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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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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日幕,宛如谢落的巨大雕塑,镌刻着沧桑和深沉的过往。初春的阳光依旧飘零,狭长的官道上,一辆浮华奢侈的马车在众士兵的簇拥下,渐渐驰过街面。四月一日,一贯是秦王继祖以及演算天地之变的日子,这一天会有很多术士、阴阳师前往。
宽敞的街道上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异常,平日里本该是百姓劳作的时间,此刻却只有风声依旧,根本看不到一个百姓的影子---秦王嬴政一向残暴噬血,所以这一日,根本没有人敢出门活动。大家都是朱门深锁,躲在窄小的窗角前,看着那个黑衫的王者缓缓行过街道。
那些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却似乎抵挡不住对方致命噬骨的吸引力,依旧趴在窗台前,看着面前豪华的牛车渐行渐远。
蓦然,就在街道的中心,护送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士兵都退开了四五米远,似乎是应了谁了命令,冗长而铁血的军队一时间全部离开了街心。镶嵌着黄金玛瑙的牛车中,一名着着蓝黑色龙纹长衫的少年孤独的步下,他的身旁只跟着一个人,却非王海。
“咸阳城一直是六国中最为繁荣的都城,就算是当日繁盛如楚国,也比之不及吧。大王如今励精图治,已经使秦国免受了这那么多年战争之苦。这条本是注定了战争和尸体的街道上,如今却可以安静至此。”那个人与他并肩而行,带着侃侃而谈的语气。
-----这个世界上,敢与秦王嬴政并排而站的人寥寥无几,可是敢与于他这样轻松对话的,更是没有一人。那个穿着蓝衫的青年淡淡望着远处的高山,似乎听到了峡谷中此起彼伏的水音。他继续道:“安静得、似乎连风声水声都清晰可辨了。”
嬴政第一次抬起头,语气中失去了力量,“是啊,记得很久以前,寡人都没有勇气从这里走向街道的尽头,而如今……也不过数百步罢了。”
李斯颔首,他看着日落的光芒,仿佛想到了什么,“大王,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快些赶去祭台吧。”
少年却环顾着四周,眉宇间带了一丝深深的哀愁,“只可惜,我帮他们驱散了战争,却带来了百姓对寡人的无比惧怕。寡人真的不知,这到底是该庆贺还是悲哀。”他停了下来,望着街旁一棵苍老的榕树发呆,“我只是想走一走,你陪我,好不好?”
李斯蓦然一惊,立刻拱手道:“臣遵旨。”
“呵。”看着他必恭必敬地模样,少年猛地冷笑一声,走回了牛车,“罢了,如果寡人不离开,怕是要耽误大家的劳作、百姓们又该荒废一天了。我们走吧。”在他的一声令下,那些远离的士兵忽然齐齐地集合在侧,号角声鸣起、大马长嘶,长龙般的队伍迅速合聚、笔直地朝远方的祭台而去。
嬴政掀开帘子,看见那些惧怕他的人的目光,里面似乎带了很深重和敬畏的东西,他知道,那并非恐惧,而是对于一个旺盛生命的极端尊重,是一个时代成长得最鲜明特征。远出,是已斜的夕阳和高高的山峦烟雾,这一切似乎都蕴藏在众人的双眸中,似乎都被旗帜的飘动逐渐吹散开。
那一路走的十分漫长,他可以如此安静地享受夜晚和清晨,多长时间了,他只有坐在那个孤独而安静的金丝笼内,手中拿的是朱笔和奏折,心中谋思的是帝王之术----在他的世界中,没有永恒的光明。而今天,他终于可以亲眼目睹日落山海、月上树梢,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风里藏带的缠绵爱意。
祭台设置在一个仿古的小型沙漠中,离咸阳几乎有两日的车程。据说,在先代诸侯王的史册中,这里既可当作避寒暑之地,亦是兵家的必争之地。而祭司夜却说,这里曾是罗刹魔女的心脏地带,在她与观音的弟子弥猴创造出人类之后,便隐居于此,于是成为了术法测算战争胜败的有利区域。
虽然这极有可能只是传说,却被当时的王者深信不疑。
黄沙飞舞,遮蔽了阳光,冷风飕飕,宛如利剑。朝廷内三公九卿皆已到此,他们按照阴阳无行阵坐于蒲团之上,居中的自然是今日的作法大师、夜。
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孔雀尾毛,听闻孔雀是凤凰座下最为高贵的动物,同时带着天界的极大灵气,如果能以孔雀毛护法,演算的真实性就可达到百分之百。
那个黑衫龙纹的少年却被排除在外,独自坐在高处,那是一个圆柱型的祭台,下方供奉着历代秦王的肉身白塔,塔中自然藏有舍利。黄沙漫漫的天地中,一直排列着十尊佛像,像前都搁置着一列香火。这并不算一场庞大的祭祀活动----因为从商朝开始,在战争前测算天时地利的例子就已多不胜数,听闻商朝纣王,已将其当成了比国家大事更为重要的媒介。
皇室的祭祀活动比平常百姓的祭祀隆重许多,所以祭品也更加贵重,除却珍贵的金银珠宝外,未成年的金童玉女更是不在话下。对于这样血腥的祭司,众人应当惧怕无比才对,可是这些孩子们却并不把它当成生命的终结,反而在四月来临前纷纷投奔各大祭司,希望成为下一次祭祀的供品,从而容登天界之堂。
一串极其复杂的咒语过后,夜拔下额前的一丝银发,轻轻束在法杖上,对着匍匐在地面的少男少女道:“以神的名义起誓,黄昏之后,我的血液即将成为供品,我的肉身亦将融入天地,我的灵魂却将永垂不朽,请神----告之我的本名,我即将永垂不朽!”
