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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 ...

  •   你很快就离开了,但很快传来你自首的消息。我惊呆了,我原想让你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逃避官府的追捕的,可是,你多么傻啊?我们明明并不相熟的。少爷家来了一伙人,将客栈掀了个底。我并不在乎,只是惦记着你的安危。可是我是多么弱小,我无能为力。我连想看你一眼都做不到。我到处找人帮忙,甚至恳求少爷家的人,少爷并没有死,所以我想也许对你的处罚可以更轻一点。可是,对方分明狠不得把你凌迟处死。我绝望了,心里从没有过的痛苦疯狂地啃噬我,原来,原来我是这么担心你的生死,担心得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与你交换。
      我的力量一点点流失,直到浑身瘫到大街上,可是我却没有心事注意大街上别人的眼光。我垂着头,眼泪安静而猖狂的流下来,在石板地上画出一个个小太阳。
      一双手,熟悉的一双手扶起我。我不敢相信的抬头,你的面孔那么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我回来了。”你微笑地说,像归来的亲人。我抿住心里地狂喜,只觉得你被一弘清水一圈圈晕染。
      原来你拿出了一张免死金牌,一张只搬给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的免死金牌,所以官府释放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一名将军。可是,一名将军何以会到这么偏远的江南小镇一住半月之久?
      你取出一只梨花簪子,莹白如月光。你说你是为了带这个来的。我看着簪子,想起了娘亲十六年的无望等待。
      簪在人在,簪回人亡。
      这是父亲临走时与母亲的约定。
      我有一恍然的天悬地转,你及时扶住我。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娘亲看到这只簪子。终于明白你为何呆在客栈半个月也没有说出的心情。
      回到客栈,却发现母亲站在你屋里,听到门声,回头微笑道:“我就说了,他回来了。”母亲面前是你日日谨慎供奉的蒙面牌位,此刻黑纱掀起,露出上面金漆大字:卫远大将军之位。
      事实残酷地横亘在我们母女面前,我却没有看到母亲的大悲大恸。
      十年前,因为战事正急,一个十二岁的孤儿被迫应征到军队。正当他懵懂地来到军营,不知所措时,幸运地遇到善良的副将,并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直至在军中平安长大。十年后,副将已是英勇无敌的将军,而孤儿也成长成一名优秀的副将。将军视孤儿一如亲子,无数次将他从战争的鬼门关中拉出来。两人相扶相持,经历数载边关生活。眼看战事终于告一大段落,将军却不幸死于战场。临死之际,将军取出怀里的簪子,抖抖擞擞地交给副将:将它带回去给我那可怜的妻子。
      将军便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而副将就是眼前的你,秦松。
      之后你仍然没有离开,每天关注着我们母女的一举一动。母亲平静得可怕。本来偶尔神志不清的她突然如同恢复正常一般,竟然开始打理客栈的生意来。不安就像一条小蛇,不舍地缠着我。你陪在我身边,却不说任何多余的话语。
      终于有一天,母亲突然失踪。我疯狂地四处寻找,终于在镇外的湖边找到被人救起,奄奄一息的母亲。我虚脱地扑在母亲身边,大声哀号。直到你将母亲送去急救,直到你把我带回客栈,直到,你用你粗糙的嘴唇吻住我:“别怕,有我在。”
      我忘了任何似乎该有的挣扎。
      母亲醒来大声哭喊:“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我轻拍着她的瑟瑟的背:“因为,爹爹不想看到这样的你去找他。坚强地活下去吧,爹爹会在另一个地方耐心等你的。”我不知道母亲听进去没有,但至少,她没在寻死。
      皇榜张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关战事又起,回乡的军人速速返回,朝廷另向民间广征兵人,以补军需。
      人心惶惶。
      松,从认识你后,我们之间一直隐隐约约的牵系终于在那天明朗起来。看到你打点行李走出客栈之时,我终于没能隐藏心里的感情,将你拦回:“不要,不要就这么离开!”否则,我们就错过了一生。
      你想重复你父母的悲剧吗?你的眉头纠结着,问我。我紧紧抓住你,摇头:不是,你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是母亲。我们没有必要重复另外两个人的命运。
      即使重复,我也不想这么放你走。松。
      你忽然反手拥住我,十六年来我第一次感到什么是温暖。你的胸怀如山峰一样伟岸和安全,我听到里面撼山般的跳跃声。我终于看到幸福的真正样子。不是等待成狂的母亲的样子,不是我独自描绘父亲的样子,而是那刻我靠在你胸膛听你心跳的样子。
      你为我推迟了出发日。我们用宝贵的一天游走市集,攀爬秀山,再靠在一起遥望夕阳。在和煦的晚风中,你吻上我,说:“等我。”然后,在情调刚好,醉人的夕阳中,我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你。
      你还是走了。我坚持送你,努力保持笑容。可是泪水啊,在我的心里流成一条汹涌的河。为什么会有常年不断的战争,为什么有令人肝肠寸断的分别!
