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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Ⅰ ...


  •   她挣扎得用力,他固执地不肯松手,紧紧地拥着她,即便她狠狠地捶打哭闹,他始终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松动。
      他的感情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依然被死死的禁锢在其中——也许从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这样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她是个替身。

      强烈的疲惫从心底翻涌而出,叶光用手掌抵着他的胸膛,低低地呢喃,“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吧……”
      因为已经死了,所以即便偏执如洛绎,也无法再次争取到她。
      他猛地颤了一下,狠狠地盯住她。
      他的神情无疑证实了这件事,于是叶光的微笑,不由得在唇边裂得更大,“但你要看清楚,我是叶光,真的不是什么落落。也不会成为你的落落。”
      除非已经死了,否则固执如洛绎,一定不会放手。
      风呼呼地吹过,海浪在脚下拍得更响。他的手指紧紧地扣进她的肩,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你……闭嘴!!”

      肩头很疼,叶光模糊地想,心里有个角落,仿佛也觉得很疼痛,因为他的欺骗他的固执,因为他完全不曾考虑别人的心情,甚至执意地要让她变成那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看着他挫败的神情,她笑了。
      痛快地笑,解恨地笑,虚伪地笑。
      多好,他疼得快要死掉。如果伤到的人从头到尾只有她,那世界未免太不公平。
      噙着一抹微笑,她附在他的耳畔,淡淡地叹息:
      “你是因为后悔,所以才忘不了她……”
      “她曾经被你深深的伤害过吗……”
      “疼痛吗……”
      “后悔吗……”
      “可惜,你没有能够挽回的机会……”
      “她,死了。”
      他的脸色一分分地颓败下去,盛开着,仿佛是黑暗中的白罂粟。看到他唇角蓦地出现的那一抹血色,她的心里有莫名的痛快——
      “多好,你失去了……再也没有机会……永远的,就那么失去了……”
      海风高高地卷起她的长发,白色的裙裾被风鼓了起来,在夜幕中,她咯咯地笑着,宛若脸色苍白的女巫。海浪粉身碎骨的拍打在礁石上,风声很大,然而怎么也遮掩不住她从风中飘来的诅咒——
      “洛绎,你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

      “啪”的一声,他的左手挥出;她的脸上一麻,右耳在霎那间轰鸣成一片,片刻,唇角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洛绎愣住,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巴掌竟然是由他拍出的,过了好久,他才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
      “落落……对不起……”
      看着叶光在瞬间肿起来的脸,他迷茫的神志立刻变得清明;捧着她的脸颊,他胆怯地轻轻吹气,眼里煎熬着挣扎和痛楚,整个人被惊慌失措的情绪笼罩着,“对不起落落……很疼吗……对不起,我真该死……落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再不理我……落落落落……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
      湿漉漉的雨点忽然砸在她的脸上,又重又急,叶光诧异地抬头,看到他紧紧皱起的眉和焦急的眼。
      他哭了。
      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来,划过他的脸颊,从下巴上滴下来,拍上她的脸……他手忙脚乱地为自己轻轻擦掉那眼泪,却根本没有意识到,那眼泪的根源就是他自己。
      忽然,叶光停住了呼吸。
      月光下,他为她轻轻抹掉眼泪,光洁的左手手腕上,两道狰狞的疤痕,就那么未曾设防地扑入了她的眼帘。
      “这是什么?”叶光猛地扯住他的手,疤痕很长,很整齐,靠内的一道甚至贴着手腕沿着静脉,一直划到了手肘。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双手握着他的手掌,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若无其事地扯掉她颤抖着的手。捧起她的脸,他继续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呵气,“你的伤比较重要。”
      这人……是个疯子……
      那自残的伤痕……她完全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么下的手……
      作为护士,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看那些刀口。然而自残的人再怎么决绝,也不可能在致命的伤口上拐弯,最多以深深的一刀落下来表明自己必死的决心。但眼前的这个人,完全颠覆了她的经验……
      她似乎能想象出那一幕——他一手执刀,一点点地沿着静脉剖开自己的血肉,锋利的刀口划过皮肤,深红色的血液涌了出来,凝固片刻,纷纷从胳膊上滚落,他看着这样的“杰作”,心满意足地笑着……
      强烈的呕吐欲从胃部翻涌而来,叶光喃喃地念着支离破碎的句子,踉跄着向后退去。
      然而,他抱着她,根本不允许她退出自己的怀抱。
      “不疼的,落落,”他低头,粲然一笑,笑容单纯得让她毛骨悚然,“真的,一点都不疼。除了穿短袖会不方便以外,其他也没什么。”
      叶光怔住,整个人僵硬的像一块礁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自从看到他那两道伤口,她就已经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落落,再也不会这样了。”他叹息着拥住她,小心地避开了她肿起来的右颊,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吗……
      那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叶光苦笑着,再也无法向他或冷笑或谴责或发怒……紧绷的情绪一旦松懈,疲惫就会迅速地袭上来。终于,她放弃了思想中最后的挣扎,逃避地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落落。
      ——不知有谁在耳边这么说。
      那是一个诅咒。在黑暗的悬崖上,死死地缠住了她。