祭台下的孩子合十双手,‘头、心、口’合一,大声低吟着祭司的咒语,从而全身都作朝贡的膜拜状,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等他们都念完一百零八遍后,夜才将法杖高举上天。只见一道光芒直冲蓝天,夜白色的发丝随风而起,猎猎地在眼前呼啸。
秦王淡淡夹着酒杯,然而他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发稍与脸颊,少年的面色立刻冷凝,望着台下作法的男子。
‘波----’地一声后,法杖上的银色发丝蓦然飞纵下去,眼前只有白光一闪,刺目的阳光下,浓重的血腥味忽然泛滥,鲜血如同织就的大网冲天而气。
“诸神黄昏。神以听从你们的祈祷,以死亡和鲜血祭奠来世。”仿佛真的是神仙降临,那两颗少男少女的头颅落地之时,瞬间有‘喀嚓’声连连响过,那头颅居然瞬间变成了两架白色骷髅----这,居然是一种催死的恶毒之术!
只听众人低呼一声,吓得脸色苍白。那些大臣们虽然几次见过这种场面,却也不免惊骇地唇色放青。
在祭司夜所站的地方为基准,四周的沙子缓慢地朝头颅铺盖而去,渐渐将其掩埋,而地面上渲染的鲜血也似乎活了一般、被灼热的沙土所沉淀。由于术法的艰难,天空中乌云翻腾,遮蔽太阳,漆黑无一物的沙漠里却淡淡传出一声凄凉的乐曲,仿佛像是洞箫吹奏,又似乎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夜转过身,长长的绿色法袍飞上高空,宛如包寡着花心的巨大花瓣,夜转过身来,法杖直指秦王,“我以神赐予的双眼、神给予的双手传达神的问话:龙之子,你的要求是什么?”
嬴政淡淡呷了一口茶,神色嘲讽,“此战一过,秦亡韩昌,亦或是秦兴韩灭?”少年的目光轻轻一闪,他又继续问道:“或者,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夜听了他的话,双手瞬间向空中一抓,居然是抓了满手的黄土,他掌心合闭,将沙土慢慢从指缝间过虑而去,逐一滴落在方才头颅埋葬之处。
顿时,地平线猛地一震荡,头颅再度浮现,而骷髅幽深的眼窝忽然眨了眨,就像一个刚死不久的人又复活过来!顿时,台上台下的人都大惊出声,连那些大臣都禁不住向后退去,脸色吓得惨白如纸。但是只有嬴政一人,他独坐在高处,看着天地的巨大改变,望着这些匪夷所思地一幕,少年开口道,“如何?神怎么说?”
夜徒然一放手,手中沙土全部飘落在地,慢慢汇成一个简单的甲骨文字----‘韩’,然而又是瞬间,大风猎猎而过,将地面上呈现的符号吹散,而那漆黑安静的沙漠也在瞬间、重新光明起来。
“神说,此战攻打韩国,秦大胜而归。”夜冷冷向上传告。
此话刚落,所有大臣都爆发出了庆贺之声,一扫方才的恐惧。而嬴政的目光却更为寒冷,他的脸上带着讽刺和算计,最后少年站起身,从柱顶一跃而下,在沙地上踏出深陷的脚印。少年朝夜走了过去,淡淡道:“希望神说的是对的。只不过神不清楚,在这个人世,只有寡人才是真正的神。”
他的声音非常小,只有近在一旁的夜听到了,后者脸色刹那一变,夜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大王,即便你是龙之子,却依然是神忠实的臣民,您怎能如此亵渎神的旨意?”
