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翼》米戎

13、天鹅湖 Ⅱ(更新合并)

　　站在他的车子前，叶光下意识地握紧了身前那个小小的拎包，和他打招呼，“Hi，贺延。今天……麻烦你了。”
　　“太客气啦，”穿着一身礼服的贺延，笑容扬得比往常更加灿烂，“不过，我今天进去以后还有其他事情，而且我人在贵宾区，要遇上苏菲的几率也太小了。不如我想办法把你带进去，你自己去找她，好吗？”
　　“当然可以，”叶光站在雪地里，自己只是穿了一身便装，然而贺延帮忙到这里，她也不好再多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她攥紧了包，尴尬地笑，“你帮到我的大忙，已经很麻烦了。谢谢你。”
　　“上车吧。”他挥了挥手，目光却有些刻意地掉转到了其他地方。
　　“嗯，谢谢。”叶光坐进了车里。
　　她坐进了后厢。
　　贺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飞快地再向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她扭着头看着窗外，他努力灿烂的笑容，渐渐隐没。

　　很安静，空气中回转着淡淡的音乐，一把纠结的女声操着不知名的语言，唱着无背景的歌曲，不知柔肠百结的究竟是什么内容，只让她觉得很悲伤。车内飘着淡淡的香味，车窗上和以前一样的摆设，包括后视镜里闪烁着的那张笑脸——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天气，比如交通，比如今天晚上的慈善晚会……
　　她的小心翼翼，也许他看得出，也许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并没有看出。她不知道，也不去做深层的猜想。
　　窗外的雪停了，然而天空在高楼间露出角落，阴沉沉的，依旧只看得到灰色。

　　高档九点，繁华的宴会厅，叶光疲惫地跟在贺延的身侧。一路上许多人向她投来诧异的注视目光，想必是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穿着牛仔裤球鞋羽绒服来参加晚宴的人吧！
　　然而，她已经不再在意。在他身边，她曾经十分的谨小慎微，当无所求之后，今天再走在他的身侧，她可以完完全全地笑得安然。
　　长长的甬道，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头顶是金碧辉煌的吊灯壁画。一路上服务生见到他们莫不笑容满面的鞠躬行礼，而贺延也是自然不需要出示帖子的，他的脸，就已经是最好的通行证。
　　叶光站在他身边，不远不近；淡淡地笑，神色疏离。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仔细的眼神，仿佛要一直看穿她的心底最深处，“小叶子，就是因为这个吧。”
　　“嗯？”她不解地挑眉。
　　贺延的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才舒了口气，“可能是我太粗心了，因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你不快乐。”
　　她的心蓦地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了么……在这么久之后，他终于，注意到了么。
　　有些不自然地调转了视线，她握紧了拎包的带子，那细细的肩带，重重地勒在她的手心里，“说这些……”
　　她咬住了唇，微微低着头，咽下了后面的话语。
　　他凝视着她，细腻白皙的小小的面孔转到了一边，漆黑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仿佛栖息着的蝶翼。
　　“现在已经太晚了，对吗，”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是肯定。深呼吸了一下，他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从那边走过去，应该可以到前厅。现在明星们在走红地毯，我想苏菲应该在那里。”
　　她明显地松了口气，冲他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先过去了。谢谢你，贺延。”
　　还是一样叫着他名字，但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声音中不再有过去的情绪。该觉得可笑么？还是该觉得可悲？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了这一点。
　　低下了头，长长的留海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眼；他的唇角，依旧保持着那个熟悉的弧度：
　　“嗯，好的。”
　　他终于发觉了她的心情。过去的她，是一直这样的不快乐么？
　　他们两人从岔路口处分开，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贺延走了几步，停住了脚，忍不住回头看去。
　　叶光瘦弱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门的那端。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他伸手拨了拨留海，唇角的笑容终于一点点变得苦涩，“我，还真是个笨蛋。”
　　她，已经走上了另外的路，那条路上没有他。
　　从口袋里拿出握着的拳，他展开了五指，空荡荡的，掌心里不再有她的温度。
　　失去了。不再有。