      叶光病倒了。
      这一场高烧来势汹汹——她在婚礼之前就一直有些情绪焦虑,连续的失眠、疲惫再加上被洛绎抢婚之后精神上所受到的刺激,晚上又在冷风里争吵了两个小时……即便她的身体向来很健康,在这一连串的突发事件之后,她的精神上终于到了极限。
      在洛绎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个誓约时,她在他的怀里,惊愕着、愤怒着、心疼着……最终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全身滚烫的她,发起了四十度的高烧;在温度好容易降下来之后,继续持续着昏沉状态。叶光清醒的时候,总是沉默不语,拒绝任何的食物。营养液顺着她细细的血管流进她的身体,不过是几天光景,她就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洛绎在过程中表现的极其“体贴”,不仅找来了耐心的女医师,更对身为病号的她关怀备至——那天争执时所表现出的脆弱、偏执、暴力……一切都仿佛只是假象,随着斗转星移,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
      他那副温柔到有几分彬彬有礼的面孔,莫名地让叶光十分讨厌……甚至,讨厌到作呕。
      她固执地不肯开口说一个字,不肯多看他一眼,房间内的气氛流转,她熟视无睹。太阳升起来又沉下去,月亮慢吞吞地爬上来又爬回去……叶光只盯着窗外,日复一日,默默地记着时间的流逝。
      从这个窗户里望出去,可以看得到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比天空更加深的湛蓝,偶尔有白色的海鸟飞过,发出欢快的鸣叫声,那样的喜悦……名为自由。
      叶光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场大病康复得极其缓慢,因为她从心底就讨厌康复。如果身体恢复了健康,就要再去面对洛绎,还有他任性丢下的那个烂摊子——她完全不知道如果再见到贺延,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委曲的哭?幸福的笑?当抛物线的下坠途中猛然被外力再推了一把时,就算是她再怎么祈祷,也终究不可能再回到原点。

      洛绎持续小心翼翼地对她。叶光不想说话,于是他也变得更有耐心,只是每天陪着她,一言不发。
      多数时间他会带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些事务,房间内没有人说话,沙沙的海浪声中,键盘轻轻的敲击声一下下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好安静。
      她凝视着那片汪洋,侧耳细听,海浪、海鸟、键盘……她听不到他的呼吸。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
      自从那晚在她的眼前暴露了伤口之后,他似乎不再避讳——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袖口的扣子系好,举手投足间,经常会露出那已经变成肉红色的两道疤痕。
      很狰狞,很深的口子……当时……一定很痛。
      他为她倒水换点滴掖被角在脸上涂药,双手在她眼前来回忙碌,那两道伤口,总是让她在不经意间出神,总是会让她不受控制地去揣测他当时到底有多疼……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叶光就会迅速地咬着唇,将视线再次掉转到另一边。
      洛绎看着她的侧脸,虽然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双眼里的精神却一点点地恢复。看到这个,他就已经满足。
      他默默地做着一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而这,一定不会是永远。叶光默默地叹了口气,天边的夕阳将云彩烧得通红,那微微有些扭曲的光线,凄美灿烂,空气中动荡这隐约的不安……就要变天了。
      暴风雨,即将到来。