“是么?”少年的笑声含糊,似在喃喃,“那么,就替寡人多谢神吧。”
剩余的时间都在布置简单的法会,此刻已是夜里,无数侍从和阴阳师在沙漠中鱼贯来去,他们的脸上带着铁甲的面具,手中握着奇怪的兵器,正在祭台边焚烧供品。刹那间,那万倾沙漠中,忽然响起清脆的铃铛声,那些术士一边摇法铃,一边跳起奇怪的舞蹈。
他们的嘴中唱唱有词,听多了倒像是极西北地区的民言。嬴政坐在首位,看着远处术士的作法表演,思绪却已不知飘向何处----差不多有了四十日吧,他的感情居然还是没办法在李斯身上停留。也许,深入脑髓中的那个人不过是他五岁时的一场梦幻泡影,是前世拼凑而起的愿望。是的,夜说过,他不能再将爱情当成生活的全部,如今统一六国在即,这又是半个世纪来复起的巨大战争,是一场毁灭平安的暴雨,是将士们面临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坟墓----它,即将摧毁一切。所以,在战争未结束、祖先的愿望未达成前,他已然无暇再顾及其他了。
有的时候,他会感觉疲倦,特别的疲惫,于是他曾想过沉睡百年,永远也不再理会这个世界,但可惜……
少年望着李斯所在的方向,然而他的侧首却空无一人,艳丽的阳光下,他仿佛已被掩埋在俗世的灰尘中----原来他们的一切,只能存在于黑夜,一旦阳光照射下来,终究如烟花一般凋零。那么,他何必还要维护这样的爱情,何必还要爱的辛苦?
嬴政叹息了一声,从面前奇异地祈天法会上移开目光。然而他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的宛如夜晚的清辉孤光,淡明中透露着焦躁,多像十二年前的那个人?
那些戴着面具的人身后,这一双夺目的眼睛熠熠而亮,嬴政猛地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在冷冽的风中如此迫不及待。是的,这么熟悉的目光-----是他,是他的眼睛!可是,他为什么会擅闯法会?擅闯祭台之罪简直等同于平民擅入朝堂,这是极大的不允许啊。
虽然嬴政并不信奉神明,也不会推崇所谓的教条规格,但是如果真的让他选择,他也不敢违背多年的法令---因为除他之外,历代秦国的王者都将祭祀看作是比治国更重要的事务。百姓信天命,而王权需要信仰来束缚民心。所以它们达成了一个现实的系统循环,从而多方吸引和制约。
一旦这个循环坯塌,君民的关系也将会不复存在。
“不……”那一瞬,冷电闪过胸口,他蓦然脱口惊呼一声,“不,不要过来!”
----是的,那是十二年前的小哥哥,他可以笃定的承认、这绝对不是李斯的目光!
就在少年正沉淀于重缝的美好时,拥散的大臣队伍中,忽然闪过一丝红衫,那个人走的非常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人群内。姚贾与李斯早有约定,如今他们假传圣诏,将韩非一甘人等骗到了祭台,同时策划出简易的阴谋,并在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将韩非从大秦内剔除出去。
也许正是因为人多,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待姚贾到达约定地点时,发现李斯已经在此等候了。他走上前去,对同僚颔了下首,表示他已成功激怒了韩非的手下、残!
“办好了?”李斯淡淡问道。
“嘿,你还别说,吕大人就是吕大人,不需要我们出手杀韩非,自有他的弱点暴露。残那个孩子毕竟还小,我只是稍稍在他面前挑拨了一下,他就忍不住一脸要杀死大王的表情。唉~~~~现在的少年呐,真不如当年的我们。”红衫青年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将它扔向夜幕中,他才转了过来,“他们已经来了。”
李斯点头道:“方才,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我害怕大王找我,如果我不在的话,可能会让他起疑。”
听着对方罕见的解释,姚贾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如今是生死关头,韩非不亡,亡的便是我们,我们也不能总是靠着吕大人,他……星辰耀眼,但毕竟也有黯淡之时。”
李斯抬头看着天空,高高的沙漠上空,还是如同咸阳城内的天空一般,高远而辽阔,带着无尽的沧桑寂寞。吕不韦崛起于市井,凭借着超越常人的智慧以及精明的头脑,毅然地将国家大事拿于台称上买卖----并且在为了谋求一私利的同时,尽一步挖取国家大利,短短十几年的时光,当初还是平民的吕不韦,如今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猛虎。
但是,就算他的势力曾厚于秦王,却依旧抵不过华发之年,毕竟还是要谢幕----这大秦,毕竟还是嬴氏的天下!
