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聊天》asatuki

4、结局一

　　9月11日周四雨
　　上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到了中午又停了。
　　天气凉爽了一些。
　　简单吃了一点东西，我拿了伞出了房间。
　　宾馆离原本的学校不远，走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门头比两年前大了很多，警卫的衣服也穿得跟个港督似的。
　　穿再好，还是那么懒散，见我进门也不拦着问一下。
　　宿舍楼已经全部翻新了，在管理员的办公室坐了半天，给那看门的大爷塞了好几根烟，抽得整个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地，大爷还是秉公办事没放我进去。不过里面的格局倒是说了一下，说是现在已经没有上下铺了，都是独立的，书桌柜子连着床。
　　我只能陪着打哈哈，现在的孩子就是幸福，跟我们那会儿已经没法比了。
　　出来的时候想，算了，不进就不进，反正我和安安的房间已经没有了。
　　但是又开始想，如果安安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正常的上学年纪上学，现在也能享受这种独立的床铺了吧，用不着翻个身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也不会被我拐进被窝。
　　边走边笑，跟个傻子似的。
　　转着转着就走到了图书馆，在安安曾经蹲着哭泣的角落站了一会儿，等花园里长凳上的那对情侣走开了我才走了过去，坐下。
　　点了一支烟靠在椅背上，抬头就能看见学校引以为傲的那棵桂花树。
　　受了雨水的洗礼，叶子碧绿，看上去格外喜人。
　　再过不久，桂花就会开了吧……
　　安安，我多想拉着你的手坐在这里一起看满树黄灿灿的桂花，一起闻桂花的香味，在没有人注意我们的时候在你的脸上偷亲一下。风一吹，就有带着香气的挂花细细簌簌往下掉。
　　小伙子，注意哦，你的烟头不能乱丢。
　　扫地的大妈看着我手里的烟头。
　　我笑笑，弯腰在地上摁灭了扔在她手里的簸箕中。
　　大妈，我不抽了。
　　大妈一步三回头走了。
　　我笑，难道还要我将整包烟都丢给你不成？
　　没有了借阅证我进不了图书馆，不能再摸摸我和安安一直使用的那张桌子有点遗憾。
　　经过操场的时候发现，连操场也变了，新铺的草皮上一群人追着一个球在那里大呼小叫。
　　有活力，真好啊。
　　教学楼后面的小路就是通到小吃街的，现在还没有到晚饭的时间，生意清淡得很。
　　走进熟稔的那家拉面店，对着老板叫了一碗以前安安最喜欢的红烧牛肉刀削面。
　　一样的分量十足，一样的肉香扑鼻，蒸汽薰到了眼睛，水蒙蒙一片，低头看着浮在面汤中的青菜和番茄，还有一块块的牛肉，就是不动筷子。
　　老板频频往我这边看，估计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吃，在油渍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到了我的面前。
　　不爱吃？味道不好？
　　不是，味道很好，看这卖相就知道是和以前一个味道。
　　老板笑了。原来是老客户，我这里永远是这个味道，分量足，所以能在这儿开这么久。
　　是啊，老板的生意肯定是很红火的，只不过今天吃太多了，到您这儿已经有点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尝点这汤，锅里熬了很久的，放了排骨。
　　真吃不下，已经顶到这里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喉结，苦笑。
　　老板还想说什么，正巧有人来吃面，转身招呼去了。
　　我扔下钱，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就直接靠在抽水马桶边吐了。
　　在洗面台的镜子里面看自己，看了有一会儿，看到脸上的水都干了。
　　打开电脑，登陆。
　　安安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
　　有些话就是他不在的时候才能说。
　　安安这两天回家挺早，我得抓紧时间写。
　　灭了烟，深深呼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出来，手指开始在键盘上如飞一般进行敲打。
　　我认识他是在大学里，刚进学校的时候就听说他的名字了，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年纪小小就上了大学，和我这种复读了一年才考进来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命吧，我们两还在一个宿舍里，上下铺的关系。在我的想象中他应该是个天之骄子，但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一个寂寞的孩子，也是，他做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的。
　　我关注他，他不会洗衣服的时候手把手教他，带着他提了水壶去开水房排队打水，去超市的时候叫上他一起去选购生活用品，看着他逐渐依赖我，我感到十分开心。我知道他在晚上睡不好，很早就发现了，在我说要他下来和我聊天的时候他立即就下来了，白白嫩嫩的身子，在月光下面泛着光。我说我会陪着他一起玩，然后装睡。他一定不知道我在那个时候对他怀了龌龊的想法，等他也睡着了，我悄悄去了洗手间……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蜷紧了身子侧躺在我的床上，躺下去的时候我抱紧他，一点亵渎他的念头也没有。早晨是被宿舍其他里的人吵醒的，保护他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身体，怀着这样的念头将他用毯子遮住，和宿舍里的人叫了几句，因为的确是有原因的，这件事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大伙儿甚至对我两的同床而眠习惯了。
　　前面的两年我有些痛苦，他就睡在我的旁边，像个天使一样。女生们不是没有向我告白过，但我的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大三的一天我被叫了出去，同院的一个学妹约我在图书馆前的花园，她说了很多的话，花了我很多的时间，最后我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撇下她回了宿舍。他不在，其他人告诉我他跑出去看我的女朋友了，我想他一定是误会了，赶紧跑出去找他。
