也不用瞒着家里。想当初你读书的时候瞒着我们和赵惟那小子恋爱，要是早点和我们家里商量了，也不至于最后被人家耍……”
妇女们一般都喜欢揭人疮疤。比如说，她们喜欢说楼下李家的小儿子被人甩了，楼上王家的姑娘是老姑娘。甚至，她们还喜欢揭自己亲人的疮疤。
林凌皱着眉头，硬邦邦的回答：“妈，你累不累，我们等下回家。”
谢瑶琴说，“你这个孩子，就是不听大人话。说真的，要是你这个同事还可以，你也别太挑，差不多就——”她停住话篓子。
林凌抬眼看她，“怎么不说下去？”
谢瑶琴问：“凌儿，这是你同事吗？”
临雨一伞，衣履翩翩。有匪君子，温润如玉。
林凌觉得自己有些失神。
张旭然微笑着走近，斯文的问道：“这位是林夫人罢。你好，我是小凌的同事。”说罢，忙忙礼貌的自林凌手中抢过箱子。
林凌勉强一笑，指着自己母亲说，“这位是我母亲，姓谢。”随即又指着张旭然说，“妈，这位是我公司的领导，张总。今天多亏他帮忙，特意来接你。”
三个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张旭然笑着问，“伯母，现在已经都四点了，车子晚点？”
谢瑶琴自看到张旭然的那一刻起，脸上就一直没有断过笑：“是啊，下雨，这火车，从来就没准点过。车子上的快餐又难吃，我现在都饿死了。”
林凌插话，“那我带你吃点东西去。”说完，想想不对，补充道：“先回家，等下我们出去吃。人家张总有事。”
张旭然抬抬眉，笑道：“我今天下午没有事情。”
谢瑶琴忙道：“这就最好，凌儿啊，你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会做人。你看你们张总——”
林凌赶紧把话掐断，“妈，到了。我们上车吧。”
上了车，林凌和谢瑶琴坐在后座，张旭然像个司机，去后备箱放东西。等他上车，发动，开了车后，他才不慌不忙的说，“阿姨，你不用太客气，叫我旭然就可以。”又问：“阿姨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阿姨吃饭啊，第一次见面。”
林凌赶紧再次把话掐断：“张总，您不用这么客气，送我们回家就好。”随即提醒，“您晚上不是要看电影的？可别耽误了时间。”
谢瑶琴问：“呀，看电影吗？最近流行什么电影，我年轻的时候，也特别喜欢看电影。凌儿，你没事也可以多去看看电影。”
老妈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张旭然笑：“没事。还是请阿姨吃饭比较重要。阿姨想吃点什么？”
谢瑶琴笑道：“其实我觉得无所谓啦，吃什么都好。不过，我就是怕耽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要不，我们去吃麦当劳？”
林凌快疯掉了，垮着脸问：“妈，你真打算去吃麦当劳？我本来说是想带你去吃日本菜的。”
张旭然笑：“阿姨要是想吃麦当劳，也好啊。我原来读书的时候，也经常吃，就是图个快。要不这样，等会我再去买张电影票，吃完了我们去看电影。阿姨你喜欢看电影的，不是？”其实他从来不喜欢这些洋快餐。
谢瑶琴点头，表示赞许，“好啊。就吃麦当劳好。现在电视上天天在播什么六块钱精选，很划算的。”
林凌已经没有力气再次反驳。这两个人的谈话，分明就是滴水不漏。
而张旭然，他只觉今日事事遂意，终于可以和林凌一起约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义正言辞，当然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