“这里就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快些回去。”李斯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了半个时辰有余,他悚然一惊,对对方抱拳道:“该告辞了。”
“是啊,韩非和残都来了,该是看好戏的时候了。哈哈~~~”说完,姚贾也冷冷一笑,还礼道:“不送。”
漆黑过后,也没有光明。点着无数火把的场地中,那双眼睛还在闪烁不定,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嬴政正要抬步,却被李斯拉住了,“大王,现在还不能离开祭台。”
“你去哪里了?”少年随意问道。
“臣、臣刚才去方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李斯的眼珠一转,想到了脱解之法。而嬴政也未多想,他只是指着远处深埋在人群中的眼睛,声音中夹杂着淡淡急迫。“你看,看到了么,那双眼睛?”
蓝衫人随着少年遥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双欲诉欲泣的眸子,他不禁一阵惊觉----果然是韩非来了,而他的身边似乎未带侍从,难道是姚贾判断有误?想完,他朝姚贾的位置看去,发现对方的神色也同样吃惊不小。
但是,惊讶只是短暂的,一切的发生只在弹指瞬间!没有人比李斯更警觉,就连敏捷如秦王,依然只是怔忡的神情。在他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嬴政时,空中的几道剑光已经随其而至,四周的火把在瞬间全部灭掉,空气中泛着鲜血的味道。凌厉地剑气在面旁迅速扫过,斩开了深沉的黑夜----竟然有一队人杀入了法场,忽然拔刀发难,向着秦王和祭司夜猛然刺去!
夜的法力无人能及,他只需要一根手指便将数众刺客斩杀当下,然而秦王却完全惊呆了,他不是害怕,而是意料不到!就在这时候,李斯忽然急了,他避开黑夜中的一刀、极速俯冲下来,蓝衫人用尽全气将嬴政抱住,但是却在接近的一瞬间,感到冰冷的刀剑划过他的脊背。
“怎么,天啊!”少年在这一刻终于清醒,他霍然起身,身形宛如乘风破浪的船舰,在那一刻敏捷地拉过李斯急急后掠。在看清保护他的人时,少年的目光本能的一暗,面上的表情却冻结住了----他受伤了?他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你!”他不知说什么,只是愤怒地一掌劈开前面的刺客,顺势抽走了对方的佩剑,嬴政的目光冷如野兽,他的手腕疾翻,剑气萦绕成剧烈的卷风,朝对方扑卷飞去!
此时,夜晚的风是如此安静,就连踉跄的奔逃的众人都是安静的,他们急促的呼吸响在黑夜中,清晰地如同烈火烧断柴木的‘劈啪’声。这时,寂静的祭台上,忽然传出一声清冽地阻止,“停手,停手!”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圆柱台上耸立的青年身上。
一袭白衫飞舞,黑发如丝,那一双眼睛明亮而淡然,带着女子的迷离神韵。韩非站在秦王方才祈天时的地方,对着刺杀者们道:“如果你们不想看着我被万箭穿心而死,就停止荒谬地刺杀行为,从现在开始都给我离开、离开!否则有违我令者,杀无赦!”
“韩非?”嬴政不自觉地蹙起眉,一边冷冷地作着抵挡。闪电般,黑衣的刺杀者的在听到韩非的话后,神情忽然凝滞,踌躇不前,就在这些微的迟疑后,他错失了一闪即逝的宝贵机会。
那个少年蒙着面,带着冷漠地笑意,“本来我们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嬴政,有本事就杀了我吧,杀了我,公子就会更加对你疾恶如仇了!”一句话后,便是狠厉地一招下刺。
少年抱着李斯连连后退,手中剑光急促挥出,宛如一道极近诱惑的迷网。少年在虚空中迅速变幻身形,快得如同没有影光。“你是谁?”最终,他问。
“要你死的人!”少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以看出他不屑于对他泄露任何情感,甚至连狠意都没有。夜风中,对方的长剑横劈直下,宛如天空中一道电雷。
“呵!”兔起鹄落之时,嬴政猛地将李斯向远处一送,他的左手猛然转过,扣住少年刺剑的右手,另一只手已攀上对方的脸庞,他试图拨下他的蒙面。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反正你和我家公子注定了你生我死的命运,好在公子并不爱你,十二年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是假象!”对方嘶声裂肺地吼道。
“什么?”心神微微一荡,嬴政刹那间失神,而对方的长剑终于等到时机,毫不迟疑地划向了他的脸。只听‘滋---’地一声,鲜血顺着兵刃冷漠地滴落下来,洒入了深沉的夜中。
天空内群星点点,俯瞰人世,就在天地仿佛静止地刹那,嬴政忽然跃了起来,以脚作剑,徒然勾住对方的双手,大力一翻,便将对方甩出了十米远。少年站在夜幕下,脸色却是奇特地苍白吃惊,“你是谁?你刚才说什么!”
