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祈玖

1、瓷娃娃——BY祈

　　车子在海底隧道急速行驶着，车窗外杏黄色的灯火几乎连成一片，阮矜安将头倚靠在靠背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她再次堕入那个梦中不可自拔，不知道身后有什麽在追赶着她，她只是拼了命的逃跑，四周都是不知名的低矮的灌木丛，地上蜿蜒着小溪一般的清流，打湿了她的脚，寒意就从脚心一直传到心脏处突突跳动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经来。她奔跑着穿过大片的凤凰木林，萎谢的花朵却依旧是红滟滟的模样，一朵朵的坠落下来，接触到地面的时候都是低沉的闷响，一声声不绝于耳，嘭……嘭……
　　“安安，安安……”阮矜安依稀听见有人叫她，用力挣扎着从梦中脱离出来。
　　一旁的助理小栗帮她擦去额角的冷汗，“又做噩梦了吗？”
　　她不自觉的用手摩挲手机上那个小小的瓷娃娃，“明天的通告已经取消了吗？”
　　“恩，”小栗轻轻叹气，“你不要总是这么任性，现在毕竟不比以前了。”
　　阮矜安没有说话，微微笑，“知道了，不要担心我。”
　　“还说不担心，我拜托你下一次搞清楚地方再去敲人家的门好不好，幸好那个女人没有认出你是谁，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我只不过是敲错门，不至于也上头条吧。”
　　小栗握着她的手，“你要努力，哪怕是为了你哥你嫂子，尤其是你哥，他为你付出了多……”
　　话还没说完，阮矜安却已经站起来走下车去，小栗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最近她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阮桀慎仔细的用胶水粘结破碎的瓷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云衿不过是摔坏了这个瓷娃娃，他居然真的动手打了她。
　　手心满是沁凉的汗水，手指抖的再也拿不住那些小小的碎片，他抬手用力的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已经快要两点钟了。
　　大厅里一片黑暗，错落的家具仿佛梦中森林里的那些黑色灌木丛，静默着向她踯躅。阮矜安听见自己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办法向前一步。眼前渐渐空濛的模糊起来，她想要控制自己浑身因为强烈颤抖到咯咯作响的骨骼，可是却无济于事。
　　她站在厅子中央，耳中开始蔓延震荡的声浪，好像月下呼啸的大海，渐渐没了顶。
　　阮桀慎慢慢走下楼梯来，站在那里望着阮矜安，想了很久，还是选择走过去打开了玄关的灯。
　　她猛地转过头去，望见那束微弱的昏黄的灯光，终于平静下来。
　　阮矜安径直走过他的身旁，找到了厨房。
　　那么慌张的，她打开冰箱坐在地上开始吃东西，酸奶、乳酪蛋糕、提子小甜饼、香蕉……
　　阮桀慎看着她那样迫不及待的将食物塞进嘴里去，好多次都好像是被噎住了似的，用手捶着前胸费劲的吞咽口水，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不停的吃下去各种各样的食物。
　　直到看见她连皮带瓤的吃那些足有她脸那么大的石榴的时候，他觉得事情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颓然的顺着墙壁慢慢的坐下去，静静的看着她吃下去那些没有烹熟的蔬菜，青豆芹菜刀豆花菜甚至苦瓜。
　　阮矜安看到保鲜柜见了空，便伸手拉开冷冻储藏室。她往嘴里塞了几口冰块，除了两条冷冻鱼，什么都没有。
　　女孩跪在地上，把那鱼坚决地塞进嘴里，几乎没有办法咀嚼，冻得坚硬无比的鱼尾卡在喉咙里无法下咽，口腔里顿时涌出温热猩甜的液体。慢慢的一点点的冻鱼被濡湿了，她开始急切的用牙齿撕扯那些表面稍变得柔软的肉质，尖利的刺突然破体而出，深深的刺进她的舌头。
　　阮矜安慢慢的把几乎被洞穿的舌尖从那刺上拔出来，甚至听见细微的嗤嗤的声音。她忽然想起来幼时坐在倚河的美人靠，看着奶奶用竹绷撑起涅白薄绢，悠悠用彩色丝线穿过细针，绣那鸳鸯、莲花、喜鹊、山茶……
　　他终于再也看不下去，猛地站起来冲上去夺下女孩手中的鱼扔进冰柜去，一下子把她从地上抽起来。
　　她却力大的令人吃惊，甩开他的手，狠狠的掼了他一个耳光。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阮桀慎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他慢慢的转过头望着她，他的亲妹妹。
　　她还穿着演出时候的服装，酒红色的桑蚕丝滚边雪纺裙，大朵暗红樱桃红色的罂粟花影。脸部轮廓显得瘦削凛冽，眼神却因此闪烁出熠熠的光芒来，他看到她遮在长发中的小小的耳朵，薄的近乎透明的耳垂被华丽的碎钻耳环坠的通红。
　　离得太近，阮矜安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么大的一颗泪水，哧得一声从他的脸上落了下去。
　　他知道，她就是想要他疼。
　　阮桀慎坐在通宵营业的超市窗边喝啤酒，冰冷的液体慢慢从喉咙滑进胃里，满胸膛却都是灼烧的痛。
　　他要辞职，他要离婚，然后离开这个地方，逃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生活。
　　再也不要看见她，永远也不要看见她。
　　他要离开，一个人离开，马上离开。
　　阮桀慎想着站起身来，付了钱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却迎面撞上
　　他慢慢的走在滨海路上，冰冷的海风渐渐的把他吹醒了，他确定自己的想法，他要离开，一定要离开，离开前必须先回家去。
　　他要回去拿那个瓷娃娃，要走也要带走那个瓷娃娃。
　　侧脸过去的时候，阮桀慎就看见远处海滩上那个红影。他一步步的走过去，站定后仔细的望着那一片苍老的月光。
　　被浸染的血红的砂粒中，那本该是一对的瓷娃娃，相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