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
-
润玉第一次见阿竹时还被人称为鲤儿，那时候一切都还未发生，太湖还是一片平静。
彼时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小姑娘在第一次帮他呵退欺负他的鲤鱼后，再次见他被欺凌却挪开了眼。
他没有开口去问，只是盯着刚刚被打到的胳膊出神。视线内突然多了碧色的裙角与绣鞋，温和的灵力笼罩了伤处。他猛的抬头看比他矮上些许的阿竹，出乎意料的发现小姑娘面上是自责与挣扎混杂的神色。
“鲤儿，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自是会帮你，”那时候的阿竹也是女童模样，她仰头看头顶的水面，“可是既然你愿意喊我姐姐，那么作为姐姐，我希望你能学会自保。”
“你很善良，可一个善良的人，也该懂得自保。”
“你明白吗？”
经过水面折射的光跃动着落在她身上，却照不亮她眼底掩藏的黯然。
纵有万语千言想问，润玉还是答了：鲤儿明白。
自此以后，阿竹在太湖留了很久，除去与他母亲的闲谈对弈，几乎日日都和他一起，教他掌控灵力，告诉他一些道理。润玉只知阿竹是母亲的友人，却不知她为何来太湖，好像某天睡醒，她便在了。
阿竹是个很温和的人，同锦觅的活泼不一样。几乎从来见不到她着急的模样，只除了那一次。那时阿竹接了信，笑着展开，却读的眸光暗淡。她匆匆与母亲作别，甚至要不是他拉了一把都险些撞到墙上。
她只说，等她回来。
可他没等到。
浮生一梦，梦醒万般皆忘却。于是他忘却了太湖，忘却了母亲，忘却了阿竹，做了天界不受宠的大殿，结识了锦觅。只有偶尔会在梦中梦见碧色的身影。
纵然后来记起，却万事无法回头，彼时以他的修为要想找到根本没想隐藏的阿竹基本不用费力，可他不敢。
他忘了她万年，又走上了不归路，要如何去寻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不忍心把她牵扯进这条注定坎坷的路，即使心里明白，阿竹会站在他这边。可他不想，不想让这个同他一般近乎失去所有亲近之人的姑娘入局。他亦不想，让旁人尝得而复失的痛。
大婚前一夜，彦佑说，姐姐以为你死了。
姐姐指的是谁，润玉自然明白。
彦佑说，你考虑清楚，不要后悔。
润玉只是举杯饮进杯中酒，清酒入喉，像火焰般烧进肺腑。
树下那丛昙花仿若觉察不到周遭变化，大朵大朵的开着白色的花。
他当然知道不久前刚接任风神的现任风神是阿竹，但他却避开了能与她有交集的场合。不一样，他走的这条路注定黑暗，而她却由始至终都是光明。
待一切尘埃落定，他的自称由小神换为本座，他终于可以去看她，不用再避开。
入溯世幻境之时，他看得出阿竹眼中自始至终都是清明，却还是忍不住提醒。想同她说说话。
天帝是天界最尊贵之人，可也是最孤寂之人。
夜深无梦时，他会看外面的夜幕，回想起仍是夜神时的清冷，同天帝的清冷不一样，那时候尚还有亲人，如今却是离的离，散的散。
悔么？
身得六界最尊贵的位子，心却享永世孤寂。
不悔。
可是啊，阿竹说她担不起他的那声“姐姐”。
可是啊，阿竹问他，怪不怪她没有陪他走那条路。那时候的阿竹哭了，然她自己却恍然不知。
你看，这姑娘从来都是温和的。
润玉怎么会怪阿竹呢？
鲤儿怎么会怪姐姐呢？
润玉没有笑。
万语千言皆汇做二字：不怪。
为何要怪又为何要怨
先忘的是他，不去见她的也是他。
如何看不出那时的阿竹是装醉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阿竹那些小动作，说谎骗人时视线只看人眼下不肯同人对视，心虚时会笑的格外灿烂，哭的时候会咬住下唇不愿出声。
既然不唤姐姐，那便叫阿竹。
溯世镜打散了他的犹疑。
也让他由衷的感到开心。
润玉从来没有跟阿竹说过一句话，就如同阿竹从来不跟润玉说那句话一样。
——谢谢你，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