还未等到刺杀者的回答,远处忽然飞奔过来一个人,那个人是从士兵地缉拿中落单而出,白衣随风而起,遮蔽住了急切地双眸,那个人身上淡着柔柔地白色光芒,再度眩花了嬴政的眼。
韩非朝残跑了过去,将委顿在地的下属半抱起来,他的话语里夹杂着哭泣,“残,残,你醒一醒,残?”
那个人似乎是失去了意识,任凭对方既推又打,他都不作任何反应。
而嬴政回味着方才残说过的话,脸色亦是煞白的、仿佛蒙上了一层冬日寒霜!这时,他预备走上前询问,却忽然想到李斯被他抛出后,一直不知所踪,更何况他的身上还带着伤!
“李斯?”少年对着虚空大喊道,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并没有丝毫担忧,反而全身的注意力都聚在远处的韩非身上。
“大、大王……”李斯的身影在后方出现,月光照射下,似乎还能看到沙漠上点点鲜血,嬴政蓦然一窒,脚却像被定住了般,根本无法挪动一步。
蓝衫人亦步亦趋地踉跄着走到他身边,徒然呕出一口鲜血,李斯的身形晃了晃,他靠在离他不远的胡杨上,哑口微笑,“大王,护驾的军队已经来了,您快走吧。”他抬起头,淡淡凝视月光,神情寥落,“臣怕已是没有力气跟着大王了,大王是万金之躯,臣保护不周理应、理应……”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嘣吐而出。
“千金之躯?呵!”他终于也走了上去,站在他的对面,面容带着大火般焚烧地怒意和恐惧,“失去你,我还要什么千金之躯?”
“大王预备拿、拿韩非怎么办?”他连性命都豁出去了,为的自然是这一刻。
嬴政愣了一下,沉吟了起来,许久后他才反问他,“你想如何?”
“今日三公九卿各大臣都在场,刺杀一事绝不能作罢,何况多年的条令放在眼前,也容不得,”李斯抬眸,看着对方的情绪毫无变化,他才大着胆子道:“也容不得大王徇私保护韩非!”
看着他受伤,少年心底本已经过意不起,此刻韩非一事闹下来,就算他再对韩非存有特殊情感,也绝不可再容许他胡作非为了!
“好,传寡人之命下去,韩国公子韩非擅入祭台,刺杀未遂,暂打入大牢,以待……几日后定论!”最终,他还是未能说出那句生杀令,少年冷冷叹息一声,以鄙视自己的软弱。
李斯垂下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他作揖曲膝,笑着道:‘臣,领大王命。”
自从韩非被关之后,不在知又发生了何事,秦王忽然发难,将朝堂上二十位大臣逐一处决,从而对三公九卿整体大换血,这件事也刺激到中原其他诸侯国,同时战争时间一再拖延,本是半月前就要出发的内史腾大军,如今却是在春深时才作了调整。
更重要的是,秦王本身性格内敛谨慎,但对吕不韦的态度却近乎摆在脸面,如今更是让众人看出----他是有意除去这位仲父的。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秦宫内阴云密布,所有人都笼罩在肃杀紧张的气氛中。
第二件事就是,在秦王灭六国的决定终究传入百姓间时,大臣们才忽然惊觉----嬴政的主力攻打方向并非韩国,则是楚!而这个消息在流往楚国时,楚王大惊失色,立刻排兵驻扎于鸡心岭、丹水等地。
仿佛秦王是故意放出大量时间给楚作准备,以至于在大军临发时,对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抵御工作。
四月末,秦王终于发下第一条调节:秦军于第二日正午,全军向楚国进发----那是一个晴朗的夜,连星辰和月光都带着微微地鲜红,那个王者在书案上写下最后两个字,长长舒出一口气。
少年的手中握着一块破碎的羊脂玉,他习惯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高空上银色明月,心底却是茫然而迷惑的。在灭六国这重大政治决策内,他的心中居然还是那双明澈地双眸、无知无觉,甚至是希冀悲伤地凝望着自己。是的,他无法抵御这样的目光,就像这三年内他厚冷的心房终终究抵挡不住那道深白色的身影侵蚀一般。