　　他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蹲在图书馆旁的角落里在哭，看见他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就算说出来也无所谓了，就算他看不起我也无所谓了，我就是要告诉他我的想法，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说了，然后他突然抱着我说也喜欢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哭了，那种感觉真的是很幸福。
　　我们在一起，既不纯洁又很纯洁，做着让人脸红和快乐的事情，没有任何猥亵的念头。在嘴上我一直是叫他名字，在心里面我一直是叫他我的宝贝。他的确是我的宝贝，是我活了这么久唯一的一件宝贝，和他在一起，总是能觉得快乐而简单，真想就这么和他一起过下去了。
　　毕业的前夕我的父母要求我回去，说是在家那边为我找了不错的工作，我挣扎，并不想离开他，但是我知道现实于我们是残酷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能拿出来在众人的面前说，刚出社会的两个孩子能做什么呢？最简单的生活基础也没有。
　　另一方面，我是自私的，父母养了我这么多年又为我的工作奔波，我不能连他们简单的要求也做不到，所以我回去了，但是我答应他会在有了自己的经济基础之后来他的城市找他，然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分开前的一夜我们抱在一起哭了，上火车的时候我假装坚强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可是当火车开了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我就在火车上哭了。
　　他的短信是我在那段时间的支撑。我努力工作，给自己下了一个两年的目标。两年内，我要真正独立，然后永远和他在一起，父母可以怨恨我，但我只要为他们养老就行。我的努力换来了职位上的升迁，可是我的人也逐渐疲惫，在单位组织的例行体检中医生告诉我我的血液检查下来有些指数是阳性，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一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因为在我的家族中就有血液里面带菌的人，俗称健康带菌者，可是父母被医生叫去谈话之后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恐怖，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恶性，两个字刚进我眼的时候我就有天崩地裂的感觉，然后我就开始想他，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去见他，我还怎么和他在一起，我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手术被提上了议程，单位也不去了，我的理想离我越来越远了，他也离我越来越远了。我连续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考虑的都是我和他的事情。我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还不如骗他，找一个能让他死心的理由，也许这样他还能回到正常的路上去。所以我给他电话，告诉他我要和女人结婚，让他忘记我。
　　打完电话我就把电话卡扔下水道冲走了，和他有关联的一切我都开始在逃避。手术正常进行了，虽然医生告诉我手术进行地很顺利，我右边的半个肝脏没有白损失，可是病房内日渐减少的病友和每天在走廊上飘荡的哭声，以及父母日渐失去光彩的眼神……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以往所做的任何决定，可是当医生告诉我已经扩散的时候我突然就感到害怕了。
　　开了新的Q号到以前参加的群了找到他，然后用着另外一种身份重新进入他的生活，因为我的这种自私，将他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打乱了。安安，说到这里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对不起，我是个骗子，我不乞求你对我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欠你的那个理由……安安，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生病让我觉得在乎，我现在变得越来越自私，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你从我的谎言中走出来了，但是我现在又用着另外一种卑微的姿态介入……
　　到南京走了一遭，到了这个有着我们的回忆有着你的城市，我现在越来越憎恨自己……安安，不求你用剩下的时间来喜欢我，请你恨我吧，用力地恨，那样，我还能在你的心中保留一席之地。
　　在我们分别前开的那个房间住了几天，够了，今晚我就走了。
　　安安，你是我永远的宝贝。
　　敲完最后一个字发送完毕就直接关机了，手和嘴都哆嗦地不成样子，抽了一根烟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收拾东西。
　　结账，出门打车。
　　时间太晚没有长途汽车，只能去火车站坐车。
　　刚来的时候从中央门上了高架就到了要住的宾馆，没注意到火车站的变化。
　　没想到火车站都这么宏伟了。
　　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带了东西走到广场的那头，坐在台阶上对着玄武湖抽烟，烟没抽几口就哭了。
　　安安说，26岁不老。
　　我要说，26岁太老了，我已经老到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了。
　　永别了，南京……
　　永别了，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