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牵手 ...
-
官兵口中的李大人是朝廷命官,被临时委派到临安调查一起失窃案,丢失的正是万兴典当新收的当品窑变釉瓷瓶。
窦迟晚和君常没有直接被李大人召见,而是先被带到一个房间中关了起来,门窗被锁死,门口也有两名衙役看守着。
如若君常独自一人,他冲破房间这两个薄弱的防守环节绰绰有余,但他不能丢下窦迟晚,否则将会失去万兴典当这个唯一的容身之所,任务还没开始就要走向失败。
“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失窃案,根本不可能惊动朝廷,还派了文官下来查,他们肯定没和我们说实话,”窦迟晚嘴里嘀嘀咕咕地分析着,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君常,“你觉得呢?”
“确实,若是单纯的失窃,那么找回失物才是重点,但是那些官兵找到瓶子之后并没有仔细核实是否是丢失的那只,反而是将第一个接触到瓶子的人带走,说明当瓶子的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他们想从你这里得到关于她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们连你也一起抓来?”
君常摇摇头,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房间里的气氛凝结,窦迟晚开始回忆那女子的样貌、谈吐,以及她们之间内容并不多的对话。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门外有了动静。君常和窦迟晚同时看向门口,一位白发老者走进来,先叫走了窦迟晚去问话,君常在房间等待,还让一个小仆给沏了茶。窦迟晚与小仆擦身而过,没注意到有什么异样。
小仆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叠在茶杯底部一起放到君常面前,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奉茶。
君常展开字条,“今夜火烧飞阁”六字赫然在目。他抬头向老者投去疑惑的目光,待奉茶的小仆端着托盘退出去,老者从袖袋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他,点点头,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匕首几经辗转又回到了君常的手里,证实字条出自那人之手无疑了。
“温将军果然手段通天。”君常心中嗤笑。
匕首是那次和窦迟晚去为温将军贺寿时在御器坊买的。府上第一眼温将军便知道君常不简单,但不问透,只道有事彼此可以常联系。此事不久之后君常接到了上头的飞鸽,紧急出任务,任务艰巨,甚至危及生命,所以他都来不及告别便匆匆离开万兴典当,可到准备行动的时候,他的任务被临时调换,故有了夜闯军营的事。
君常让窦迟晚将铸刻有御器坊标识的匕首送到将军府里,温将军看到定能明白出自君常之手,为报答营中救命之恩,以匕首为约定之物,可帮他做一件事。
君常和窦迟晚都被带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拘着了,竟还能传得了信息进来……是那个官兵的头儿!难怪将他一起带回来,不得不感叹温将军的耳目众多。
此事过后便两清了,君常莫名松口气,他本不该与这里的人纠缠过多,奉甲和窦迟晚是很好的为他掩人耳目的朋友,可温将军这头猛虎将是一个很难控制的存在,能少打交道就不要深入。
夜幕泼墨般盖下来,君常从沉思中回过神,才惊觉天已经漆黑。一日过去了,即使此刻窦迟晚被问完话放回来也须得在此地逗留一夜,不怕回来找不着窦迟晚。
门口有匹马,骑上它半个时辰内便能来回。君常打定主意,纵身一跃,上到房梁,嘴里叼着茶盏。
他在梁上坐稳,将茶盏掷到事先打开了的窗户上,落地一声脆响。
守门的衙役闻声闯入,看见随风扇动的窗户,其中一人当即反应过来,“快追!”
从脚步声判断两个衙役跑远后,君常从房间里出来,解开缰绳,飞身上马,向另一个方向驰骋去。
“飞阁”是临安西北方向上的一座私人楼宇,主人逝世后便由朝廷掌管,用来储藏珍贵的金属器具和武器,据说,御器坊的前身曾是飞阁的分支。
君常上到飞阁对面楼宇的攒山顶上,对准飞阁最顶层的木桩,射出了一支弩箭,箭尾绑着一根坚韧的丝线,丝线另一头则牢牢拴在了攒山顶上。箭头射入木桩,将丝线拉得绷直。
君常展开双臂使出轻功,脚尖轻点丝线,如履平地,不晃不摇,片刻之后平稳地落在了飞阁顶层。
放置好火源,君常原路返回,处理掉丝线和箭弩,离开了。
君常回到被带去的房子里,装作是迷路的样子,同两位衙役大哥道过谦,还了马。
直至负责侍候的小仆把晚饭收拾走,窦迟晚都没回来,君常忍不住打听:“这位小哥,你知道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去哪了吗?”