手中当初那个碎玉的棱角已经逐渐圆润,可想而知是被主人经常抚摩所造----他有时候想过,也许那条白色的人影只是念想里一个单调人影,是无法从现实内挖觉出来的。然而这块玉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还如此温暖地吻着他的掌心。
小哥哥呵……
同样是明亮地月光,水银似地斜铺向地面,同样是举头望明月者,却思得并非家乡。
这是一个腥臭而腐烂的地方,高大肃杀地耸立在秦宫的后山内,建筑的顶端笔直如针,宛如两条插入云端的刑具。它与奢侈浮华地秦宫只有一墙之隔,却似乎更加遥不可及---这是别国的间谍、反叛者、以及被灭九族地高级别犯人栖息之地,是秦国内最血腥地天牢。
牢狱旁燃烧着几只火把,将巨大的场地环绕在中心,其中排列着一行守卫的狱卒,各个手中举着刀剑枪棍,神色冷厉、充满了凶悍噬杀。
两道人影被月光拉得颇长,他们在牢房的门口内掏出三两白银,远远抛给了看守,于是那些人必恭必敬地为他们开了门,两道人影以最快速度步入了天牢。
樊于期虽然是将军,但却有一个致命地缺陷---便是害怕欲死之气,尤其是天牢内充斥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所以他从来不喜欢来这里,除了七八年前嬴政选择傀儡那一次除外,这是第二次。青年站在逼仄地小路上,听着跫音清脆回响,看着四周那些被苦难和漆黑压迫地双眸,那些水滴的落寞声、犯人地低吟和哭喊,他忽然有了拔地就走的冲动。
然而,他却没有移动分毫,也许是内心极度地恐惧让他震颤,又也许是真的胆怯,青年呆呆地站在门内,全身颤抖。他的身旁是一袭黑衫的男子,轻轻揽上他的腰,目光中是常人看不懂地复杂。
樊于期回头,望着对方的神色,他微微阖下了眼睛----是的,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相见,同时亦代表着诀别。多年前,他毅然践踏掉好友举荐地诚心,来到秦国,又在吕不韦地提拔下居于大将军地重要职位,最终成为了好友在政治上你死我活的敌人。
而多年后,他来到这座牢房,却是为给他带来最后一丝绝望地消息、秦王开始灭六国了。然而对象不是韩也不是赵,却是楚。
牢房内老鼠蟑螂穿行而过,死亡地气息在逼近,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扶住墙角开始呕吐,身后的人仍然不言不语,于是他感到了一股冰冷地寒气,隐约夹杂着怒气。终于,他吐够了,又在前方狱长地带领下,来到那间特殊的‘贵宾间’。
从窄小地铁门外望进去,露天的小窗内毕竟还有一丝月光冷冷照下,照在那个沉睡之人雪白地衣袂上,青年的衣摆无风自舞,就算深陷囹圄依然掩盖不了满身的华贵之气。是的,多年前他也是被这样脱尘地气质所吸引,于是成为了朋友,成为了知己,成为了政治上的生死之敌!
他的身上没有血迹,脸色也不如平日苍白,在这个别人看来是进入黄泉之门的地方,他似乎当成了疗养的圣地。他终于知道秦王为何会不舍他,不仅仅是他的情操道德,也非他犀利地笔端,更不可能是他貌似女子的长相,而是自于他身上一种天然无染,一种平和而安全的力量。
----这是生活在世界顶端,秉承着‘孤绝之道’的王者最为看重和受用的。
“韩非?”终于,在晕黄的光线下,他低声唤他。那个人睡得非常浅,几乎有一点动静,他都会醒过来。狱长为他开了门,便拿着钥匙离开。他身后的黑衣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也随之跟上去.
樊于其踏着漆黑里的唯一一丝光明走过去,轻轻蹲在他的身侧,“韩非,是我、于期。”在对方睁开眼地刹那,他微笑着问,“你还好么?”
