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 away in long dynasty》珩夕

4、第 4 章

　　我！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

　　我惊叫着从床上坐起。
　　汗水湿透了衣被。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穿过重重的帷幕。
　　那个梦境那么真实，仿佛伸出手还可以触摸得到。夫差那么那么绝望的眼神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生生不灭。
　　夫差！
　　我轰地推开紧闭的宫门。里面齐刷刷的跪了一票臣子和太医。夫差半坐在床榻上，恹恹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人们鱼贯退出，看向我的眼神里，有鄙夷，有愤怒，有失望。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他们都这样了，那夫差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是那个梦应验了吗？！还是说，那根本不是梦……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夫差床边。敞开的深衣下，伤口早已变得漆黑了，却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淌血。我浑身上下顿时颤抖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直视他腰上那个可怕的伤口。
　　“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我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不怪你。”夫差轻轻地拿开我捂着眼睛的手“这是月自己选择的，怎么能怪你呢。”
　　月！
　　脑中闪过许多断开的画面，电石火花间，它们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像。
　　记忆里，我的姐姐，和我一道在苎萝村边浣纱，捉鱼儿给我玩，在七夕那天和我一起打笑着许下要嫁一个好人家的愿望……
　　记忆中的姐姐最后一次拉紧我的手，无限憧憬地望向吴国的方向。她静静地对我说“西施，你明白我爱他的心吗。”眼泪在那一刻，轰然坠落。
　　你明白我的心吗。明白，我爱他的心吗？
　　原来，那个罥烟眉眼的女子不是西施，而是月。
　　原来，那个用匕首刺夫差的不是我，而是姐姐。
　　原来，那个我所爱的男人不是范蠡，而是夫差。
　　原来……

　　“我活不过今晚了。”夫差握着我的手，无限温柔地朝我微笑。“你回去吧，即使月不在了，勾践也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在我心里，一直都有他的位置。尽管知道他迎娶我不过是为了给放姐姐回国制造一个借口，尽管我们中间有着两千年的时差。可我心中依旧充满了欢喜。这个，就是爱吧。能够包容他，想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这种心情，就是爱吧。
　　没有原因，爱上就爱上了。
　　或许只是喜欢他总是刻意装出来的面瘫，或许只是喜欢他在版图上指点江山的豪情，或许只是喜欢他握着我的手时的安宁，或许只是喜欢他想起我姐姐时的深情。
　　或许，就是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组合起来，就成了那个我所爱着的，独一无二的夫差。
　　“夫差，我不是西施。我叫夷光。”我轻轻地替他拨了拨额前散乱了的头发“我想听听你叫我的名字，好吗？”
　　“夷光。”他缓缓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瞳孔中翠绿的藤蔓拉着我深陷其中“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掉在他伤口流出了血里。分不出到底是心里流出的血，还是伤口流出的泪。
　　“夷光，我不值得你这样的喜欢。”他抬了抬手，替我擦掉满脸的泪痕。
　　他擦得那样的仔细，仿佛在用一生的温柔，来擦拭一样纪念品。
　　“值得的。”我抓住他还停留在我脸上的手，泣不成声。“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好不好。越国的女子，都是唱这个歌向心上人表白的呢。”
　　我敛了敛嗓子，唱开了那首曾经在电影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你不明白我的心啊！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夫差扶过我的肩膀“忘了我吧，夷光。我在地下，也会忘记你的。只要不记得，就不会悲伤了吧。”
　　暗绿的瞳孔渐渐开始涣散，扶着肩膀的双手也失去了力气。
　　“夷光……”夫差的头无声的垂在我的肩膀上。窗外的呐喊声突然变得惊天动地。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吴国终究还是没有能逃脱被覆亡的宿命。夫差死了，吴国亡了。那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到这里的？
　　宫门被一脚踹开，火把将来人的影子拖的像梦魇般漫长。
　　“西施，跟我一起走吧。”范蠡伸出手，我怔怔地望着他，抱紧了怀中缓缓失去温度的人。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眼前的男子像是午后的阳光，温暖了西施的世界。可是，我不是西施。我是夷光。我是心里只爱着夫差一个人的夷光！
　　我麻木地从床边站起，额头抵着夫差的脸。一步，一步地走向露台。
　　“不要过来！”我厉声喝斥住了范蠡，他站在门口，拼命地朝我呼喊。可是，我一句也没听清。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又怎么样，我不要再当西施了。
　　范蠡，我把你的西施还给你！
　　我站在露台上，背身一跃。
　　天地开始急速的后退，所有的飞鸟和花朵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单调而空洞的尸体。祭奠我被生死所横贯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