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吟》晓拂鸾纱

12、第 12 章

　　薛玉安垂头丧气地跟在薛晓放身后，“二叔，您是说真的么？爷爷和父亲……都往琉璃湖去了？”
　　“哼！”薛晓放冷哼一声，立定脚步，回头瞪了薛玉安一眼。“你还有脸问！我看以前真是把你惯厉害了，居然胆大包天至此。你现在害怕也晚了，等着家法伺候吧！”
　　薛玉安战战兢兢地站住，大气儿也不敢出。他自知这次任性后果恐怕十分严重，现在既然被二叔抓住恐怕半条命都要被打没了，可是……
　　“二叔……”终究忍不住低低开口，“非是侄儿不懂事。也早已想到，我在订婚宴上消失，于我薛家和源符山的人脸上都不好看。只是我不明白我堂堂江南薛家为何要如此低声下气，居然要到入赘到别人门下的地步？侄儿自知是个平庸之辈，但……哥哥那样……我即便不能光耀门楣，给祖宗长脸，也不能如此辱没先人，让我们薛家断子……”
　　薛晓放恼羞成怒的一个耳光重重地打了出去，似乎怕那“断子绝孙”四个字真的从薛玉安口中吐出，情急之下竟然也没控制内劲儿。薛玉安净被打的飞出十几丈之远。“安儿！”薛晓放心中又痛又悔，急忙向侄儿奔去。
　　从头至尾，跟在后面的几个下人根本不敢出声。
　　原来，江南薛家虽然是公认的“美人世家”，但人丁并不兴旺。到薛晓放这一代，只有二男一女。偏偏，薛晓放已经年近四十，妾也取了几房，并没有生出一个孩子。遍寻神医，可是到现在依旧是膝下无人。唯有长子薛晓腾膝下有二子，薛玉平和薛玉安。可是薛玉平居然和薛晓放是一样的状况，成婚多年依旧一无所处。现在，已经六旬有余的薛仰涛竟没有抱上一个重孙。若薛玉平果然生子无望，薛玉安再入赘他家。断子绝孙之语，恐怕也不过分。
　　薛玉安踉跄着从草地上爬起来，胸口一阵翻滚的难受。自知失言，急忙爬起来，又复跪在地上。“侄儿莽撞，口不择言，还请二叔责罚！”
　　薛晓放心中一阵难受，忍不住伸手抚摸薛玉安的头顶。他何尝不知薛玉安虽然出语莽撞，却是句句属实呢？而他又何尝不是心存不满。可是他几次和老爷子争论此事，老爷子不是一句“我自有打算”将他打发，要不根本就是闭门不见。薛仰涛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是不可驳逆的，他是儿子，尽管心存困惑，依旧也只能相信父亲，也是家主的决定。
　　“你起来吧。”
　　“二叔……”薛玉安拉住薛晓放的衣角，低声道：“安儿胡言乱语惹二叔伤心了。从小，二叔比父亲还要疼我，待我如亲子，我还这么不懂事……”
　　薛晓放“哼”了一声，眼神中却都是宠溺。他伸手在薛玉安臀上重重捆了一掌，“还不快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扯着我的衣角撒娇，要别人看到像什么话！”
　　薛玉安白皙的脸蛋红了一红，这才起身。其实薛家的人，除了薛仰涛和薛晓腾，对于薛玉安的这一套早已习以为常。也知道，没有子嗣的薛晓放是真正把这个薛家最小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说起来，远比薛家未来的主任薛晓腾更要宠溺他几分。
　　薛晓放正色道：“安儿，你小姑的事情，虽然是我们薛家的忌讳，但想来你并不是不知道。薛家家规森严，更何况婚姻之事本就是由家主来定，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要切记：生为薛家的人，就由不得你目无尊长，自行其是。否则……即便是活活打死，也留不得那样的不肖子孙！”
　　这话说得很重，薛玉安讷讷的低头应是。
　　薛晓放看他面色凄然，正想好言安慰几句，却听到一声很是不屑的冷笑。那声音极低，又兼傍晚风过草丛“沙沙”作响，若不是薛晓放这般的内功修为，根本就听不到。
　　“是谁？竟敢在此偷听！”薛晓放拨开草丛向声音的来处大步跨去，右手同时按在腰盼的剑上。
　　“谁稀罕听你们自己家的破事！我好好的在睡觉，偏偏有人不知趣，又是唠家常又是打孩子的！”说话那人批着一件黑斗篷，蜷在火堆旁，火光与晚霞交错地落在同一张脸上，面容净看不清楚。只是看来年纪极轻。旁边还有一个只穿了一身单衣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拨着火堆，要把那篝火燃得再旺盛一些。
　　薛晓放心中惭愧。很显然，这两人比自己先到此处。也却如他所说，人家根本没有偷听，是他自己在激动之下竟然没有留意察觉周边是否有人。虽说薛家的人一向养尊处优，但这样的失误对于他这样已近中年的江湖中人来说，有时候不但会坏大事，甚至是致命的。
　　薛晓放听那少年说话轻薄，心中恼怒，却不好发火。点点头，算打个招呼，转头便要走。却听薛玉安有些恼羞地开口道：“什么……什么叫做‘打孩子’？苏兄说话依旧如此……诙谐，只是怎么不见令姐？”
　　萧未离笑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他：“你身上还有没有衣裳，我洗澡的时候衣裳被河水冲走了，现在光着呢。”
　　薛玉安听罢，便让下人取了套自己的月白衣衫递给萧未离。
　　萧未离也不道谢，从容地站起身来。篝火暖热的光芒从他的面颊上温柔地滑落，一张绝美又清隽地不似男子的容颜在傍晚晚霞的辉映下，如此耀眼。
　　尉雪仇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继续填火。