对于他的来访,韩非显然非常诧异,他迷惑地张大了眼睛,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人----自从上次咸阳‘八道山’一别后,他似乎再也没见过他,虽然有很多疑问、很有苦难想倾诉,然而真的到了现在,他仿佛无力再开口。
四周只有仅存地寂静,铺天盖地地黑暗迎面而来,将他们瞬间淹没当下。
终于,他点了点头,回笑道,“很好,谢谢你。”于是,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交汇,仿佛是一对被逼得无所逃脱地陌路人。
樊于期毕竟缺少细腻,也不懂得文人的多愁善感,更加无法忍耐这样的寂寞和奇特,于是他首先开口,“你……”在他说这个字的时候,韩非忽然也冒了一句。两个人回头诧异地相视一眼,淡淡笑起来。
“你先说吧。”韩非道。
樊于期颔首,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后,他才道:‘韩非,以前很对不起,我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悖弃了我们的朋友之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说我恨他?”韩非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重拾起来除了沉重一点意义也没有,于期,我不曾恨你,也不曾怪你。”
樊于期抱膝在他的一侧坐下,他将头靠在冰冷地墙面,目光却已不知望向何处,“你就是这样的人,总有能力让人不自觉靠近你。你知道么,我从来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在我和妹妹孑身来到韩国时,我早已有了步入军途地愿望,而那个愿望的实现地也只有秦国。但是,我却意外地和你结为好友,我居然、居然连自己的梦想都抛诸脑后,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
“呵呵。”听了他的话,韩非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去,“于期,这是对我最大的赞赏么?”
听到他的讽刺,戎装地将军忽然沉默下来,“你还是没有办法原谅我。所以,我亦不求你原谅,因为明日之后我就要上战场了,秦国似乎已经有三年没有战争了,这种和平毕竟是假象、维持不下多久的。大王孤注一掷要灭楚国,但是吕不韦一定会从中作梗,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打算再回来了。”
“不回来?”听着他的言下之意,韩非一凛,疑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回哪里?”
“呵,除了秦国还有我的亲人在,能有什么地方容纳我?”他忽然冷笑起来,“何况,我还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大王绝对不会再容我了。”
听着他自暴自弃地话,韩非蓦地起身,在方寸不过几米的牢房内踱起步子,来来回回似乎走了数十圈,他忽然停了下来,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
樊于期颔首,“没错,还回来做什么?既然我是军人,自然有我的灵魂归所,即使我的□□已然无法存在,但我灵魂和荣耀毕竟还存在着。身为一国之将,死于兵刃才是合理,我绝对不会甘心死在罪名之下!所以,我要去战场,要走得很远很远,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韩非,这句话我只当着你的面来说,因为在我心里,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可是你妹妹怎么办,还有你那四十位兄弟,你都不打算再顾及么?”韩非试图抓住他的弱点,质问。
樊于期忽然沉默了下来,“兄弟,妹妹?”最后他却意外地摇起头,大笑道,“哈哈哈~~~~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还能再为他们做什么?是啊,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再也不会。“
“是么?”韩非继续嘲讽起来,“希望在你死的那一刻千万不要反悔。”
“韩非。”戎装的将军蓦地敛去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说:“你变了,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总是沉默不说话,如今却可以言辞犀利得如同你的笔尖。”
韩非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因为在我的心里,不论是为了妹妹而展转在社会最低层,还是为了从敌营中救走兄弟、不顾生死的人,都和如今这个樊于期天差地别。你知道么,你本身弃我而去,投奔大秦,那么以一个常人的思想而言,我本身可以非常恨你。
-----因为韩非非君子,也不是圣人,我也有自私和妒忌。但是,我却无法真的恨起你,因为你的努力并不是为了个人飞黄腾大、建功立业,你只是单纯地为了一个信念,为了一直希望妹妹幸福快乐地简单愿望,为了在结识的四十位兄弟后,一直被羁绊而拖得更深得无奈。你为了妹妹的幸福,不得不尽力向上,为了兄弟又不能再顾虑生死,于是你在死和不死的边缘上徘徊,那么身为朋友的我,又怎会再去加注你的磨难。”
樊于期将双手搭在膝头,仰头靠在墙壁上,他的眼中早有泪水盈睫,但它却强忍地没有放任它流落。是啊,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樊于期深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了解我。但是,你该恨我的,该恨我,也该恨李斯,我们不配作你的朋友,我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我说了算。”韩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蹲在他身前,听着对方急促地呼吸,他说道:“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自己选择路途,继而无所阻拦地走下去,不知该有多好?李斯在八前年也不可能知道----今日的我们会成为你死我活地对手。所以即使再如何惺惺相惜,依然也免除不了现在的结局。八年了,谁都在改变,八年了,还有什么能始终如一?当初的我们不过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于是有少年的美好世界,有无所顾及地幸福生活,无论是苦是甜,却好在没有这样现实地纠葛与进退,你当时也不会知道有今日一天吧?”
戎装的将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何况,一个国家与一个国家的对抵,无论彼此采取怎样的手段,都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最令我感到生气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些我曾深深仰慕地伙伴,如今却希望逃去边关战场,消弥梦想和责任,成为一个真正的懦夫!”