　　叶光进了门后，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从包里冒出小小的手机，拨通了苏菲的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
　　人头攒动，大家围绕着中央一直延伸到门口的长长的红色地毯，璀璨的镁光灯喀嚓喀嚓地闪耀，映得大厅里犹如白昼。
　　在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红地毯的彼端时，不像刚才站在贺延身边，现在并没有太多人对叶光的打扮投以好奇的注视目光。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伸着脖子踮着脚四处张望，努力寻找着苏菲的身影。
　　今天来的贵宾里，果然掺杂着许多名流的面孔，娱乐圈里的明星，T字台上的Model，商界里的青年才俊……就连向来对八卦不敏感的她，都能对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叫出多数人的名字。
　　寻找了一会，她终于看到了苏菲——苏菲挤在一堆“长枪短炮”中，双手举着笨重的相机，冲着明星正在狂按快门，精神集中的她根本没有时间看向别处。
　　叶光站在人群里，仔细观察了片刻，决定等一下再叫苏菲。等任务完成了，她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回家，一个人，很平静很惬意地在电视机前过完自己的圣诞节。

　　忽然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了过来，迅速地扩散开，仿佛水池中的涟漪。听到大家不停的赞叹声，于是叶光也不由得有了一点点的好奇，她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向门口望过去。
　　镁光灯闪烁得璀璨如白昼的中心，微笑着的女子，倾国倾城。那是最新崛起的超级大明星，安琪。
　　连叶光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对这个名字颇有几分了解。安琪因一部票房极火的小制作电影而一炮走红，同时这部电影在欧洲电影节上大放异彩，站在聚光灯最中间的，自然是安琪。
　　她很美。不愧是Angel，卷曲的黑色长发仿佛椴木一般，漆黑发亮；眉眼深深地凹陷下去，颇有几分混血的味道；粲然一笑时，整齐的牙齿好像一颗颗珍珠一般，迷人优雅。
　　今天的她更加出彩，一袭长长的希腊式曳地长裙，长发懒懒地挽成髻，以珍珠圈着，做出造型，远远看过去仿佛天空中璀璨的星星。
　　人群中发出喝采，不时有摄影师记者大声地叫着安琪的名字，而她也相当配合地摆出各种各样优雅的姿势，或回眸浅笑，或率性粲然，每一个表情都美得恰到好处。
　　她挽着的男伴，相当配合地在她身边相携而笑。那人比安琪高出多半个头，身材瘦削挺拔，远远看过去虽然看不清面孔，但叶光却直觉的认为，他一定很帅。
　　两人迤逦着一路走来，当那个人的面孔一点点地在她眼前变得清楚时，她的双脚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那人，是洛绎。

　　出席今天的晚宴，他所穿的不是正式的西装，而是充满了时尚感的礼服。依旧是一身的黑色，领口微微立起，细细的黑色领带，亮灰色的衬衫，袖口很窄，腰线很高，强调着身材的瘦削颀长，也愈发显得他玉树临风。
　　那张面孔转了过来，对着诸多的镁光灯，他带着隐隐的笑意。那神情，是叶光从未见过的。
　　很温和，很绅士。他甚至会不时微微地弯腰低头，和安琪一起配合着摆出亲密的姿态。
　　对叶光来说，这样的洛绎，很陌生。
　　他温文尔雅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叶光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握着那串硬硬的钥匙，手指一根根地蜷缩起来。
　　冰冷而坚硬，那串钥匙。她狠狠地握着，在心底对自己冷笑——
　　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忘记他。他们原本就身处于不同的世界，如果她妥协，那么意味着只能成为一个替身。并且再退一步说，她所替代的那个女人，到底在络绎的心中能占到多少分量还值得深思，毕竟自从分开之后，她就再都没有见过他。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不是证明了相比起洛家的财产，感情在洛绎的选择中，还是被抛弃的那一方？
　　她低下头，紧紧握着那把钥匙，这个动作毫无意义，然而却能给全身僵硬的她，莫名的，一点点勇气。
　　那勇气支撑着她，下定决心地转身，拼命地挤出人群。她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默默地走到了墙角，倚着墙壁，她疲惫地缓缓坐下。
　　双脚有些发麻，明明大厅里很热，然而她却觉得冷。她抱紧自己的双膝，将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这个白色的圣诞节，随着大雪一起埋葬的，也许……还有她的心脏。
　　她默默地坐着，托着腮出神。当人群中不再那么喧哗时，她从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苏菲的电话。
　　这一次，苏菲接的很快。安琪应该是红地毯上的压轴类人物，当她走完之后，记者们应该会空闲一些。
　　“苏苏，我就在你对面，卡怎么给你？”叶光下意识地拨弄着缀在手机上那个小小的吊链，一手从包里拿出了要给苏菲的存储卡。
　　“我过来，你等我一下。”苏菲很快回答。
　　不一会看到她从人群中挤出来，叶光懒懒地笑了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我要回去了。”叶光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进去看看吗？慈善晚会就要开始了，”苏菲熟练地换了一张卡，拧掉相机的长焦镜头，从手袋里摸出另外一个短一些的换上，一连串动作熟练流畅。
　　那个手袋很重，为了在这个场合体面些，不能穿休闲装的苏菲，甚至踩着一双高跟鞋。叶光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敬佩。
　　也就是苏菲这样的女强人，才能背着这么一包重物在场子里跑来跑去，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用了，”叶光笑得眉眼弯弯，“你去忙你的好了，我对这些本来就不太感冒，去了还耽误你，不好。”
　　“你是要一个人回去过节么？”苏菲挑挑眉，双手却一刻也不闲，摆弄着相机快速调焦换电池。
　　“过什么节。你也知道的，我向来都不在意什么圣诞，”叶光挥了挥手，将拎包挂在肩上，“我先走了，苏苏。”
　　“嗯。路上小心。”苏菲也不多说什么，冲她挥了挥手。