　　薛晓放不为人知的，轻轻地，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倒是薛玉安坦荡地笑道：“苏兄幸好不是个姑娘……”话说了一半，才想到家中长辈也在场，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薛晓放并未注意到薛玉安语句中的轻佻，只是问道：“安儿，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朋友？他姓……苏？”
　　薛玉安笑道：“是啊二叔，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讲。说起来，这位苏兄和他姐也算作侄儿的救命恩人。”于是他将与萧未离和苏荷在小店相识，又被那一草一花暗算的事情一一道出。只是最后想到萧未离污蔑家祖的话心中又升起几分不快。即便怎么跟家里人闹情绪，毕竟自己的爷爷还是由不得他人来侮辱的。偏偏他又对这姐弟二人有着说不出的好感，想了想，到底把这段抹去不提。
　　薛晓放听了，目露感激之色，客气了几句，又拐弯抹角地打听萧未离的家世。都被萧未离不着痕迹的应付过去了。心中却是疑惑，这恶名昭著的三人究竟有和仇怨？薛玉安虽然年轻，却并非惹是生非之人，而且家教极严，很少在江湖上行走。那么这些恶人的目标应当是薛家了。可是薛家又和这些人有过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有料错，是因为方一剑。”萧未离突然开口，如猜中薛晓放心中所想一般。
　　“什么？”薛晓放错愕道：“方大侠和家父颇有交情。现在听闻他被针魔那个无恶不作的魔头害死，江湖中人皆欲除之而后快。不过这又与那一草一木……那三人有何关系，他们为何又向安儿下手？”
　　萧未离听他言语，一口一个“针魔”，不禁感到好笑。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薛玉安已然怒道：“苏兄切莫再胡言乱语，我念你年纪尚小不与你过多计较，你不要欺人太甚，再说那等，那等……”
　　“辱你薛家之语？”萧未离柔声道，像教育小孩子一般：“我说了一次，就不怕说第二次。反正都是你薛家的人，也没有外人知道，怕什么？”
　　薛晓放又惊又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萧未离的手腕，“你到底要说什么！！”
　　“放手！”尉雪仇冷然拔剑。
　　薛晓放一怔，自知失态。松了抓住萧未离的手。这一拿一放之间已经发现萧未离竟然全无内力，竟是个不会武的人。眼见他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竟然留下了自己捏出的紫痕。歉然道：“抱歉，老夫过于情急。但也想听这位小兄弟把话说清楚，难道你要说这方大侠之死竟与我薛家有关？”
　　萧未离吃痛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笑道：“何止有关？薛大家主薛仰涛薛大侠正是这买凶之人，有人出钱，于是方一剑才不明不白的死了。而这‘一草一木一淫花’昔年曾受过方一剑的恩惠。具体是什么恩惠，你得去问那三人。而至于方一剑到底为什么得罪了这买凶之人，您就得去问问您父亲了。”
　　薛晓放怒极而笑。“小兄弟说的如此头头是道，请问是眼见还是耳闻？”
　　“眼见一些，耳闻一些。”萧未离大笑，“那么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我出示证据，若不能证明确有其事，就必须为让你薛家名誉受辱而付出点代价？”
　　尉雪仇依旧持剑而立，听到这忍不住叹气。“你嫌找你的麻烦不够多么？怎么还自找麻烦？”
　　薛晓放道：“正是如此。所幸这离我与家父越好的汇合之地并不算远。要麻烦你和我们共走一程了！”
　　萧未离挑了挑嘴角，全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只是轻声道：“尉雪仇，我们耽误的时间太久，眼见就要重阳了……”
　　重阳日，琉璃湖畔的洗刀大会。昔年残笺阁阁主叶轻晓的绝世好刀醉风吟便要出世。
　　不知是谁现在正掌握着这把名刀，令这江湖更加风雨飘摇。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借此机会，企图打开江湖格局的新局面，成为一方霸主。
　　萧未离一时竟忘了身旁无奈地持刀而立的尉雪仇，也忘了正怒目而视的薛家人。突然想到，他，是会来的吧……
　　“刚才……”萧未离突然扬头对薛晓放轻声问道：“你刚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的样貌很熟悉？”
　　薛晓放被这话一惊，手中的刀几乎不稳。他压下了心中呼之欲出的疑问，故作镇定道：“世间相似的人不知多少，有什么奇怪！”
　　萧未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般的遮掩实在全无必要。他依旧感到有些好笑，“其实……”
　　“我姓萧。”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 你们猜 然后会发生什么呢？
对不住啦 果果让大家久等了
晓拂鸾纱三扣九拜地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