“哦,那位姑娘下午的时候被叫去等李大人问话,李大人这次下来是身兼多重任务,一时脱不开身便让姑娘等她一等,不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半个时辰前吧,接到消息说李大人在飞阁查阅些东西,让人直接把姑娘送到那去问话了。”
小仆退出不久,君常腾地一下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这个时辰飞阁里的火苗怕是已经见光了,他来不及思索,拉开门,两下手刀把衙役打晕,扯过马缰朝飞阁的方向赶去。
今夜的风格外大,窦迟晚打了个寒颤,攥紧袖子,仔细打量马车外的景物,不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窦迟晚仰头看见了一块烫金牌匾——飞阁。
飞阁虽然直属民间地方管辖,但仍需要特殊的手谕才被准许进入,窦迟晚给侍卫看过手谕,确认无误后独自走进了飞阁。
“李大人,李大人?”窦迟晚尝试在黑暗之中寻找把自己叫来这里的正主。
无人回应。
她手上的烛台不足以撑起四周的光亮,于自己而言如同长夜般漆黑一片。
也不知自己是否前进了,抑或只在原地里打转,周围空荡荡,没有伸手便可触到的东西做参照,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
黑暗中,窦迟晚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拍了下肩膀,惊得她紧闭双眼来回甩动缩在脸前的双臂,好像甩得越厉害那奇怪的东西就不会近身那样,直到一个声音出现:
“是我。”
那个熟悉的声线像一剂镇定药,窦迟晚改变了极度惊恐的状态,声音仍是止不住地颤抖:“……阿常?你怎么会……”
“……李大人呢?”君常避重就轻地回答。
明明站在她眼前,她的目光却好似穿过了他,这惊恐又无助的样子,忽然让君常想起了自己受伤爬进她窗户时,她的反应与现在一模一样,难道她在黑暗中看不清?
“我们上去找下李大人吧,他可能在上面。”窦迟晚循着朦胧的身影,判断出君常站在自己右手边,侧头提议道。
飞阁一楼的空间尤其大,窦迟晚跟着君常的气息走,很快就畅通无阻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君常在右前方走着,率先上了楼梯,窦迟晚却没能像他一样笃定地走好每一步,她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试探地向前迈进,尽管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还是在第一级阶梯那拌了下脚尖。
窦迟晚左手本能举高,让烛台稳稳当当没有因为自己突然绊倒而掉落,右手虚扶了下地,马上适应了台阶高度站好,嘴里只发出了闷声的轻哼。君常停下脚步回头等她,看到微弱的烛光下小心翼翼上楼的窦迟晚,心里悄悄“咯噔”了一下,导致呼吸莫名地一窒。
待窦迟晚几乎上到了与自己并肩的一级,君常才继续向上迈步。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楼梯最后两级与之前的高度不一致,也许是肉眼看不出的差别,然而一路而上,已经适应之前每一级高度的窦迟晚,偏偏就因为这细微之差再次绊到脚。
身体已经习惯性向前进,该踏上的那步却因为绊到而不能及时在该在的台阶上撑住前倾的身体,一瞬间的措手不及,窦迟晚觉得只有面朝台阶磕去的结果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腰身被一条突然出现的东西狠狠一勒,它带着温热的力量,横亘在窦迟晚的腰上。
君常反应敏捷,出手迅速,好似为了防这一刻准备了许久,他左臂环过窦迟晚的后背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右手腕,让她不至于失去平衡摔倒。
“……谢谢。”窦迟晚感觉到脸上的热火辣地烧上来,重新站稳后,手尴尬地无处可放,只好装作拍抚衣裙。
她的右手一边在裙摆上拨动,一边回忆在手腕上残留下的感觉与温度。
那头还在回味,这头君常已经用左手重新覆上她的右手腕,盈盈一握的大小被君常的手掌包裹住,隔着丝滑的袖子,感受到她蓬勃有力的脉动,右手接过她从一进来就举着的烛台,用烛光一扫前方的路,左手微微用力一引,“走。”
窦迟晚因为这一搂一握变得欣喜非常,但脚下仍旧小心谨慎。渐渐地,她开始完全信任地跟着他手上的力量往前走。
君常和窦迟晚上到飞阁的第四层,这层依旧沉浸在黑暗中,不同的是,随着楼层增高,窗棂外的月光开始洒进来,伴着微风,泠泠的气息杂着木头的霉味扑面而来。
君常隐隐地担忧,不知自己亲手放的火苗此时窜到了哪,试图劝说窦迟晚不要再往上走:“一点火光都没有,也许李大人根本不在飞阁里。”
“等等,我好像听到喘息声……”想到这幽闭的空间里,除了即使在眼前也看不清的君常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她不自觉地向身边唯一的温暖源靠近,寻求身体上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