      “滴滴滴”的声音忽然从洛绎身上传来,叶光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电话的铃声。
      这年头,还有人这么老土的用最早的电话铃声?
      声音持续地传来,而身后那人却仿佛置若罔闻。直到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他深深凝视了她片刻,这才慢吞吞地摸出了电话。
      “我是洛绎。”
      手机的隔音效果很好,她努力伸着耳朵,也听不到听筒那边传来的半个字。洛绎的回答非常简单,从那只言片语中,她完全无法得出半点推断的结论:
      “嗯。”
      “对。”
      “不会。”
      “没问题。”
      “……”
      他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在她凝神侧耳听着的时候,他忽然悄无声息地挂掉了电话。
      一步迈到了她的床边,他猛地伸手,一把揽住了她,“抓到你了!”
      叶光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忽然这样的动作吓到了她,咬着唇,她尽量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将脸再次转到一边。
      “偷听的落落。”他追逐着她的视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温柔地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她的手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胸口,咬着唇不做回应。掌心传来的那一点坚硬——那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如果……如果能拿到那部电话的话……
      叶光垂着眼,一点点地收紧了掌心。

      自从有了逃走的计划后,叶光的身体一点点地好了起来。虽然她依旧固执地不再开口讲话,然而洛绎却明显有了活力——从她不小心流露出动摇的神情的那个霎那起。
      每天午后,他都会将她抱到院子里,推着轮椅去呼吸新鲜空气。在他们的目光所及范围内,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每一点一滴……都充满着回忆。
      甜蜜的,喜悦的,悲伤的,酸涩的。
      那回忆中,始终只有两个角色:洛绎,和他心爱的落落。

      “落落,这里你还记得吗?”洛绎扶着一只做工粗糙的秋千,急着向她献宝,“这个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喔,生日那个晚上,你坐在这里和我一起看星星,然后你对我说,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
      “这个呢,落落?还有没有印象?”他拉着她的手,笑容自豪,宛若一个孩子,“这是我搭出来的桌椅,还记得你上次受伤的事情吗?脚伤了以后你一直心情很不好,医生说你不能受风,所以我就在这个葡萄架后面给你搭了桌椅,你当时很高兴呢,但后来又为什么会哭呢……我不懂……”
      “落落落落,这是你送我戒指的地方喔,”他笑着握住她的手,站在高高的露台上,脸上忽然闪过歉疚的神情,低着头一根根地数着她的手指,他原本灿烂的笑容也渐渐变得胆怯,“但当时和你分开以后,那个戒指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们趁着我昏迷的时候从我指头上拔了下来,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再也找不到,落落……你不会怪我吧……落落……你会原谅我吧……”
      “落落,我记得很清楚,你喜欢下雨,喜欢下雪,喜欢辣味的食物,喜欢牛肉干,喜欢西瓜子,喜欢念爱情小说,喜欢在冬天不戴手套把手放在我的口袋里,喜欢在秋天落叶的时候一点点窸窸窣窣地踩过去,喜欢在春天穿毛衣,喜欢在夏天不开空调只铺凉席……”
      她无法言语。
      如果说之前的沉默,更多是因为她不想的话,那么现在……她根本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面对着这样的洛绎,什么话……她都说不出口。
      “落落落落!!”声音是欢天喜地的,意味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曾经甜蜜的细节。
      “落落落落……”声音是怯生生的,意味着他又找到了什么曾经争执的痕迹。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拥她在怀里,一下下地轻轻吻着她的长发,一声声地轻轻重复着:
      “落落,我的;我的,落落。”
      那声音听上去喜悦而又单薄,寂寞得,就像墙壁上的一片影子。
      抱着她,似乎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而被他抱着,她终将会失去整个世界……
      心底莫名地抽动着,仿佛有什么忽然间炸裂开来,很疼很痛。叶光闭上眼,她的手指狠狠地扣紧了掌心,她……不可以对他仁慈,不可以因为他的深情而变得心软。
      逃离——这是她靠近他的唯一目的。

      逃跑的机会,因为洛绎对她不断松懈的态度,而终于到来。
      或者是她冷淡的面具,在他反复地重复着细节的时候,被他察觉了一丝裂痕;所以他才能那么放心地把外套披在他的肩上,一个人回屋子里为她倒水喝,甚至忘了外套里装着的电话。
      在确定那脚步声的确消失在了自己身后时,叶光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手机。
      她狠狠地将电话握在手里,手指微微颤抖;咬住了唇,她从轮椅上猛地站起来,拔足狂奔。
      门口的平台上有一架直升机,如果她躲在飞机的后面,应该会有时间……足够撑得到让她打通贺延的电话。
      叶光拼命地飞奔,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她慌乱地东张西望,风很大,散落的长发狠狠地扫在她的脸颊上,而她,一点都不觉得疼。

  • 作者有话要说:  5:难道你打算把作者有话说变成和我的对话集吗?
    我:远目……
    5:我要收冠名权!隐私费!!
    我:默默地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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