樊于期沉默,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他不是他,也无法清晰他的矛盾,更不知道在亲人都悖弃你、兄弟怜悯你、大王欲你死的痛苦中、该如何行立?
“所以,你还是恨我吧。”樊于期自暴自弃地站起身,拂了拂衣袖,“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你这是在逃避什么?”韩非也怒道:“我认识的于期不是这样的,你遇到困难可以跟我说,为什么非要如此般执着?好吧,我答应你,你不用对我说秦国的政策,也不用透露任何军队讯息,你只要说,你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哈哈哈~~~~是我无论怎样努力,都必死无疑!李斯说的果然没错,这样单纯的你,就算韩国不灭,你终究没有能力再统领你的国家,你根本不理解秦国的存亡之道,根本不知道它隐藏着怎样丑陋而肮脏的秘密!”
“你告诉我啊,我就会知道!”韩非一惊,预备上前抓住他。
“不,不!”戎装人忽然颤抖地向后退去,“不要逼我说出来,否则你也会死,我----不愿你死。放过我吧,照顾好我妹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就在韩非的手已经伸向他时,忽然一把锋利的剑横亘在了两人之间,握剑之人一身寒气,那把剑身反射出清冷的月光和主人骇人的目光,韩非蓦地愣住了。
“放开他!”终于,那个人出了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冰冷的声音。黑衣人出手,一把拉回了樊于期,剑刃却仍旧停留在韩非脖子五寸之远,“站远点。”
韩非果然放下了手,却没有走开,反而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你是谁?他的朋友么?”
“……”对方没有吭声,似乎是不屑于他的问题。黑衣男子拉起樊于期就转身,“走。”
听到吵闹声,狱长和几个小兵急急赶至,脚步声纷乱地响彻在暗仄的小道上,手中的火把明明灭灭,照得墙面一阵恍惚。一队人站在前方,嘴里催促着道:“两位将军,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这个人对你们做了什么,小的立刻回禀李长史!”
“不必了,我没事。“戎装人镇定了下来,对下属说,“你们先下去,我和内将军马上跟来。”
听他如此保证,狱卒们对看了一眼,一个人拿出钥匙重新将韩非的牢房锁起来,众人才放心地转身离去。在脚步声已经离远后,韩非蓦地抓住铁杆,对背过身的黑衫人道:“不管你是谁,千万要看好于期,千万不能让他死啊。”是啊,这样一个消却了自身存在感的男子,必定是身份不可估量而且超然权欲之外的人,他绝对有能力阻止于期自毁的想法。
内史腾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侧过头,用余光看了韩非一眼,冷冷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说完,就拉起樊于期飞快掠了出去。
牢内的腥风血雨一一从脸旁掠过,无数张惊恐地面孔驰过双眼,当他们终于到达狱外时,清朗的风吹拂在脸上,无比清新。
戎装人徒然甩开了他的手,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股莫名地恐惧自四肢游移到心脏,青年蓦地弯下腰,捂住胸口微微蹙起眉头----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出这样的恐惧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在消逝,是属于某一种深刻的情感,不是亲情不是爱情,似乎也不是友情。
‘喀嚓’一声,有东西裂开,然后在漆黑空旷地时空内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青年蓦然间转身,奔了回去。
他开始用拳头重重垂打起牢内的铁门,手上的鲜血四下飞溅,泪水也无息声地落了下来。于期在慌乱中甚至忘记了拿剑,忘记了用武功,就这样空手赤拳地擂着铁门,砸出上面一个个深深地血印。“不,不,我还没说完,别关门,不许关!”他几乎是吼完这些话的,然而门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青年再垂打了一阵后,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他终于缓缓从门上滑坐下来,“别关门……”
内史腾看着他,也不去阻拦,他眼中的神情一闪一闪,复杂而深沉----还记得他十四岁的时候,这个英姿飒爽地少年坐在马背上,被万众百姓仰慕爱戴、被城中的美女所倾心,在他的心中也近乎是神一般的存在。而如今,这样潇洒而高高在上的男子,居然如同落魄地流浪者,哭泣着匍匐在门头。
这是他么,还是他心中的他么?
他喟叹了一声,走上前,扶着他站起来,“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青年忽然出乎意料地停止了哭泣,他靠在墙头,目光却仿佛穿向了另外地时空,他摇了摇头,回答:“我不知道,而是有种感觉,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呵……不过,这难道不是我所希望的么?”
“你喜欢他?”黑衫人面色一沉,掠过了些许不自然。
樊于期思索了一下,眉宇紧蹙,很久很久以后才答道:“似乎……也不是。”