      你离开后的第二十五天,大夫告诉我怀孕了。意外的惊喜将我连日来的忧愁一扫而尽。你的书信几乎天天飘到我的手里。你告诉我你到了军队,当了正将,打败了一支又一支敌军。你最初是兴奋而骄傲的,可是有一天,你的信里忽然讲到一个在你矛下接近死亡的敌人的眼神:惊惧,不舍,还有绵延不尽的牵挂。以前的你不会懂,可是现在的你却顿悟了,你记起我的话:生命是无比宝贵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该死。那么眼前可怜的敌人,明显带着牵挂的男人,其实不该死的。你犹豫了,而在你犹豫之际你差点被另一个敌人杀死。你不得不应战,不得不杀死更多满心牵挂的敌人。
      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你说。
      可是无力改变它,不是吗?统治者的野心是经由你们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的鲜血成就的。我们除了抱怨,漫骂,隐忍之外,还能干什么呢?提头与统治者理论吗?那只不过是一种笑话。
      可是我仍然相信,你会回来。你原本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现在归来客栈就是你的家。等到统治者都打累了,你就回来休息吧。
      然后你的信件开始变少,你说战事太紧,已经无暇天天写信了。我说没事,你安心打仗,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其实,我好想你。可是听说孕妇的情绪会影响胎儿成长,所以,我将我的思念暂时封印起来。
      母亲的精神一天天好起来了。我太开心了。她没有对我隆起的肚子多加询问,只是眼神总让我不寒而栗。
      分开已经七个月了,松,你还好吗?
      母亲最近的眼神越奇怪。我不得其解。忽然有一天,她端给我一碗药,说是保胎的。可是,敏感的我还是闻出了那是堕胎的药。我求着母亲: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不可能打掉它的,更何况我根本不想打。母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端起药硬往我口里灌。我费了好大劲才挣开她。她中了邪一般喃喃说:“喝了它吧,喝了它就不会痛苦了!”我惊骇。娘亲却咄咄逼来。“这是老天的圈套,是个该死的轮回,别等他了,否则你的一生就完了,像我一样。”我不断后退,我以为母亲已经好了,未料心疾根深蒂固多年,岂能轻易解除。我坚定地说:没有轮回,我不相信轮回,松他会回来。母亲眼光一亮;像你父亲一样,灵位回来?我心里惊恐不已,强迫自己不往母亲的方向想。我必须坚强,否则松回来就看不到健康快乐的我了。
      你已经没有救了,我不能看到你和我一样。别傻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希望,你等待什么?不如和我归去,也许可以见到卫郎,而不久,你也会在那里等到你的秦松。走吧,我们到那里等他。
      我又惊又怕,不停后退,直到退到那棵松树下,院里的梨花开了沉沉的一树。洁白的梨花树与苍青的松树形成对比。我在松树下,母亲在梨树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我浑身一机灵,硕大的肚子没有帮我稳住重心,我摔倒了。母亲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我:“我们去那边等他。”我绝望地呼号,可是血啊,混着我亲爱孩子的血,义无返顾地流淌出来。“我们去那边找卫郎。”母亲举起刀子刺向自己。“不~~”我喊不出声,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我身边,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们步步走向死亡。院子被我们的血染成惊心动魄的红,松,等你回来,一定会看到红艳似血的梨花吧。
      我是真的坚信,我可以等到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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