　　在她走出几步之后，苏菲忽然在她身后叫着她的名字：“小叶子！”
　　喧嚣过后，大厅里已变得安静，苏菲不大不小的声音，倒也引起了几个人的回头。
　　叶光疑惑地转身，苏菲健步如飞地踩着高跟鞋冲过来，一手拎着沉重的手袋，一手扶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她走得困难，于是叶光连忙折回去几步，“苏苏，怎么啦？”
　　苏菲站住，看着她片刻，有些不自然地调转了视线，“你今天过来的时候……是……是拜托他的吧？”
　　愣了一下，叶光笑得眉眼弯弯，点头，“嗯。”
　　“他……”苏菲沉吟着，脸颊涨得有些红，“你……很为难么？”
　　“不会不会，”叶光笑眯眯地否认，“他比你想像中更坦然，我想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即便做不了朋友，应该在以后见面，也不会觉得太尴尬吧？”
　　苏菲咬了咬唇，眼神闪烁，“小叶子，谢谢你……麻烦你了。”
　　“苏苏你这个笨蛋，”叶光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竟然和我客气这个，我会生气的哟！真的会生气喔！！”
　　苏菲调转了视线，默默地咬住唇。
　　“好啦，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叶光踮起脚，摇了摇苏菲的肩头，“现在，你要努力，要成为大记者，要好好把握机会，别胡思乱想啦，苏苏！”
　　“嗯。”苏菲几不可闻地轻轻应了一声。
　　叶光迅速地转身离开。相互扶持着走过了这么多年，苏菲对她的照顾，要远远多出她所给于苏菲的。
　　今天能帮到一直像姐姐一样的苏菲，她即便有些为难，也觉得很高兴。
　　与贺延的相处，要比她当初预想的容易许多。借着这个契机，她觉得自己完全放下了对贺延的复杂感情，同时也完全放下了……对洛绎，总是不受控制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应该是她谢谢苏菲才对。

　　室外的空气，新鲜而冰凉。雪在不知不觉间下的更大，街上很热闹，灯火辉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有不少的情侣，两个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在这个冷冷的雪天，互相取暖。
　　不过，一个人也很不错哟！有着不一样的孤单，细细咀嚼，别有一番滋味。
　　叶光仰着头，黑得看不清的天空，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了她的脸上，不疼，甚至有些微微的痒。她咯咯咯地轻轻笑了出来，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
　　裹紧了大衣，她用围巾裹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黑黑的两只眼珠。一路上哼着歌，她心情很好地决定，步行回家。
　　所谓快乐这种情绪，实在太过感性主观。所以如果她对自己说我要快乐我应该快乐我很快乐，那么自己就会真的变得快乐。
　　走回家也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叶光脚步轻快地走着，哼着走调的曲子。雪地在她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莫名的让她觉得欢娱。
　　一个人，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过，在闪烁的霓虹灯下经过，从捧着鲜花的小贩的身边路过，在一盏盏孤独的路灯下走过。
　　走回家的时候，她甚至不觉得很累。停住了脚步，她站在自家楼下仰望。整幢居民楼的住户多数黑着灯，在这个难得一见的白色圣诞，想必大家都抓紧时机出去过节了。
　　终于，身边不再有人，而且也看不到人。叶光扒下了围巾，脸很热，手指却很冷，她冲手心呵了口气。
　　白白的雾气，先是一团，然后很快地散开。

　　从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跟了你很久，你迟钝的可以，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那个声音熟悉而陌生，霎那间，让她僵硬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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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打算飞回去，不知道回家以后更新还能不能保证，应该没什么问题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